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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執子之心,與子偕老(3)

  他再也不去理會那些沒洗的青菜了,還有未解凍的雞翅、正在吐泡泡的螃蟹……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兩個人瘋狂地吻在一起,相擁著進了臥室,接著就一同倒在了大床上。

  房間頂上黃色的燈光柔柔地籠罩在他們身上,兩具年輕的身體笨拙卻又激烈地糾纏在一起,衣服散落一地,他們都忘記了吃晚飯,也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當龐倩的雙手在顧銘夕滾燙的身軀上瘋狂地游移時,當顧銘夕的嘴唇在龐倩細膩的肌膚上流連忘返時,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顧銘夕和龐倩過了三天兩夜同居生活,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買菜散步,一起洗澡看碟,還一起去醫院掛水。他們形影不離,猶如連體嬰,到了夜裡,兩個人根本就抵抗不了彼此身體的吸引,深情的一個吻後,便一次又一次地粘在了一起。

  感冒病毒隨著親吻快樂地轉移,所以,週日上午,豆豆跟著媽媽到了顧銘夕家裡時,就看到了兩個重感冒的人。

  豆豆好奇地看著這兩個戴大口罩的人,問:「顧老師,是你把感冒傳染給螃蟹阿姨,還是螃蟹阿姨傳染給你的呀?」

  顧銘夕沉默地看著龐倩,臉色微微地紅了起來,嘴角卻是帶著笑的。

  剛剛過去的三天兩夜,他與她的關係已經改變,變得更親密、更貼心、更依戀。他記得她依偎在他胸前時說的一番話:「有一句古詩你肯定聽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將自己的手掌貼在了他的左心房,那裡有他炙熱的皮膚,還有怦怦跳動的心臟。她抬眸看他,輕聲說,「顧銘夕,我要把這句話改一下,這是我們的誓言——執子之心,與子偕老。」

  龐倩陪顧銘夕去醫院掛了最後一次水,送他回家後,又和豆豆、豆豆媽媽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就準備告辭去機場了。

  顧銘夕的病情已經好了許多,他送龐倩出去打車,走出小區,兩個人沿著街道散了會兒步。二月的海南,氣候很是怡人,天漸漸黑了,炙人的太陽藏了起來,月亮在海平面上探出了頭,羞澀地打量著那一對小情人。

  站在容易打車的路口,龐倩和顧銘夕膩在一起說了會兒悄悄話,她叮囑他要按時吃藥、多喝水多休息,顧銘夕都笑著應下。眼看著就要離開,龐倩突然說起了一件正事:「對了,上次和你說的事,你後來考慮得怎樣?」

  顧銘夕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關於繼續唸書的話題,他們沒有再聊起過。龐倩是想給顧銘夕多一些的時間考慮,顧銘夕低頭看她,說:「龐龐,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現在有很不錯的工作,年薪可觀,如果辭職去唸書,不管怎樣都需要花三、四年的時間,你覺得值得嗎?」

  「難道你覺得不值得嗎?」龐倩瞪大眼睛看著他,又問了一遍,「顧銘夕,你覺得不值得?」

  「不,我沒這麼覺得。」他被她的視線逼迫著,緩緩搖頭。

  「我知道這是你心裡的一個夢想。」龐倩說,「不管是出於哪方面的原因,為了以後的工作發展,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給小孩子做一個榜樣,甚至,俗氣一些,為了將來跳槽有更好的資本,我和你,都應該繼續念下去。」

  他沉默了許久,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把文化課拾起來。」

  龐倩笑:「沒關係,我也很久沒碰這些專業書了,我考研,還要考高數呢。到時候我們一起複習,大不了去上補習班唄。」

  他被她滿不在乎的語氣逗笑了,問:「到時候,要是你考上了,我沒考上,怎麼辦?」

  龐倩想都不想就回答:「你一邊畫畫,一邊再高復一年唄。」

  顧銘夕皺起眉:「你是不是嫌我學歷低呀?」

  龐倩樂得咯咯直笑,往他身上拍了一下:「如果你自己一點也不想讀,我是肯定不會來逼你的。但是我知道,你自己也想讀。」

  見顧銘夕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把旅行包放到地上,張開雙臂抱住了他,說:「要是我沒考上,你考上了,那我就工作賺錢供你唸書。要是你沒考上,我考上了,我尊重你的意見,你可以繼續高復,也可以做個自由漫畫家,畫畫供我唸書。總之,我們一切都順其自然,不勉強,好嗎?」

  顧銘夕:「……」

  「瑪雅人預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呢,顧銘夕,就是明年啦,咱倆一起拼一下吧。」

  「……」

  她仰臉看他:「好不好嘛?你說句話呀。」

  他從來不是個會亂許承諾的人,不懂得說花言巧語,幾乎可算是言出必行。面對著龐倩期盼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若答應,接下去的一年多時間,便只有拚命。

  他還有一絲絲的猶豫,龐倩卻又給他重重一壓:「顧銘夕,我想過了,明年,等你收到錄取通知書,我們就登記結婚,當做慶祝,好不好?」

  顧銘夕反過來想了一下,這是不是就是說,如果明年他考不上,這個媳婦兒就遙遙無期了?

