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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超越

  01

  太子叫張俊然,是滬上某風投公司的小經理,但他背後的家族來頭很大。

  他們家應該算是整個家族的旁支,家族百年前就在做生意。打仗那幾年,鹽鐵礦、能源武器什麼生意都做,發了大財。亂世之中,只有錢沒有權很危險,當時家族的掌舵人很有遠見,讓家族兩支分家,一支支持國民黨,一支支持共產黨。生意人所謂的支持,不過是捐錢、捐飛機、捐武器,然而這對軍隊來說卻非常有必要。他們家錢實在多,同時支持兩邊居然還游刃有餘。後來眼看著共產黨要贏了,老爺子做了一個特別大膽的決定:將所有的家產全部捐給國家,得到一個“紅頂商人”的稱號,保得整個家族的平安。

  那些年,家族的“外交官”受到了國家領導人的接見,還做代表見了些國外元首。後來,家族的晚輩們該移民的移民,該從政的從政,還有部分家族成員又做起了生意。主支那邊基本都移民了,在內地有各種生意,來頭都非常大。

  太子家是旁支,基本也都移民了。太子爺爺是某連鎖百貨的掌舵人。據說,太子爺爺小的時候,還跟著老爺子參加過杜月笙的家宴,親眼見過孟小冬。

  我們不過是一群普通人,太子這樣的來頭,於我們來說,已經非常大了,大到不能簡單用“某代”來形容了。

  就拿太子和薇薇相比,薇薇是二代,但也僅僅只是稍有文化的富二代而已。太子家門庭過於顯赫,說紅二代或富二代,其實都不太準確。我們的圈子,和薇薇還能偶有交集,和太子,完全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太子是薇薇爸爸世交的孩子。這事兒怎麼說呢?這關乎老一輩的名譽,我還是簡單兩句話帶過好了。據說,當時薇薇爸爸喜歡太子媽媽,太子媽媽喜歡太子爸爸,太子外公從政,太子爺爺從商,兩家老人做主讓太子爸爸娶了太子媽媽。但是太子爸爸喜歡的卻另有其人,太子出生後沒幾年就建了個外室,氣死了太子媽媽,還跟外室生了兩個孩子,對太子這個正室所出的孩子非常冷漠。太子有爹跟沒爹沒什麼區別,小小年紀就養在爺爺身邊。

  這段話聽起來挺繞的,我寫著也覺得繞。總之一句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太子雖出身豪門,但他本人從小就缺乏父母關愛,也是個苦命人。

  薇薇爸爸和太子舅舅是戰友關係,兩家糾葛很深。薇薇小時候被她爸爸帶著跟太子舅舅以及太子見了很多次面,兩人算是青梅竹馬長大。據說,薇薇爸爸和太子舅舅曾經想過促成這兩個孩子,只可惜太子一直對薇薇不來電,而薇薇媽媽又嫌棄太子家事情太複雜,並對薇薇爸爸年輕時候追求太子媽媽這件事兒一直心懷芥蒂。

  太子家事情有多複雜呢?基本就是豪門恩怨錄,詳細寫出來篇幅不會比這篇短。簡單來說就是,太子爺爺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子也就是太子爸爸,因為婚姻的事情一直跟父親慪氣,對家族生意愛管不管。兩個女兒其中一個迅速嫁人遁到國外了,另一個快五十了還單身,目前幫太子爺爺掌管著生意。按太子爺爺的想法,太子是唯一的嫡子,家裡的生意將來肯定是太子繼承,掌管生意的姑姑也是這麼個想法。無奈太子爸爸一心向著後面生的兒子,幫後面的兒子奪權,逼得太子高中畢業就出去當了幾年兵,回來之後才又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後,太子怕爸爸和爺爺對著干讓爺爺為難,不肯進家族公司,給別人打著工。

  而他之所以如此,除了為避免家庭矛盾激化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心氣兒高,不願意隨便接受家族蔭蔽。

  太子的舅舅和薇薇爸爸曾是戰友,轉業之後,薇薇爸爸從商,太子舅舅從政。很多年之後,薇薇爸爸成了富商,而太子舅舅卻成了上海某區的實權人物。

  他的權力有多大呢?他隨便一句話,就能給某些人帶來很多錢,或者拿走某些人很多錢。

  最重要的是,太子的舅舅一直很寵太子,比寵自己的兒子更甚。自從太子媽媽死了之後,舅舅恨不得拿太子當親生兒子養。這讓太子的身份,顯得更為貴重了。

  這些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這篇故事的主角是劉文靜,我們只說太子和劉文靜的糾葛。

  第一次見面,太子不動聲色加了劉文靜的微信,吃飯的時候就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問問菜色、誇她衣服搭配得好之類。

  作為一個美女,劉文靜經常被各種搭訕,看得順眼會聊兩句,看不順眼就不聊。太子這樣的人,有著相對神秘的出身,本身氣度、能力都不差,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成熟男人,劉文靜見他的第一眼就對他很有好感。

  然而,此時的劉文靜卻收了以往不管不顧橫衝直撞的性子,在太子面前表現得相當矜持。太子倒也不介意,照樣日日跟她聯繫著,劉文靜也不冷不淡地跟太子保持著聯繫,卻並不熱絡。

  日子久了,連我們這群朋友都看出來太子對劉文靜跟別人不一樣了。就去問她,他們走到哪一步了。劉文靜說:“普通朋友呀!”

