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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楚楚一下子撲進蕭瑾瑜懷裡,像抱住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一樣緊緊抱住他,緊到好像蕭瑾瑜已經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再也分不開了,「我就知道你能醒!我就知道……」

  楚奶奶鼻子一酸,眼眶也泛紅了,「我再去燒點兒熱水……」說著就擦著眼睛轉身出去了。

  楚楚把蕭瑾瑜按在床上,一邊決堤似地流淚,一邊發瘋了似地親吻他。

  蕭瑾瑜輕皺眉頭,吃力地把臉別到一邊,胸膛不安地起伏,「別……我髒……很髒……」

  他身上確實不乾淨,沾滿了土灰,身上的氣味也不好聞,血腥味混著汗酸味,還有屍體腐爛的惡臭味,楚楚還是不管不顧地吻他。蕭瑾瑜的身子起初還在發抖,被她狂風暴雨一樣地親著撫著,反倒慢慢平靜了下來,歉疚又疼惜地看著這又一回被自己嚇壞了的小丫頭。

  楚楚在他慘白冰涼的身子上反反覆覆地親著,親得他身子都發熱了,不知道第幾遍親到蕭瑾瑜的右手,楚楚才意識到他的手一直緊攥著,攥得指節都發白了,微微發顫。

  楚楚猛地醒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拉過被子,把他和自己一起裹住,在被窩裡緊緊抱著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欺負你,沒想弄疼你……我喜歡你,我想你……我害怕……」

  楚楚的臉挨在他胸前,看不見她的臉,但大滴大滴滾燙的眼淚就落在他胸口上,不用看都能猜到她哭成了什麼樣子。

  聽著楚楚這樣語無倫次的道歉,蕭瑾瑜感覺以心臟為中心,五臟六腑都疼成了一團。他最怕看她哭,可每回歸根到底都是自己惹哭她的……

  蕭瑾瑜想幫她擦擦眼淚,想抱抱她,想親她一下,可就是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來,一樣都做不到。

  他也只能輕輕地道,「不疼……沒事……」

  楚楚抓起他緊攥的右手,湊到嘴邊輕柔認真地吻著,在她的輕吻下,蕭瑾瑜吃力地一點兒一點兒鬆動手指,還沒全伸開,就從他手心裡掉出一樣東西。

  一個被攥得發皺的護身符。

  皺得不成樣子了,可楚楚還是一眼認出來,那就是他生辰那天她在觀音廟給他求的那個。

  看著楚楚怔愣的模樣,蕭瑾瑜淺淺笑著,「它在……沒事……」

  在秦業脫光他的衣服之前,他就悄悄在身上摸出了這個符,緊緊攥在手裡,秦業以為他是握著拳頭忍痛,一直沒在意,他就一直這樣攥著,緊到指甲在手心裡壓出了四個半月形的血印,手指已經僵得沒有幾乎知覺了。

  這是她送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他手裡攥著這個護身符,就好像她一直陪著他似的,後來地窖裡的燈燭全燃盡了,一團漆黑,他居然也不覺得有多恐懼了。

  「幫我……放在枕頭下吧……」

  楚楚把護身符塞到他的枕頭下面,小心地揉著他僵得伸都伸不直的手指,「王爺,今天初四了……還有五天你就要娶我了,你得說話算數……」

  楚楚小臉哭花了,眼睛也紅腫著,這樣滿眼淚水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看得蕭瑾瑜恨不得從床上爬起來,立馬拉她去拜堂,可這會兒就只能心疼地看著她,「一定……」

  「你還說好了要親我的……等你病好了,也得補回來。」

  「好……」

  蕭瑾瑜輕輕合上眼睛,楚楚一下子就慌了,急忙捧住蕭瑾瑜的臉,「王爺,你別閉眼,別閉眼!」

  「別怕……我想睡一會兒……」

  楚楚近乎乞求地看著他,「你再等等,再等一會兒,就一小會兒……景大哥一會兒就來,你得等著他!」

  蕭瑾瑜眼皮沉得抬不起來,楚楚湊在他嘴唇邊上才聽清楚他努力說出來的最後一句話,「他來了喊我……別怕……」

  蕭瑾瑜一睡過去就發起燒來,冰涼的身子不到半個時辰就燙得嚇人了,楚楚怎麼喊也喊不醒他,只能拿涼水打濕毛巾給他冰著額頭,結果燒還沒退下來,他身上幾個大骨節就跟著腫了起來,一碰就疼得身子發顫,楚楚再兌藥餵他,他就一點兒也喝不進去了。