  算你狠!

  他咬牙應下:「好,我答應你,明年再拼一次高考。」

  三月,龐倩拿到了新房子的房產三證和鑰匙,她開心極了,一個人去新房子裡轉了一圈,然後撥通顧銘夕的電話,問到了裝修的事。顧銘夕有點抱歉地說:「龐龐,我的稿費大概要八月才能拿到,現在一下子拿不出裝修錢。」

  龐倩愣住了,然後就叫起來:「誰要你出裝修錢啦!」

  之前買房子交首付的時候,顧銘夕並沒有拿龐倩的錢,龐倩就說裝修的費用都由她來。他們商量了一下,傢俱家電都等顧銘夕回來了一起去挑,家裡的硬裝、水電先開工,至於風格——顧銘夕一點意見都沒有,對龐倩說:「只要你喜歡就好。」

  龐倩抽了個時間找鄒立文談心,約在了下班後,她請他吃飯。

  鄒立文是復旦大學畢業的金融學碩士,龐倩和他聊了會兒工作上的事,就扯到了上財和復旦兩個學校的金融學研究生,問鄒立文哪個容易考。

  鄒立文多聰明的一個人,瞟了一眼龐倩,問:「怎麼?打算去唸書了?」

  「嗯。」龐倩拿起餐巾抹抹嘴,「領導,我今天約你吃飯就是想和你說,我打算工作到六月底,最多七月底,然後用半年的時間複習,爭取一次過關。」

  她一點也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也不給鄒立文挽留的餘地,事實上,鄒立文很瞭解龐倩,並不會去挽留她。

  他一邊切著牛排,一邊給她建議:「論考試難度,兩個學校差不多,論名氣,復旦大,論業內口碑,上財好。你是上財畢業,考上財會更有把握一些。」

  龐倩說:「領導你不知道,我對復旦有一種特殊的情懷。」

  鄒立文問:「當年高考沒考上?」

  「那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啊!」龐倩笑道,「但是現在,我覺得,我離復旦其實挺近的。」

  「你本科是上財,研究生若是復旦畢業,以後找工作基本就不用愁了,況且你還有四年多的工作經驗。」鄒立文淡淡地笑了一下,「龐倩,說不定到時候,我想請你回來幫我,你都會看不上呢。」

  「怎麼會啊領導!」龐倩狗腿地拍馬屁,「我能有今天都虧了領導您慧眼識珠!領導您放心!等我畢業了我一準兒回來找您,到時候您吃肉我吃肉,您喝粥我喝粥……」

  「行了行了……」鄒立文頭都大了,「話說,你和你男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龐倩羞澀地笑了一下:「挺好的。」

  「打算結婚?」

  「嗯,明年吧。房子都買好了,只是他也打算去唸書,我和他約好了明年等我倆考完了就結婚。」

  龐倩端起水杯喝水,鄒立文一本正經地說:「趁著讀書三年,記得把小孩生了。」

  「噗——」龐倩一口水全噴了。

  清明小長假,顧銘夕將豆豆托付給紀老師、陳老師照顧兩天,自己和龐倩回Z城掃墓。他們在S市機場會和,龐倩到得早,等在了接機口,兩個小時後,顧銘夕背著雙肩包走了出來。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彼此十分想念,見到以後就再也分不開,始終都粘在一起。

  坐大巴去Z城的路上,龐倩拿出iPad,給顧銘夕看新房子的裝修進展照片。平時在網上聊天,她給他看過一些,但這一次見面,她把新房子角角落落的細節都拍了下來,一張張地翻給顧銘夕看。

  「我把廚房的灶台、水槽、流理台都做得低了一些,你用起來會比較方便。」龐倩的語氣裡帶著邀功的意味,顧銘夕撇撇嘴:「你的意思是,以後廚房活兒你就一點兒也不碰了?」

  龐倩臉紅了:「不是不是,我個子矮,我也能用的嘛。」

  顧銘夕笑了,用額頭去碰碰她的額頭:「和你開玩笑的,以後做飯做菜都歸我,我喜歡看你吃我做的菜。」

  龐倩心裡甜滋滋的,繼續給他翻照片:「這個朝南的房間,我打算留給你做畫室,到時候工作台和書架都定做,好不好?」

  顧銘夕低頭看了一會兒,說:「我本來打算這個房間留給寶寶的。」

  「寶寶另外有一間啊,大小都差不多的。」

  他抿著唇想了想,說:「也行,等寶寶大了,他要是喜歡陽光好一點的房間,再和他換好了。」

  龐倩比誰都要知道顧銘夕的喜好,所以顧銘夕把房子交給她裝修,非常得放心。龐倩說她打算給主臥選淡米黃色的牆漆,深棕色的地板,是暖色調。客廳用淺藍色的牆漆,黃色的松木地板,偏冷色調。「要是覺得不夠溫馨,就用燈光來補。」龐倩給顧銘夕看正在做的客廳吊頂,「波浪形,像大海一樣,嵌幾個LED射燈,你覺得怎樣?」