  我們倒有些著急了,特別是薇薇比誰都更想知道劉文靜怎麼想的,讓劉文靜給個准話。太子那人,畢竟到那個歲數了,薇薇跟他從小就認識,更瞭解他的心意。逼急了,劉文靜說:“我還能怎麼想?我這些年交往過的男人,除了李林,都比我當時的那個階段要優秀。每一次,都是因為我們不相配,我被欺負、被甩。就連海歸那樣的男人都看不上我,太子他憑什麼喜歡我呢?當他的熱情散去,他又能喜歡我多久呢?”

  這下子我們明白了,原來是自卑感在作祟。對此我們也不好說什麼。我們都沒有跨階層戀愛的經驗,給不了劉文靜任何建議。我們也畢竟都不是小女生,灰姑娘的故事不過是童話,哪兒有那麼多“霸道總裁愛上我”?因此,我們都沉默了,沒有人鼓勵劉文靜去爭取愛情,我們都不想她再次頭破血流。更沒有人勸她放棄,萬一給了她錯誤的建議呢?

  薇薇畢竟是和劉文靜的故事糾葛最深的人,她見我們都沉默,便說:“太子哥哥的婚事,他的家族一定會參與。太子哥哥喜歡你,他不會動用關係和勢力調查你,他的家人就未必不會這樣做了。你這一路,都是自己一個人打拼,太苦了。可是在別人的眼裡,你所有受過的傷害,做過的錯事,你的經歷,都有可能會成為他們反對你的理由,特別是他爸爸,他一定會拿這件事做文章。除非太子哥哥願意為你不顧一切,否則,還是算了吧!”

  劉文靜自嘲地笑笑:“我知道。”

  自此,劉文靜待太子就更冷淡了。他的微信什麼的,也經常不回復。太子見劉文靜冷淡,便也一日日冷了下來。

  好像有半個多月都沒有聯繫了吧。在這一段時間裡,劉文靜去面試了幾個公司。不知怎的,她始終沒有找到工作。就連MBA,她找了很多關係,都因為才畢業沒能報上名。

  有一天,太子突然打了劉文靜的電話,約她出來吃飯。剛好那天劉文靜身上來了,懶得動彈,便找了個借口拒絕了。她的借口是要在家裡看書,免得課跟不上。太子沉默了一下,問:“有約會?”

  劉文靜說:“不是,是真的要看書。”

  二人再也無話,也就掛斷了電話。不料,沒過多長時間,太子突然出現在劉文靜的門口。劉文靜看見太子,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你拒絕我,我只好問薇薇你住在哪裡了。”太子的語氣有些冷,“為什麼非得拒絕我?”看著劉文靜臉色蒼白,手又按在小腹上,又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什麼,肚子疼。”太子很高大,氣場也冷,劉文靜沒來由地臉紅了。

  她這樣一說,太子自然懂了,對劉文靜說了聲“進屋”就抬腳進門。劉文靜的房子小,收拾得卻很乾淨。太子問她有沒有暖水袋,劉文靜搖頭,太子就轉身出門去買了,還順便買了紅糖姜茶和一些外賣。

  劉文靜有些不好意思:“我剛也準備叫外賣的。”

  太子笑笑,沒有說話。

  兩人安靜地吃完午飯,劉文靜還喝了紅糖姜茶。

  太子說:“我不是第一次追女人,你倒是第一個因為我家裡有錢,拒絕我的。”

  劉文靜沒說話,她當然明白像太子這樣的人,會有很多女人倒貼也要跟他在一起。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一直對他不冷不熱,才勾起了他的好勝心,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她總覺著太子既然經歷那麼複雜,應該不是這樣膚淺的人。

  太子說:“我得承認,我第一次被你吸引,是因為你漂亮。可漂亮姑娘那麼多,有些姑娘,全身上下就只剩下漂亮了,反而沒什麼意思。仔細想來,你身上最吸引我的應該是氣質,那種又孤單又疲憊的氣質,看著你,就像看著我自己。我能理解你疏遠我、抗拒我,可是我希望你能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

  02

  太子居然還是個文藝青年,不然又怎麼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這一番話,劉文靜還是很感動的,她遲疑了下,說:“好。”

  然而就是這一遲疑,為他們的感情平添了很多阻力。

  兩個人這就算是確定了關係。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很明顯太子為主,劉文靜為次。

  太子有時候單獨約會劉文靜,大多數時候是叫劉文靜和他的朋友們一起玩。他的朋友們以二代居多,太子對劉文靜的認真,大家都看在眼裡,見著劉文靜便張口叫大嫂。劉文靜很不好意思,太子只笑笑不說話。有個嘴巴比較大的朋友說:“沒事兒,他帶來的女人我們都叫大嫂,你不用尷尬。”

  劉文靜當時臉色就僵了:他經常帶不同的女人跟朋友們見面嗎?那我又算什麼呢?

  太子注意到了,卻沒有理會劉文靜的臉色,跟自己的朋友們繼續笑著鬧著,鬧到最後,還叫了十來個小姐陪他們唱歌。唱到高興處,太子打開他的包,哈哈笑著拿出一沓錢,目測有兩萬左右,隨手抽了幾張就朝小姐們領口塞,到最後還剩下些沒塞完,就全部給了其中唱得最好聽的姑娘。

  送劉文靜回去的路上,太子問她:“剛你覺得挺俗吧?”

  劉文靜問:“什麼事兒啊?”

  太子說:“別跟我裝糊塗!俗!我自己也覺得俗!其實我挺煩這樣做的,但我身邊就這麼一群人,大家都習慣了用最直接的方式做事。出來找個樂子,高興最重要。給小姐塞錢能讓她們高興,她們高興了,我的哥們兒就高興,氣氛就好。這是遊戲規則,我煩也會這樣做。”太子說這話的時候抬頭望天,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劉文靜咬咬嘴唇說:“都能理解。”

  劉文靜跟我們描述這件事的時候說:“你們不知道,當時我看他隨便抽出一沓錢朝小姐領子裡塞的時候,多想走過去跟她們站成一排,也給我塞點兒啊!那可是錢啊,紅彤彤的老人頭啊!你說剛畢業的小白領,早出晚歸一個月也不過就掙兩三千塊吧!他隨手就塞別人領子裡去了,每個人都塞,每個人!”

