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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楚楚去找冷月的時候,冷月正在沐浴,長髮散落的半身影子隱約地印在一扇火紅的絲質屏風上,再經過濛濛的霧氣柔化,光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就把楚楚看得呆住了。

  楚楚沒進營帳的時候她已經聽出楚楚的腳步聲了,這會兒也隱約看見楚楚就在屏風前不遠處站著,可半晌都沒聽見楚楚出聲,冷月就出聲問了一句,「娘娘?」

  楚楚這才被她叫回了神來,「師……師父!」

  「娘娘有事?」

  「唔……」

  「急事?」

  「急……也不太急。」

  「等等啊,這就出來。」

  「哦……哦,好……」

  楚楚眼睜睜地看著冷月窈窕飽滿的影子從水裡站起來,伴著「嘩」的一聲水響,一個絕美的側影完整地投到火紅的屏風上……

  「師父……」

  冷月擦著身子,帶著淡淡的慵懶應了一聲,「嗯?」

  楚楚貪婪盯著這個影子嚥了嚥口水,「師父……你要是死了,肯定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屍!」

  屏風上的影子清晰地僵了一下。

  冷月從小到大也沒少聽誇人的話,這種誇法還真是破天荒的……

  「謝謝娘娘……」

  冷月穿好衣服出來,楚楚還盯在她身上,盯得她心裡直發毛。

  無論是在軍營還是在安王府,她都是大男人堆裡罕見的一抹艷紅,對男人們如狼似虎的眼神早就見怪不怪了,這倒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女人看得脊樑骨發涼……

  「娘娘……什麼事?」

  「啊……我,我來找你剖屍的!」

  冷月頓時感覺肚皮正中央迅速竄起一道冰涼,汗毛都立了一片,「剖誰?」

  看著冷月見鬼似的神情,楚楚趕忙擺手,「不剖你!不剖你……」說著笑盈盈地補了一句,「這麼好看的屍體,我肯定捨不得下手!」

  冷月嘴角抽了一下,「謝謝娘娘……」

  「我就剖兩個人,淹死的那個和燒死的那個,王爺讓咱倆一塊兒去。」

  「我爹知道?」

  楚楚抿了抿嘴唇,「王爺讓我先剖著,他去看冷將軍了,會跟冷將軍說……」

  「看我爹?」冷月微愕,「我爹怎麼了?」

  「昨晚又死了個人,冷將軍要看我驗屍,看著看著就哭暈過去了……」見冷月擰起了眉頭,楚楚忙道,「師父,你要是想去看看你爹就去吧,我一個人去驗屍也行。」

  「不行……王爺的命令不能改,走吧。」

  「哦……好。」

  一進停屍的營帳,冷月向新多出來的那張蓆子上看了一眼,「這是昨晚死的那個?」

  「是呢……」楚楚掀開自己面前那張蓆子上的白布,露出一具幾乎燒成炭塊兒的焦屍,頭也不抬地道,「那個人把自己剖開了,好像要在肚子裡找什麼東西。」

  冷月眉梢微挑,轉頭看著蹲在焦屍身邊收拾小包袱的楚楚,「找東西?」

  「嗯……我找了半天都沒找著,王爺說根本就沒那個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呢……不過我還是特別喜歡那具屍體。」

  冷月默默向後退了半步,直直地盯著白布覆蓋下模糊的人形,握劍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為什麼?」

  楚楚把一個整齊插滿各式驗屍工具的布袋子展開擺好,扭頭向那塊蓆子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眼睛裡全是滿足的笑意,「我都好長時間沒見過這麼標準的男屍啦!」

  「標……標準?」

  「嗯!你掀開看看就知道,可好看啦!」

  冷月聽得頭皮直發麻,可又禁不住想看看到底這標準好看的屍體是個什麼模樣,單膝跪下把白布一掀,待看清這個標準好看的屍體,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

  轉頭見冷月愣愣地盯著屍體,楚楚得意地道,「我就說吧,他可好看啦!」

  「這……」

  冷月「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那桃花一樣的臉色變成煞白一片了。

  楚楚擱下手裡的活兒,轉過身來看著像是天塌下來正好砸到腦袋上的冷月,「師父,你認識他?」

  冷月僵硬地點了點頭。

  「他是誰呀?」

  「薛欽……薛太師的三兒子。」

  冷月先前還在想,她爹再怎麼愛兵,也不至於為一個小兵的死當眾哭暈過去,現在算是明白了。

  冷月明白了,楚楚還是一頭霧水地看著那個好看的屍體,「薛太師是誰啊?」

  冷月一怔,「你不知道薛太師?」

  楚楚茫然地搖搖頭。

  「王爺沒跟你提過?」

  楚楚還是搖頭。

  冷月無聲苦笑,把白布重新遮上,「薛太師是王爺的師父,王爺琴棋書畫驗屍斷案全都是跟他學的,比親父子還親……你剖過他的四兒子,薛越。」

  楚楚這才一臉恍然,「對!我剖過,我幫王爺剖的第一具屍體就是叫薛越,他是被如歸樓的許老闆害的!」

  「這是薛越的三哥……平北將軍,薛欽。」

  楚楚抿抿嘴唇,皺起了眉頭,「可是……王爺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他呀。」

  「薛欽剛滿十三歲就出來打仗了,在幾個戰場都待過,近幾年一直在涼州軍營,幾乎沒回過京,王爺應該沒見過他……」冷月也擰起了眉頭,「見了我爹,王爺肯定會知道,恐怕……」