  楚楚好不容易把楚爺爺求來,楚爺爺看了一眼就直搖頭,「跟你說熬不過今天晚上,你還非折騰他……」楚爺爺看看眼淚都哭干了的楚楚,又看看蒼白安靜得毫無生氣的蕭瑾瑜,沉沉歎了口氣,「就一兩個時辰的事兒,撐到現在已經夠不簡單了……還有啥話,趕緊跟他說說吧。」

  楚楚紅腫著眼睛,咬著嘴唇,「爺爺,他……他真熬不過去嗎?」

  「我糊弄你這個幹嘛啊……」

  楚楚戀戀不捨地摸著蕭瑾瑜仍然燒得發燙的臉,這人還是像平時一樣安靜,一樣好看,「那我現在就跟他拜堂,現在就嫁給他。」

  楚爺爺一愣,「咚」地把拐棍頓到地上,「胡鬧!」

  楚楚旁若無人地伏到蕭瑾瑜胸前,在他頸窩裡留戀地磨蹭著,聲音輕輕的,像是生怕吵到了他,又格外堅定,像是早多少年前就想好了似的,「他斷過那麼多案子,把那麼多壞人都送到閻王那去了,現在他自己要去了……他身體不好,要是沒人給他擺靈位,沒人給他上供,沒人給他燒香撒紙錢,他吃不飽,又沒錢,那些壞人要是欺負他,他可怎麼辦呀……我是仵作家的閨***德積得足,我要是跟他拜了堂,成了他的娘子,閻王就能對他好一點兒了……」

  楚奶奶在一邊聽得直掉眼淚,楚爺爺張口結舌,半晌沒說話。楚奶奶過去扯了扯楚爺爺的胳膊,楚爺爺又皺了一陣眉頭,到底心疼得沒法子了,不得不歎了口氣,「拜,拜吧……」

  楚爺爺話音還沒落,屋裡一陣風似地閃進來一個白影,還沒看清模樣就先聽見了聲音,「等會兒……等會兒再拜!」

  楚楚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景大哥!」

  楚奶奶被這從天而降的白影嚇了一跳,楚爺爺也瞪大了眼睛看著,枴杖都揚了起來,就等著白影站定直接往他身上掄了,聽見楚楚這一聲,倆人都愣了一愣。

  看見景翊,楚楚心裡猛地一鬆,「哇」一聲就哭出來了,「景大哥!你可來了!」

  景翊向床上看了一眼,拍拍楚楚的肩膀,「別急,大夫馬上到。」

  楚爺爺看著那白影是人不是鬼,還是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人,立時板下了臉來,「你是幹嘛的啊?」

  景翊指指床上的蕭瑾瑜,「給他跑腿打雜的。」

  楚爺爺剛想再問,一個走得氣喘噓噓的白鬍子老頭掀開門簾鑽了進來,「出去出去……都出去!」

  楚楚抹著眼淚就笑出來了,「顧先生!」

  顧鶴年看都不看她一眼,背著藥箱就直奔到床邊,一邊開藥箱一邊不耐煩地道,「出去出去……全出去等著,要不他活不下去可別賴我!」

  楚爺爺氣得直瞪眼,這白鬍子老頭兒大晚上突然闖進自己家來,還把自己往外面趕,楚爺爺剛想問問這是哪兒來的野郎中,就被楚楚連拉帶拽地趕出了屋。

  景翊從屋裡出來一句話沒說就又匆匆閃走了,楚爺爺楚奶奶不管問楚楚啥,楚楚都像沒聽見似的,就一直守著門口,盯著門簾,一動不動地盯了將近兩個時辰,厚厚的門簾終於開了。

  楚楚趕忙湊上去,「顧先生!」

  顧鶴年微皺著眉頭,不急不慢地道,「好在他肯爭氣,一直撐著,否則神仙也沒法子了……我一會兒讓人把藥送來,一定得讓他把藥喝下去,多給他喝點兒水,暫時什麼都別讓他吃,要是這兩三天熬過去,燒退了,能吃東西了,那就好了……」

  楚爺爺一愣,「這就救活了?」

  「我可沒說這麼說啊!活不活得了還得看他自己。」顧鶴年沉聲補道,「有一點得多加小心,他傷損在經脈,晚上臟腑經脈運行的時候會折磨得很,但這種時候不能給他吃藥,得讓他忍過去,否則再擾亂經脈運行他可就真活不成了。」

  楚楚連連點頭,「我記住啦!」

  不知道顧鶴年對蕭瑾瑜用了什麼法子,雖然他這會兒還是那麼安安靜靜地躺著,可臉上已經能看出那麼一點兒活色了,氣也喘得勻稱有力些了。

  楚楚摸著他的臉,一邊哭一邊笑著,能有機會嫁給活著的他了,真好,真好……

  不到半個時辰,侍衛就送來一堆包好的藥。蕭瑾瑜昏睡著,喚不醒,卻勉強可以嚥下些東西了,可到底是咽得很費勁,只能一點一點地喂,楚楚恐怕藥涼了傷胃,就先煎好一服慢慢餵他,楚奶奶幫忙煎著另一服,這碗不熱了就換新的一碗喂,一直喂夠一服的量才不再煎了,一服藥喂完,都已經煎了四副了。