  我們跟她一起笑,明白她不過是開個玩笑。在那種場合,太子真塞錢給她,哪怕不塞,掏出錢給她,給多少只怕她都不會接。心裡多想要也不會接,說不定還會生氣。

  太子說:“你既然選擇了跟我在一起,就要習慣我的生活方式。我的社交場合併不全是鵝肝蝸牛配紅酒,還有一些特別俗氣骯髒的東西。我不介意把真實的自己打開給你看,你也不要介意看見真實的我。”

  劉文靜點點頭。他說得這麼認真,她懂,於是就又高興起來。

  劉文靜一直很想知道,她之前的那些事兒,特別是和海歸的那些事兒,薇薇有沒有跟太子說過。她旁敲側擊地問薇薇。薇薇笑著說沒有。劉文靜有些放心了。薇薇卻說:“你瞞不住他的。他遲早會知道,不如坦然點。”

  劉文靜點點頭,沒多說什麼,然而她的心裡卻始終有些耿耿於懷。沒跟太子在一起之前,她並不覺得自己的那些經歷有什麼不好。在一起之後,卻總覺得自己以前的事兒難免太複雜了些。無論太子介意不介意,她總是介意的。劉文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忐忑過。

  和太子在一起之後,劉文靜反而無數次想起和海歸在一起的時光。她和海歸分手,就是因為海歸忌諱她從原生家庭裡帶出來的那些生活細節。她是一個好強的女人,和海歸分手之後,那些毛病逐漸也改了。可是她不知道太子究竟忌諱什麼,擔心她身上還有什麼特別不好的地方,讓太子不滿意。

  她常常想起那句歌詞:我是不是應該學會新的賣弄,才能長久地吸引你的眼球?

  可是,她不知道她該怎麼做。

  張愛玲說:“愛一個人,會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劉文靜和太子在一起,她在塵埃裡。

  有一次,她跟我說,她很累。這份感情,表面看是太子追求她,而實際上,主動權在太子手裡。太子要她的時候,她屁顛兒屁顛兒撲上來,扮演女朋友的角色。如果有一天,太子不要她了,她也只能收拾收拾自己破碎的心,灰溜溜地滾蛋。

  對於她這樣的言論,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卻不知道具體哪裡不對,只好沉默,勸她不要這樣想,自信點。

  因著她防備心理太重,她和太子雖都經過人事,但在一起之後,上床這件事卻遲遲沒有發生。

  太子終究是男人,覺得這樣不是個事兒,於是抽一個週末專門把劉文靜帶到江南某千年古鎮上,跟她介紹他家的發家史,以及當年在此處的房子,順便帶她去吃了古鎮最地道的小吃,還告訴她:“這個菜我們家廚子做得更好,我爺爺吃慣了這種口味。”

  帶著劉文靜逛完吃完,氣氛是有的,環境是有的,心情也是有的,晚上在古鎮留宿,就順理成章了。

  但是,在那紅綃帳暖、錦被翻騰之時,太子突然停了下來,皺著眉頭說:“松的。”

  劉文靜聽到這句話,非常驚愕,亦有些憤怒,更有很多慌亂。在多種情緒的交織下,她用力推開太子,坐起來,默默穿上了衣服。

  太子一句話都沒有說,點了根煙抽著,看劉文靜穿好衣服鞋子,提上包包。

  劉文靜本來都走出門了,卻又轉過來跟他說:“這個點兒只怕沒有回上海的車了,既然是你帶我來的,還得麻煩你送我回去。”

  太子聽劉文靜那略帶顫音的話語,也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過分,可這些,都是他計劃好的。他什麼話都沒說,默默掐滅煙頭,起身出門開車。

  回上海的路上,劉文靜一直低頭默默玩手機,一副“我懶得與這個世界上任何生物溝通”的表情,太子也沒說話。

  到劉文靜家樓下,劉文靜默默下了車,連句再見都沒跟太子說。太子目送劉文靜上樓,靠在車上抽了根煙,看著燈亮了,才踩滅煙頭,開車走了。

  太子走後,劉文靜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眼看著天就要亮了,又困又累,去衛生間洗把臉,關了手機直接躺床上睡覺了。但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場笑話。

  不過瞇了兩三個小時,天也就大亮了,劉文靜覺得有些餓,起床吃早餐,下了樓才看見太子靠在車頭,等在她家樓下。

  見著他,劉文靜的血就往上湧,又羞又氣,假裝沒看見他,快步往前走去。

  太子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劉文靜:“我其實是故意的。”

  見他這麼厚顏無恥,劉文靜恨不得直接給他一巴掌。可惜她打不過他,現在又被抓住了手,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一味掙扎,讓他放開,還威脅說:“你若不放開,我就只能叫救命了。”

  太子說:“你好好聽我說話,我就放開你。”

  迫不得已,劉文靜只好點點頭。

  太子說:“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想,咱們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可你總是別彆扭扭的。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哪裡做得不對,後來才知道,你有心結。我用了很多方法,想讓你放下過去,全心全意跟我在一起,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你心結太深了,自我保護的殼太厚,我打不破,你自己也沒有意願打破,我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用這種辦法,先讓你狠狠地傷心一次,你才能明白,有些事我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劉文靜有些愕然,太子把她狠狠地抱在了懷裡。

  03

  花花告訴我們了一個好消息——她談戀愛了。

  花花掏出手機,一邊給我們翻看那位的照片,一邊介紹。“那位”叫張谷,是一個大學老師,書卷氣重,頭髮黑白參半,看起來有些老,卻非常有魅力。翻完照片,花花再次釋放一個重磅消息——她和張谷就要結婚了。婚期定在半年後,這半年她要一個人搞定房子和結婚的其他所有事情,她需要我們的參謀。同時,花花邀請我們都要去做她的伴娘。

  劉文靜說:“買房、裝修、買婚紗、訂酒店、訂婚慶公司,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們的意見能起什麼作用?這事兒還得男主角親自來啊!”