  冷月沒往下說,楚楚就明白了。她還記得,當時王爺聽到薛越死訊的時候把一碗滾燙的薑湯潑了他自己一身,現在想想,那會兒他心裡肯定特別難受……

  這回又是薛太師的兒子死,還死得這麼慘……

  「師父……」

  冷月緊了緊手裡的劍,「放心,王爺一定沒事。」

  「真的?」

  「嗯……開始驗屍吧,不過我沒剖過屍體,這個你得教我。」

  「沒問題!」

  楚楚回到寢帳的時候蕭瑾瑜還沒回來,等楚楚梳洗好,過了午飯的時候,蕭瑾瑜還是沒回來,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面飄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大雪被烈風裹挾著,越飄越急,由點成線,由線成面,不多會兒就飄成了茫茫一片,從門口往外看去,連對面的營帳都看不清楚了。

  楚楚還是挺喜歡雪的,可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風雪,大得像是要把天地間所有的事物全都冰封起來似的,一點兒也不好看,反而可怕得很。

  聽侍衛說涼州刺史來了,是薛太師的二兒子,薛茗,蕭瑾瑜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楚楚就覺得這雪更可怕了。

  記起蕭瑾瑜出門的時候就只穿了那身薄薄的官服,楚楚剛想出去迎迎他,給他拿條毯子,蕭瑾瑜就被侍衛送了回來,進門的時候從頭到腳都被雪落白了,臉色也是白的,似乎比雪還要白。

  「王爺!」

  楚楚奔過去才發現他身上居然已經裹了一條厚厚的毛毯,一直裹到胸口,把手臂也裹了進去,楚楚幫他揭了落滿雪的毯子,看見他手裡還緊緊抱著一個手爐。

  蕭瑾瑜有點迷離地看著她,雪花化成水滴掛在他細密的睫毛上,朦朧中看清楚楚的模樣,伸手捉住了她的一隻手,「冷不冷……」

  「不冷……王爺,你喝酒啦?」

  「就三杯……小杯……」

  楚楚拂去他頭髮上的積雪,把他攙到床上,把炭盆拉到床邊,脫掉他被雪打濕的外衣,給他裹好被子,餵他吃了兩顆解酒的藥。

  「昨晚才犯了胃病,怎麼能喝酒呀……」

  「要賠罪……」蕭瑾瑜緊拉著楚楚的手,嘴角是帶笑的,眼睛裡卻滿是苦澀,「昨晚死的是薛欽,就在我眼皮底下……死了我都不知道……薛茗說得好,我不光是個瘸子,還是瞎子,聾子,傻子……」

  「才不是呢!才不是呢!他胡說八道!」楚楚心疼地撫上蕭瑾瑜的眼睛,「師父都告訴我了,你根本就不認識那個人,不能賴你!」

  蕭瑾瑜還是苦澀地笑著,「只能賴我……」

  「王爺,」楚楚抿抿嘴唇,「我已經知道他們為什麼自殺了,我已經跟師父說過一遍了,師父也覺得就是這樣。」說著堅定地補了一句,「絕對不賴你。」

  蕭瑾瑜勉強把身子坐直了些,「你說。」

  「我剖開那個淹死的和那個燒死的,就是想看看那個淹死的吸了多少水,那個燒死的吸了多少灰。」

  「嗯……」

  「我發現那個淹死的吸進去的水,和那個燒死的吸進去的灰,比死人吸進去的多,比活人吸進去的少。」

  蕭瑾瑜皺起眉來,那三杯接連灌下去的酒已經讓他腦子犯暈了,他把楚楚這幾句話翻來覆去琢磨了好幾遍,才得出一個結論。

  「你是說……他們死前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

  「對啦!」

  哪兒對了……

  蕭瑾瑜倚在床頭哭笑不得地揉著脹得發疼的太陽穴,「不死不活……那是什麼?」

  「行屍走肉。」楚楚認真地道,「我本來說是活屍體來著,師父說叫行屍走肉更合適點兒,我也覺得師父說得這個詞更好。」

  蕭瑾瑜無可奈何地拉著楚楚的手,「楚楚,我笨……你說清楚些,好不好……」

  楚楚抬手在他光潔的額頭上敲門一樣地輕敲了兩下,「王爺,你真是喝醉啦……你想呀,一個人要是死了以後扔進水裡火裡,肯定就不喘氣了,那就什麼也吸不進去了。要是這個人活著,還能知道自己在幹嘛,被淹在水裡烤在火裡的時候肯定得掙扎,一掙扎就緊張,一緊張喘氣就快,吸進去的東西就很多。」

  蕭瑾瑜總算聽懂了幾句,點了點頭。

  「我剖的這倆人確實吸進去東西了,可吸進去的東西比正常淹死燒死的人少多了……應該是像平常人一樣慢悠悠地小口喘氣,一直喘到死的。」

  「不會是因為很快就死了嗎……」

  楚楚搖搖頭,「那個燒死的人死的時候有好幾個人都看見了,就是可惜那個人功夫太好,一下子就竄進火裡了,他們找水來救的時候也晚了……聽師父說,那些看見他燒死的人都說,他是喊了聲娘跳進去的,進去以後抱著一根大木棍子就不撒手了。」

  「可找到原因了?」

  「他們被下藥了。」

  「什麼藥?」

  「師父說出好幾種藥丸藥粉來,我倒是覺得有種花最像。」楚楚抿抿嘴唇,看著眉心微蹙的蕭瑾瑜,「王爺,你知道洋金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