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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蕭瑾瑜微愕,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坐直了點兒,「什麼人?」

  「黑石頭。」

  蕭瑾瑜一愣,「……石頭?」

  楚楚認真地糾正道,「黑石頭,他叫黑石頭,是個瞎眼的叫花子,我認得他,他脾氣可壞啦。」

  蕭瑾瑜眉心微蹙,「叫花子?」

  「嗯……就是穿的破破爛爛的,在街上端著個碗跟你要錢的那種。」

  「我知道……」

  蕭瑾瑜輕輕皺著眉,他總覺得黑石頭這個三個字的組合好像是從哪兒見過,而且是剛剛才見過……

  想著想著突然聽到楚楚好奇地問,「王爺,這是什麼呀?」

  蕭瑾瑜抬眼一看,楚楚手上正拿著那本從董先生住處搜出來的小冊子,他睡著之前一直在翻,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後手一鬆就掉到床上了。

  腦海中倏地一動,「楚楚,你看看這個冊子……上面寫的什麼,可認識?」

  楚楚隨手翻開一頁,剛掃了一眼就道,「這不都是人名嘛!」

  「這些人,你都認得?」

  楚楚邊翻邊搖搖頭,皺起眉頭來,「這可說不好……我們這兒老是有人叫一樣的名,我知道的就有兩個土蛋,三個狗尾巴草呢,我也不知道這上面說的是哪個。」

  「你們這兒的人……都叫這種名字?」

  「嗯!」楚楚笑得甜甜的,「賤名好養活!」

  他算是明白那個小金魚和毛驢是怎麼被她喊得那麼順口的了……

  蕭瑾瑜把冊子拿過來收好,看著楚楚輕輕笑道,「既是如此,為什麼你家人的名字不是這樣的?」

  楚楚小臉一揚,得意地道,「我爺爺說啦,仵作家的人命硬,叫啥名都好養活!」

  「有道理……」

  蕭瑾瑜剛躺下來,楚楚就鑽進他懷裡不安分地亂蹭。

  「王爺,你抱抱我吧。」

  蕭瑾瑜微微一怔,抬手圈住她的腰,「怎麼了?」

  「沒怎麼……」

  「嗯?」

  小腦袋又貼著他胸口蹭了一下,臉埋在他懷裡小聲道,「就是想你啦……」

  蕭瑾瑜啼笑皆非,低頭在她頭髮上輕輕吻了一下。

  事實上,一天沒見她,蕭瑾瑜心裡也莫名其妙地感覺空落落的,直到剛才睜眼看見她,心裡才算重新填滿,安穩下來。

  被楚楚在鎖骨窩上親了兩下,蕭瑾瑜趕緊拍拍這窩在他懷裡暖爐一樣小身子,「楚楚……你可知道,爺爺喜歡什麼酒?」

  「唔……他都是喝鎮上秦氏醫館旁邊那個小酒坊裡釀的酒,十文錢一斤的那種。」

  「明天帶我去那家酒坊吧。」

  楚楚急得往他胸口上一趴,頭頂差點兒撞上蕭瑾瑜的下巴,「你病著呢,不能喝酒!」

  蕭瑾瑜撫著她的後背輕輕苦笑,「我不喝,就是買些來送給爺爺……我今天惹他生氣了。」

  楚楚一愣,眨眨眼睛,「為啥呀?」

  蕭瑾瑜默默歎氣,臉上微微有點兒發燙,「我餵豬喂得不好……」

  楚楚認真地問,「怎麼不好啦?」

  蕭瑾瑜一臉挫敗地合上眼睛,「不提了……」

  楚楚窩回他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王爺,你放心吧,回頭我教你,你肯定能學好!」

  「嗯……」

  他這輩子是再也不想看見豬了……

  楚楚一大清早就帶蕭瑾瑜去了那家酒坊,酒坊沒開門,整條街都是靜靜的,倒是旁邊的秦氏醫館門口,一個五十來歲的半大老頭正往下拆著門板。

  楚楚跑過去甜甜地喊了一聲,「秦大叔!」

  「呦,楚丫頭啊……這麼早,抓藥啊?」

  「不抓藥!」楚楚指了指旁邊那個小到連個名字都沒起的小酒坊,「我想給爺爺買酒,王大爺家咋還沒開門呀?」

  秦郎中笑著擺手,「這傻丫頭,過日子過糊塗了吧……今兒年三十,除了我這郎中家,都不開門啦!」

  楚楚一拍腦門兒,「呀!我光想著拼屍體了,都把過年給忘啦!」

  秦郎中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兒把門板砸到腳背上,「拼……拼啥?」

  「屍體,鳳凰山上抬下來一百多個屍體,都是一段一段拆開的,數出來腦袋有一百來個,但還是得全拼好了縫回去才能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我和我爹我哥昨天忙活了一整天,都還沒拼好一半勒!」