  花花笑著說:“他在外面兼了好幾個職呢,挺忙的。他說,他負責搞定錢,我負責搞定事兒。”

  我和薇薇異口同聲說:“這個分工靠譜。”

  接下來,花花告訴我們第三個重磅消息——她辭職了,準備創業。

  這個消息比前面那個要結婚的消息更驚人。我們連忙讓她說說究竟怎麼回事。

  花花說:“我想做自有護膚品、化妝品品牌,這個想法幾年前就產生了,只是條件一直不太成熟。你們知道,我這幾年一直在國際知名化妝品公司工作,接觸了一些代加工廠和代理商。去年的時候,還升任華東分公司總經理。這個職位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高職位了,往上走,基本上就不可能了。這個職位為我積累了一些人脈,逐漸我就覺得,思路成熟了,可以做起來了。再加上,之前我幫文靜賣東西開的那個淘寶店,後來專營化妝品,兩年前就做到皇冠了,已經積累了一批忠實客戶。我就想著,自有品牌可以先找工廠生產,在淘寶店先賣起來,同時讓相熟的代理商分銷,這個想法應該挺靠譜的。我把我的想法跟張谷說了,他倒是蠻支持。最重要的是,他願意支持我錢,讓我一開始就做得稍微大一點,這樣挺好的,說不定做出來可以直接進商場呢!”

  花花和張谷的相識相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花花自從被渣男經理傷透了心之後,就對男人這種生物產生了防備心理。當然,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是免疫力。

  當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工作上的時候,工作自然會回報她。短短幾年時間,她從普通的化妝品銷售員升到了店長,又到經理,最後到華東區總經理,這個跨度非常大——化妝品銷售員那麼多,像花花這樣的,完全是鳳毛麟角,一萬個人當中沒有一個。因此,她在我的眼裡,是一個和劉文靜一樣,擁有不同傳奇的傢伙。

  當她做到一定高度的時候,自然不滿足於繼續給人打工,而是想方設法創業。她所謂的創業,不是做代理商或者開淘寶店這種相對起點較低的方式,而是打算做自有品牌。

  當初她跟我溝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其實並不看好,我說:“每個女人都有自己信任的化妝品品牌,一般不會輕易改變。畢竟是用在臉上的東西,大部分人會相對信任大品牌。”

  聽我這樣說,花花就不再多說什麼了。然而我只看到了困難,想法相對保守了。花花在化妝品行業浸淫日久,更瞭解這個行業,以及顧客的真實想法。她在工作的同時,仍然積極跟各個廠家溝通,希望終有一日能實現心中所想。

  張谷是某大學的化學老師,同時還是幾個知名化妝品品牌的技術顧問。一次偶然間認識,花花跟他說了想法,他立刻有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不僅在內心深處認同花花的想法,更願意在金錢和技術上提供支持。

  張谷的說法是:“任何新的品牌,只要推廣力度夠大,廣告創意不錯,都能吸引第一批新鮮客戶。如果產品做得好,就能留住客戶。當有了一批忠實的客戶,口碑就做出來了,後期銷售就不成問題。所以,基礎是產品好,其次是營銷好,再次是服務好,這樣的話,想不成功也難。”

  本來花花的想法是先從某幾項產品做起,比如說,祛痘的或祛斑的,或者直接做精油,做成領袖品牌,再發展其他。張谷建議要做就做大點,各類基礎護膚產品都研發一些,在某些專項上做精,反正他又不差錢——早些年房價便宜的時候,張谷父母在上海核心地段投資了幾十套房子,現在老兩口移民了,房子歸張谷打理,每個月房租由張谷直接管理。這些錢,再加上張谷的工資收入,經過理財,已經相當不少了。

  張谷和花花,他們兩個人,是在工作的過程中,逐漸碰撞出心靈的火花。溝通得越多,張谷越發覺得這個小個子女生,想法不簡單,性格也夠堅毅,而花花,也被張谷深邃的思想和精湛的專業能力所傾倒。張谷算是個技術宅,情感經歷相對較少,讓花花這個在“情感老手”手裡吃了大虧的人,感覺非常安心。於是,當張谷提出來“做我的女朋友吧”,花花一點都沒有矯情,直接回答一個字——“好!”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頓生。從戀愛到結婚,更是水到渠成。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切順利得不像話,以至於花花經常會產生一種錯覺:這不是真的。就是在這樣的思維模式主導下,在確定結婚之前,花花甚至都不敢跟我們說這件事,她生怕這是一場夢。