  半夜蕭瑾瑜被臟腑裡的疼痛折騰醒,身子一直發抖,疼得冷汗層出,喉嚨裡無意識地溢出微弱的呻吟聲,一遍一遍含混地喚著楚楚的名字,楚楚抱著他,親他,拍撫他的身子,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蕭瑾瑜才筋疲力盡地睡過去。

  高燒一直持續了三天,這樣的情景也就重複了三天,不過三天光景,蕭瑾瑜整個人都瘦脫了相,偶爾睜開的眼睛裡沒有一點神采,勉強動動嘴唇也發不出聲來,但他只要睜開眼睛就去一定是去尋楚楚的所在,一旦找到,就一直留戀地看著,楚楚挪到哪兒他的目光就追到哪兒,楚楚出去一會兒他就直直地望著門口,一直望到楚楚回來,目光又粘回到她的身上,一直到楚楚再次摟住他,才又昏昏睡過去。

  這三天裡顧鶴年每天來看一次,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一天換一個藥方,第四天來的時候,顧鶴年皺著眉頭仔仔細細看了半天,長長歎了口氣,「他想吃什麼就給他做點兒什麼吧……」

  楚家也是做喪葬生意的,這句話楚楚可沒少聽過,聽見這樣的話從顧鶴年嘴裡說出來,楚楚心裡倏地一涼,膝蓋一軟,一下子就給顧鶴年跪下了,仰臉看著顧鶴年,眼淚順著臉蛋就滾下來了,「他……他都退燒了啊!您別不管他……再試試……再試試吧!他能撐得住,肯定能!我哪兒伺候得不對,您告訴我,我改,我一定改!」

  顧鶴年還沒張嘴,一塊兒跟進屋來的楚河就一把把她拉了起來,憤憤地看著顧鶴年,「楚丫頭,咱不求這跑江湖的野郎中!咱楚家人都命硬,我看他就是有福相,塞進棺材裡也能爬出來!」

  顧鶴年氣得直跺腳,瞪著楚河直吹鬍子,「誰說把他塞進棺材了!誰說了啊!我說他熬過來了,能吃飯了,餓了他這麼些天了,還不是他想吃啥就給他做點兒啥啊!你們一個個猴急的啥啊!你這小兔崽子……說誰野郎中啊!」

  楚河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我我我……我是野郎中……我是,我是……」

  楚爺爺楚奶奶和楚楚爹都聞聲進來了,顧鶴年抓起藥箱就要往外走,楚楚爹忙道,「郎中先生,您還沒收錢呢……該給您多少,您說就成。」

  顧鶴年往床上掃了一眼,「等他好了,讓他自己找我結賬就行了……」

  「您家醫館在啥地方啊,等他醒了我告訴他。」

  「跟他說顧老頭兒,他知道我在哪兒。」

  顧鶴年走了以後,楚爺爺才湊近床邊,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蕭瑾瑜的脈,末了嘟囔了一句,「這小子命這麼大,還真像我楚家的人……」

  楚河抓抓腦袋,看著睡得很是安穩的蕭瑾瑜,「說起來還真是的……要不是那個吳公子從秦郎中那逃出來,被景大人撞見知道了這事兒,及時救他出來,他還不知道會被秦郎中折騰成啥樣呢……看那個吳公子瘦得跟骨頭架子似的,動都動不了,讓人抬著上堂告狀,還一句三喘的,忒可憐了……」

  前幾天滿腦子都是蕭瑾瑜的病情,楚楚這會兒才有心思問問他到底是為啥弄成這樣的,「那秦郎中幹嘛要折騰他啊?」

  「聽那個吳公子在堂上說,秦郎中想當神醫,就抓活人試針試藥,那一百多個人都是被他試死的……」楚河皺起眉頭,「聽說景大人趕到的時候秦郎中已經死在地窖裡了,還沒來得及把屍體抬出來檢驗,在地窖裡點蠟燭的時候不小心著火了,連屍體帶地窖全燒著了……」楚河又看看蕭瑾瑜,「不過看他給折騰成這樣,那吳公子說的應該假不了。」

  「這些都不是啥要緊的事兒……」楚奶奶溫和地截斷楚河的話茬,把楚楚攬進懷裡,看著她滿臉的疲憊,拍拍她的後腦勺,「楚丫頭啊,明兒可就是初九了啊,他這樣……那成親的事兒咋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