  顧銘夕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小聲說:「龐龐,這真的是我們的家嗎?」

  「當然!」龐倩笑得開心,「就是不知道我們的寶寶是男是女,我都不敢給寶寶房刷粉紅色的牆漆呢。」

  顧銘夕問:「你喜歡女兒?」

  「唔,女兒貼心。」龐倩腦袋靠著他的肩膀,問,「你呢?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我想要個兒子。」顧銘夕說。

  龐倩有點意外,以為他會說生男生女都喜歡的,她忍不住問:「為什麼呀?你不會也重男輕女吧?」

  「當然不是。」顧銘夕搖搖頭,很誠懇地回答她,「我想要兒子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我怕我有了女兒,會把她寵壞。第二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就是說大人有了小孩,會通過養育孩子而重新體會一遍童年,尤其是,大人自己沒能得到的一些東西,都想讓小孩替自己實現。我現在覺得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比如說我,我想有一個兒子,是想要好好地愛他,陪伴他,教育他,還有……尊重他,我想把他養育成一個小男子漢,善良,大氣,有責任心,有上進心。我做得不夠好的地方,我希望他都能做到。」

  龐倩心裡感動極了,抱緊他:「你已經足夠好了,顧銘夕,真的。」

  大巴到了Z城,顧銘夕帶著龐倩直接打車去公墓。清明時的公墓人很多,顧銘夕找到李涵的墓碑,她的墓碑前有遺留的香燭,大概是李純或李牧來過了。龐倩放下鮮花,又按著老習俗為李涵點了蠟燭上了香,還燒了一些紙錢。

  顧銘夕站在邊上,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些。龐倩點起六支香,跪在了李涵的墓前,抬頭看墓碑,上面有一張李涵的照片,是她四十歲左右時照的。那時她很漂亮,長頭髮編成辮子攏在胸前,一雙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笑容恬靜溫暖。

  龐倩給李涵磕了三個頭,插好香,說:「阿姨,我是倩倩,我來看您了。我和顧銘夕現在在一起了,您放心,我不會再讓他一個人了。」

  她站起來,顧銘夕走到墓碑前,緩緩地跪了下去,只是開口喊了一聲:「媽媽……」聲音便哽咽了。

  龐倩站在他身邊,立刻伸手抱住了他。她知道這些年顧銘夕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但是他很少和她講。只是如今面對李涵,他一定想起了曾經的日日夜夜。他再是強大,也只是一個人,還是個比健全人弱勢許多的殘疾人。他的生活每分每秒都有可能面臨著他難以解決的困難,龐倩有時細細地想,又不敢想下去,李涵去世快五年了,五年啊!顧銘夕就是一個人過下來的。

  正是因為現在一切都在好起來,龐倩更能理解顧銘夕起伏的心情,她乾脆也跪了下來,抱著他顫抖的肩,在他耳邊低聲地安慰他:「好啦,好啦,沒事啦,阿姨看到你哭會擔心的呀,現在我們很好啊,你別哭啦……」

  公墓裡煙霧瀰漫,香燭點點,春風一吹,墓碑邊的松柏樹就沙沙作響。

  龐倩緊緊地抱著顧銘夕,最後乾脆抬頭看天:「算啦,反正這裡就我們兩個,你想哭就哭吧,說實話,我覺得阿姨會笑你呢,帶著女朋友來看她,居然哭成這樣。」

  離開公墓,顧銘夕給李純打了個電話。

  當年李涵去世,顧銘夕與李家的人鬧得不太愉快,因為他執意要賣房還錢,但李牧理解不了。李牧認為李涵生病時,別人給的錢都是不用還的,這是約定俗成的事。他希望顧銘夕不要賣房,把房子租出去收租金,以後李世宇大了,還能借這個房子結婚。

  顧銘夕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見,在徐雙華和鯊魚的幫助下,毅然決然地賣了房。李牧就宣稱,他以後和顧銘夕不再有關係,顧銘夕若是來了Z城,也不歡迎住到他家裡。

  顧銘夕離開Z城時,只有李純來送他,李純給了他一萬塊錢,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不用還。後來,顧銘夕和李純一直保持著聯繫,逢年過節通個電話,每年他都寄給李純三千塊錢,說是給老人的養老錢,另外還給她寄了許多海南特產。

  李純接到顧銘夕的電話很開心,與他聊了很久。顧銘夕聽說外公外婆身體越來越不好,李世宇要結婚,家裡沒房子,李牧就把兩個老人送去了養老院,自己和黃伶俐租了個小單間,把那套三房拿給李世宇做婚房。

  「小宇就是被你舅舅舅媽寵壞了。」李純說,「學習不好,工作也不找,成天去網吧玩遊戲,最後通過遊戲認識了個女孩子,居然結婚了。那個女孩比他大一歲,據說高中都沒畢業,平時打打零工,成天也是打遊戲,兩個人沒錢了就問你舅舅要。可憐你舅舅都五十歲的人了,還在做通宵保安,唉……」

  掛下電話,龐倩問顧銘夕:「你要去和你舅舅、外公外婆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