  當年,花花是因為新嫂子擠對、父母重男輕女,才離開家鄉南昌,來到大上海。這些年,她的心裡始終有根刺,不肯回家,不願意面對他們。一年前,花花的母親子宮肌瘤,需要做手術,家裡一個接一個電話打來,讓花花回去陪她母親,花花本來是不肯的,劉文靜找她長談一番,她才最終決定回去了。回去見著母親,見她的頭髮白的比黑的多,幾年不見越發蒼老,雖心中仍然對他們偏心一事耿耿於懷,但心裡還是很心疼母親的。再加上,聽說了母親和嫂子之間的矛盾,一個屋簷下,常常有些是非氣受,心裡就更難過了,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母親出院,花花回到上海,母親要求她常回家看看,她卻不肯。然而沒多久,花花就在南昌八一公園附近買了套一百多平米的精裝房,房本上寫著花花的名字,買了些傢俱,就讓父母搬進去住了。說是送給父母的禮物,等他們過世了再收回。

  花花和張谷在一起之後,花花母親喜極而泣,跟張谷說:“這是個強孩子,十頭牛拉不回來,你要對她好,不然一旦冷了她的心,就再也沒有機會彌補了。”

  張谷點點頭。花花聽著,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04

  劉文靜就這樣和太子和好了。雖然這種治癒心理問題的辦法,確實挺奇葩的。我倒是能理解,心理學上有個詞叫“厭惡療法”,跟太子的這種做法還真是蠻像的。

  如果太子真像他自己所說的這樣,一門心思為劉文靜考慮,願意去包容她所有的惡,那就實在太好了。

  就算是談戀愛,也得要生活。劉文靜一直在投簡歷找工作,還真給她找到了。她成了某外貿服裝公司的總經理助理,那總經理是個女的,劉文靜很開心地去上班了。

  為上班方便,劉文靜買了輛車,奧迪A4L,白色,在太子的幫助下很快上了個滬牌。有房有車,有還不錯的工作,劉文靜白富美的派頭越發地足了。

  轉眼就到了劉文靜的生日,我們一起慶祝,當然各自都送了禮物,而最讓劉文靜激動的是太子的禮物——太子悄無聲息地幫她辦好了某MBA入學手續。太子如此這般把她的心願放在心上,她感動極了,也越發覺得太子是真心待她。

  我說過,劉文靜其實是一個特別傳統的姑娘,無論跟誰在一起,感情濃烈到一定程度,就心心唸唸想著要結婚,跟太子一起也如此。太子的朋友,劉文靜基本都見過了,就旁敲側擊地提出想要見他的家人。太子總是嘴上答應,卻沒什麼實際行動。劉文靜也不好逼迫,只一個人默默著急。

  插銷嘴巴比較大,有時候開玩笑說:“文靜你即將嫁入豪門,是否感覺忐忑不安?豪門生活可沒那麼容易!據說有一個灰姑娘,嫁入豪門沒幾年就離婚了,原因是:豪門雖光鮮,於灰姑娘來說,卻如同牢籠。灰姑娘講了一件事兒:每次參加晚宴,僕人都會拿來些blingbling的珠寶給她戴,但戴完就得還回去。因為家裡的每一樣首飾,除非是她老公送的,否則都要登記造冊。豪門少奶奶,只有使用權,沒有擁有權,下次想戴,還得登記……表面看著光鮮,實際上處處受限制,看婆婆臉色比看上司臉色都難受。灰姑娘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才離了婚。”

  插銷講這件事的時候,我們都拚命打岔,讓他不要再講了,但他還是堅持講完了。講完劉文靜的臉色就變了,一言不發地走了。我們面面相覷,花花甚至使勁兒踢了插銷一腳。

  沒過多久,我們就聽說劉文靜和太子分手了。這次,是太子甩了她,而且,太子還玩起了失蹤。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劉文靜和我們聊完之後,心裡就一直不舒服,見了太子,就鬧著讓他帶自己見家人。太子也跟她交了底兒,兩人現在的感情還沒穩定到能一起面對所有的暴風雨的地步,不是最適合見家長的時間。不如順其自然,走到兩個人之間只差一個領證的地步了再說。

  太子這樣說,是有原因的。他的家庭太複雜,他要面對的狀況和壓力實在太多。他太清楚,把劉文靜帶回去將要面臨什麼。爺爺、舅舅、姑姑,平時什麼事兒都是站在他這邊的,然而他卻不敢保證,他帶著劉文靜回去時,他們還肯不肯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即使,他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拿這件事做文章,他們仍然不遺餘力地支持他。

  其次,太子這陣子挺鬱悶的。他的爺爺為了家族的事業,為了他的前程,介紹了一個姑娘給他。那姑娘的自身條件自不必細說,比劉文靜還是要高出很多個段位的,奈何劉文靜已先入為主,佔據了太子的心。太子跟姑娘說清楚了,姑娘也足夠通情達理,不再多糾纏。然而太子的爺爺和姑娘的家人不這樣想啊,在他們看來,愛情是其次,利益才是永恆的。

  但是,倒也沒刻意去逼迫太子,一定要和他們介紹的姑娘怎麼樣。可這無形中,也為劉文靜進太子的家門增添了很多的阻力。

  太子不肯帶劉文靜見他的家人,還有最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太子所說的,兩人的感情還沒穩定到能一起面對暴風雨的地步。主要是劉文靜,她的心理堅強程度、聰明程度以及對太子的愛,還沒到那種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堅定不移站在太子身旁不離不棄的程度。

  太子太瞭解劉文靜,他知道,若是她真正去面對他家裡的那些事情時,遇到些困難或挫折,只怕會第一時間逃跑。

  太子不希望在兩個人感情還沒足夠穩定的時候,就帶她去見他的家人,他想再等等,等劉文靜在愛情上的心理足夠成熟,等她真正瞭解他究竟是什麼人。

  太子私下也默默做著萬一遇到最壞狀況的準備。在他看來,最壞不過是家人不接受劉文靜,而他堅持要跟她在一起,從而失去繼承權。太子也想明白了,就算如此,他還是要和劉文靜在一起。

  太子悄悄在外面開了間公司,一間互聯網公司。這個公司,是以朋友的名義開的,太子才是背後的掌舵人。這件事他瞞著家裡,因為公司成立時間不長,他還沒做成,不好現在就拿出來示人。最重要的是,他不願意讓爺爺或舅舅插手。他們一旦插手,就算事情做成了,也不是因為他的能力。

  太子沒告訴劉文靜他有這樣一間公司。劉文靜只知道他是某風投公司的經理,是一間飯店的合夥人,手裡有些股票罷了。那間互聯網公司是太子最後的底牌,他不願意這時候就拿出來跟女朋友分享。

  太子一門心思為兩人將來考慮,劉文靜那邊卻出了狀況。

  劉文靜見太子總是不願意帶她見家長,就以為他並沒有真心想跟她結婚。他倆之間,感情的牌都握在太子手上,雖然太子待她還不錯,噓寒問暖,在工作上指點她,並告訴她很多自己家裡的事情,但是她不能保證太子就願意跟她結婚。

  另外,太子和劉文靜之前交往過的對象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他會處處為她考慮,卻沒怎麼為她花過錢。

  花錢雖不能衡量一個人的感情,卻能表達一個人的感情。太子那麼有錢,卻沒為劉文靜花多少錢,這讓劉文靜對這份感情多少有些不確定。再加上,太子始終不肯帶劉文靜見他家人,這讓劉文靜更加不確定了。

  不確定就容易干蠢事。

  太子的一個朋友,跟劉文靜講了這樣一件事。太子舅舅管轄的某區某街道的戶外和道旗對外承包,剛好之前承包的那家廣告公司合同到期了,而直接管這事兒的幾個領導不想給那家做了。太子那個朋友跟劉文靜算了筆賬,若是能想辦法承包下來,利潤豐厚。劉文靜不由得動了心思,她之前跑非洲,九死一生,才不過賺了幾百萬。若能簽下這個合同,坐在家裡,一年就有上千萬到賬。

  就算是太子將來不跟她結婚,有了這些錢,幹點兒什麼不好呢?劉文靜有些躍躍欲試,但想到這事兒太子只怕是不會同意,就有些興味索然。

  那個朋友看見劉文靜眼裡的慾望,跟她說:“你不必親自操作,我來運轉,到時候分錢就行了。”

  那人解釋了一番,劉文靜才明白,他只是要她在他對外宣佈“太子未婚妻”這一身份保持沉默,並適當地在某些場合亮個相就可以了。

  劉文靜本來是不願意的,但看在巨大的利潤面前,又見那人信誓旦旦地保證:太子知道這件事,頂多罵罵她,不會對她怎麼樣。便也就同意了。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很快,劉文靜就拿到了第一筆錢。那個數目不算小,劉文靜起碼要去五六趟非洲,才能賺到那麼多錢。

  劉文靜本來心裡還有些忐忑不安,但看著那些錢入賬,也就心安理得了。

  卻不料,她也就只拿了第一次錢,這事兒就被太子知道了。

  太子徹底地怒了,他當機立斷逼迫劉文靜把錢還給了那個朋友,並非常高調地宣佈和劉文靜分手,之後就玩起了失蹤。

  這一切來得非常快,從太子知道這件事,到還錢、分手、失蹤,不過也就一天工夫。

  太子的反應,讓劉文靜有些措手不及。說好的在一起呢?說好的他愛她呢?不過就是利用他舅舅的職權賺了點錢而已,怎麼態度就這麼決絕了呢?

  劉文靜有些恨,也有些怨。怨他跑得太快,招呼都不打,恨他把她本來已經到手的錢,全給還了去,一分都沒給她留。

  就這樣怨恨了一陣子,等怨恨的情緒平復下來,劉文靜才發現,她比自己想像的更愛太子。

  是的,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他走了,她才知道,她愛他,她不願意離開他。

  劉文靜想著,哪怕沒有這些錢,能和他在一起也是好的呀!

  可是,太子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劉文靜根本就找不到他。

  是的,劉文靜反應過來她愛他之後,也不過稍微遲疑了下,就到處去找他了。她打了無數遍他的電話,一直沒打通——想必她被拉進黑名單了。劉文靜又去太子住的地方找,敲了半天門,只招來了保安;去他爺爺家找,那個小區,她根本進不去;打給他朋友,只說不知道。

  沒辦法,劉文靜只好求到了薇薇頭上,而薇薇正等著劉文靜找來呢,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要罵她。

  05

  薇薇見著劉文靜,就沒好氣地說:“你也好意思找來?”

  劉文靜諂笑著,只問她知不知道太子在哪裡。

  薇薇說:“他好好地活在地球上,只是不願意再見你。”

  劉文靜求薇薇,求她幫忙帶個話,讓太子再見她一面。

  薇薇問:“你是要道歉嗎?”

  “是。”

  “你還打著想要和好的主意吧?”

  “是。”

  “想都不要想了,你們不可能了。”

  劉文靜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這個結局,她早已預料到,但由薇薇親口說出來,卻是那樣的撕心裂肺。

  薇薇說:“你知道,你的行為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困境嗎?他那個朋友一直就沒安好心,那人的爸爸,是太子舅舅的手下,一直找機會想把太子舅舅拉下馬。太子舅舅為官清廉,他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好不容易你這個蠢貨出現了,那麼愛錢,那麼貪婪,是最佳的利用對象。好在太子發現得及時,並快速和你撇清了關係,不然,他們一家人只怕都要被你連累了。”

  劉文靜如遭雷擊,她根本沒想到,她一念之差,險些釀成大錯。

  劉文靜問:“他好不好?”

  薇薇說:“好得很。他爺爺之前給他介紹了個對象,他們一起去法國旅遊了。”

  劉文靜呆了呆,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劉文靜走之後,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沉默著。薇薇突然就爆發了:“我本來打算不理她的,怎麼就跟她說話了呢?!像她這樣不知好歹的女人,我怎麼就跟她成了朋友呢?!”

  我拍拍薇薇的背,沒說話。薇薇突然就痛哭起來了。這一次,花花破天荒地沒有站在劉文靜那邊,反而跟我一起安慰起薇薇來。

  薇薇和劉文靜,兩個人價值觀從來相反,但大多數時候都能求同存異,就連薇薇嫁給了海歸這件事,都能翻過去。唯獨這次,劉文靜為了錢,幹出這種傷害到太子的事兒,讓薇薇特別惱火。對此,我們也不好說什麼,我們可以為劉文靜的無腦找各種借口,但不得不承認,在我們內心深處都認為劉文靜這事兒幹得太渾蛋了點兒。

  劉文靜是太子選定的人,她還沒摸著太子家的門兒在哪兒,就幹了一件這麼不上檯面的事情。她不僅因為這件事,失去了太子這個男朋友,還失去了薇薇這個閨蜜。

  是的,她倆之前雖然經常不太對付,但內心深處,是拿對方當閨蜜的。太子舅舅是薇薇爸爸的戰友,是薇薇很崇敬的長輩,劉文靜被有心人利用,給太子舅舅的職業生涯安了個炸彈,換了誰,處於薇薇的角度都會生氣。更何況,劉文靜傷了太子的心。

  薇薇最清楚,太子對劉文靜有多珍視。雖然一開始,薇薇並不看好太子和劉文靜的感情,但因為太子珍視,薇薇也就接受了,並真心希望他們能幸福。可是劉文靜並不珍惜太子對他的好,反而利用他對她的感情,背後捅他一刀,這事兒換了誰都會很生氣。

  薇薇跟劉文靜發了一通火,又哭了一場之後,明顯疏遠了劉文靜。

  從此,聚會的時候,有劉文靜出席的場合,薇薇一定不參加。突然遇到了,哪怕當時薇薇很開心,也會立刻板起臉,表示她不想見到這個人。大家都是聰明的,見兩人成見這麼深,從此,邀請薇薇的時候,也就不邀請劉文靜了。

  朋友圈因為薇薇,幾乎孤立了劉文靜。

  久了,劉文靜自己主動不參加我們的聚會了,她可能是不好意思,也可能是有事兒要做,逐漸就跟我們斷了聯繫。

  然而花花畢竟和她交過心,劉文靜得罪薇薇,並沒有得罪我和花花,花花的婚禮,還是邀請劉文靜參加了。

  劉文靜到的時候,我們早已經到了,幾個人坐在一個桌上。劉文靜過來,笑著跟我們打招呼,我們都回應了,薇薇卻頭都沒抬。我拉劉文靜坐我旁邊,劉文靜看著薇薇,有些尷尬,笑著說:“花花今天給我安排的有活兒,要我幫忙照顧好她家鄉來的朋友,我到那邊坐。”

  劉文靜似乎更加瘦了,臉色也更蒼白,不知道她的胃病好了沒有,我有些慚愧,因為那件事情,我和她也逐漸疏遠了。

  花花婚禮過後,我打了個電話給劉文靜,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她說還不錯。我問是怎麼個不錯法,她說每天按時打卡上班,在公司待一天,回家洗衣做飯收拾屋子,MBA有課就去上,沒課就在家待著,日子過得還不錯。

  劉文靜告訴我,她還資助了幾個貧困學生,就在她出生的那個小山村,都是家裡有了男孩之後不招待見的女孩子。她回去了一趟,買了些衣服和學習用品,答應每個月給那些女孩們寄錢。

  我有些唏噓,她那麼愛錢,那麼沒有安全感的人,能主動做這樣的事情,可見她在某種程度上和之前有很大不同了。

  我約她出來喝咖啡,她答應了,還說要帶個好東西給我看。

  我很期待,見了才發現,不過是幾本相冊。

  原來,劉文靜和太子分手,薇薇痛罵她之後,她才明白,她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只可惜,有些錯誤犯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在那一段時間想了特別多,突然想明白了,她身上最大的問題是對貧窮的害怕和對金錢的慾望。她明白若不克服這慾望,她這一輩子都將會成為金錢的奴隸,無論遇到再好的人,她內心的黑洞都會迫使她去犯錯誤,從而讓她和太子之間的悲劇再次重演。

  資助貧窮的女學生之後,她手裡還是有不少錢的。她又用那些錢幫她父母和姐姐弟弟們買了商業保險——她不是沒想過全部捐出去,比如說捐給希望工程或者是某些醫療項目,但是最後她沒有這樣做。

  捐出去,就像資助女學生一樣,都能讓她獲得某一種滿足感:她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她做慈善,她有愛心,她有一顆高貴的靈魂。

  然而這樣做,多少會讓她有些心虛:她似乎太著相了點。

  這麼多年,除了從非洲回來那段時間,她一直都很不敢花錢,總擔心鍋干碗淨之後,日子過不下去,再回到童年時那個倉惶的自己。現在她跟自己說,她要學著花錢,學著不在乎錢,學著讓錢成為她的奴隸。

  無意中,她聽說了一個攝影機構,立刻就對他們的項目產生了興趣。

  那個攝影機構,以Cosplay著稱。比如說,某個電影或電視劇熱播,攝影機構組織會員去穿著主角的衣服,在同樣的背景下,擺出跟主角一模一樣的姿勢拍照片。

  這個攝影機構,從來不會只讓他們在上海拍照,而是飛往全國各地——重慶、西安、南京、香港、澳門……拍一次,少則一萬,多則幾萬。

  劉文靜那厚厚的一摞影集,說明她為這件事已經燒了不少錢了。

  我問她:“錢都花完了?”

  劉文靜笑著說:“沒有。我突然發現,我這樣的行為,也挺著相的,就有些興味索然了。”

  我忍不住想笑:“可是這些照片,真是美啊!”

  “是。”

  “你看這組《甄嬛傳》,你扮演的皇后娘娘可真是傳神。”

  “哈哈哈。”劉文靜笑,“我一直想演安陵容的,攝影師說我太漂亮了,演小家碧玉可惜,不如演大家閨秀。”

  劉文靜又說:“你要不要拍照?我介紹他們給你。”

  “你還拍嗎?”

  “不了。”劉文靜說,“錢燒得差不多了,該踏踏實實生活了。”

  我看著她的笑臉,覺得真是好極了。她原生家庭帶來的所有不好的東西,居然全部都克服掉了。她為了錢不顧一切的性格,居然也一點點改了。

  現在的劉文靜,比任何時候都讓我喜歡。

  我問她:“你跟薇薇之間,有和好嗎?”

  提起這個,劉文靜有些黯然:“她還是不肯原諒我。”

  然而,我卻非常希望薇薇能見到劉文靜現在的樣子。現在的劉文靜美麗依舊,氣質卻越發高貴迷人。她曾經做過錯事,但能正確面對,一直向前,從不向生活妥協。她現在才是真正的白富美,一個頂天立地,用自己的雙腳踏踏實實站在地上的白富美。

  我說:“薇薇是個大氣的姑娘,她的心結遲早會打開的。”

  “隨緣吧。”劉文靜很明顯不想提這一茬。

  就在這一段時間,教授突然回來了。當初傷得那麼深,拋棄了上海的一切,一個人跑外地療傷,不過才一年多工夫,就又回來了,而這次,還帶了個姑娘回來,也是打算要結婚的。

  我們約在他家裡小聚,誰都不許不出席。於是那天,薇薇和劉文靜都到了,只是薇薇懶得理劉文靜而已。

  教授的新女朋友,眉眼溫順,卻又很有主見,也是上海人,剛好在教授療傷的那個城市工作。兩個人看對眼,就順理成章在一起了。他們之間的故事特別普通,不過就是女孩對他很好,知冷知熱,幫他水杯裡加水,幫他帶早飯之類的。他突然覺得平平淡淡的感情,無慾無求的妻子才是最好的,於是在某一天吃飯的時候產生了以下非常平常的對話:

  “客居他鄉終究不是辦法,要不我們回上海吧?”

  “好。”

  “你也該見見我爸爸媽媽了,他們應該都挺喜歡你的。”

  “嗯。”

  “我也想見見你爸爸媽媽,讓他們評判下,當他們的女婿,我夠不夠格。”

  “別擔心,他們人都特別好。”

  “那我們早點走。”

  “好。”

  “關於結婚,你有什麼要求嗎?”

  “沒有,兩個人在一起就好了。”

  多平淡的對話啊,於是從來沒有牽過手的兩個人就在一起了,在一起沒幾天就雙雙辭去工作回上海了。他們之間的故事,說起來簡單,我們聽著卻特別感動。教授這孩子不容易,之前被娜娜小姐折磨成什麼樣子了,現在找了個什麼事都說好的女朋友,真好!

  教授的女朋友做得一手好菜,我們吃了個碗朝天。吃完飯後,花花去幫忙收拾,我們幾個人在客廳玩桌游。劉文靜有自知之明,知道薇薇不會跟她一起玩兒,很自覺地跑一邊去逗教授兩口子養的薩摩耶。

  花花洗完碗出來,看見劉文靜抱著薩摩耶淚流滿面,苦苦壓抑著才沒啜泣出來,連忙問她怎麼了,劉文靜一邊哭一邊說了句:“它的眼神看起來跟太子一模一樣。”

  我當時就被震住了,想起《大話西遊》裡紫霞仙子的那句話:他看起來好像一隻狗哦!

  幸福的人看見失意的人,不瞭解他心裡的悲傷,才會對自己的戀人說“他看起來好像一隻狗哦”這樣半撒嬌半調皮的話,而一個失戀的人,看見一隻狗狗都會想起曾經的戀人。

  劉文靜從來沒跟我們說過她多喜歡太子。失戀之後,她自知做得不對,也從來沒在我們面前提過太子,但是這一句話卻出賣了她。

  花花眼淚掉了下來,抱住了劉文靜。我拿著紙巾去給她擦眼淚,幾個男孩子也走過來了,就連薇薇,雖然沒說話,卻也遠遠地看著劉文靜。

  也就是這句話,薇薇對劉文靜的心結稍微緩解了些,從此她不再那麼牴觸劉文靜了,更不會動輒就拿話刺她了。

  過了些天,劉文靜突然跟我打了個電話,告訴我太子再次聯繫她了,而這一切都是薇薇的功勞。劉文靜說:“原來,在我思念太子的時候,他也在想念著我。”

  太子家裡的複雜狀況依然存在,劉文靜對豪門依然毫無概念。我不知道這次他們能走多長時間,可我相信只要心中有愛,只要一個人一直在朝變好的方向發展,終究會有一個好的結局。要知道,上天總是眷顧努力的人。

  萬一,該做的我都做了,還是不夠好,你還可以扶著我一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