  秦郎中臉都白了,想笑一笑卻死活笑不出來,嘴角一抽一抽的,「是嗎,是嗎……那,那你家今年……今年算是開門大紅了啊,呵呵……」

  楚楚小手一拍,「還真是,我都沒想到呢!」

  「呵呵,是吧……」

  蕭瑾瑜在一旁聽得脊背發涼頭皮發麻,忍不住輕輕乾咳了兩聲。

  秦郎中這才注意到楚楚後面還有個人,趕忙把話從屍體上轉了出去,「呦,這位……是那天大晚上,你和你奶奶來給他抓藥的那個吧?」

  「是呢!」楚楚退了兩步,往蕭瑾瑜身邊一站,對蕭瑾瑜道,「秦大叔是紫竹縣最好的郎中,鄭縣令家都找他看病呢。」

  蕭瑾瑜對秦郎中微微頷首,輕輕淺淺地客氣道,「在下安七,楚楚是我未過門的娘子……那夜還要多謝先生,唐突打擾之處萬望見諒。」

  秦郎中連連擺手,「客氣了客氣了……」說著滿目關切地打量蕭瑾瑜,「我瞅著那天拿來的像是個清熱解毒的方子,是染了啥病啊?」

  「風寒而已,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勞先生掛念了。」

  秦郎中笑笑,「好了就成,要不大過年的多彆扭啊!」

  聽見過年倆字,楚楚一下子又想起酒來,忙道,「秦大叔,先不跟您說啦,我得上王大爺家找他買酒去!」

  「別去啦,」秦郎中叫住楚楚,向蕭瑾瑜看了看,「王大爺家那邊的路上上下下那麼難走,你讓他費那個勁兒幹嘛呀……我這屋裡正好還有幾罈子,王大爺前兩天送的,比你爺爺總喝的那種要好呢……反正我一個人也喝不著,頂多是拿來泡泡藥酒,你急著要,就先拿走吧。」

  楚楚一喜,「謝謝秦大叔!」

  「多謝先生。」

  「沒事兒沒事兒……」

  進到醫館裡,楚楚跟著秦郎中到後院去拿酒,蕭瑾瑜坐在堂裡等,漫不經心地四下打量。

  醫館雖小,倒是乾淨規整,藥櫥裡的藥也齊全得很,常見的藥一應俱全,甚是還有幾個抽屜上刻的藥名是蕭瑾瑜聞所未聞的。

  沒被他吃過的藥就已經夠罕見的了,蕭瑾瑜一時好奇想去看看,剛推動輪椅,就從門外一頭扎進個人來,還沒站穩就喊了一聲,「秦先生!」

  蕭瑾瑜看清來人,微愕,「田管家?」

  這火燒屁股似地一頭扎進醫館的正是吳郡王府上的田管家。

  田管家轉頭看見蕭瑾瑜,一愣,慌地就要往下跪,「安……」

  蕭瑾瑜一手攔住他,沉聲把話截住,「是你家公子病了?」

  田管家一愣,馬上回過神來,「是是是……」

  秦郎中在後院聽見那聲喊,趕緊走了出來,一見是田管家,忙道,「吳公子又犯病了?」

  田管家連連點頭,老邁發抖的聲音裡帶著點兒哭腔,「發燒幾天不退,這又開始吐血了,人都說胡話了……您趕緊……趕緊去瞧瞧吧!」

  蕭瑾瑜眉心不察地一蹙。

  「好,好……」秦郎中利落地抓起藥箱往肩上一背,向蕭瑾瑜一拱手,「安先生,失禮了。」

  「您請便。」

  田管家跟著秦郎中後面出去,匆匆向蕭瑾瑜彎腰拜了一下,蕭瑾瑜點點頭,田管家就跌跌撞撞地追出門去了。

  楚楚抱著兩罈子酒從後面進來的時候,堂中就剩蕭瑾瑜一個人在那輕輕皺著眉頭。

  楚楚四下看看,窄小的屋子一目瞭然,「秦大叔呢?」

  蕭瑾瑜輕描淡寫道,「出診去了……」說著從身上拿出塊碎銀,擱到書案的硯台邊上,「錢就給他留在這兒,咱們去縣衙。」

  「我自己去縣衙就行啦,你得回家好好歇著。」

  「我找景翊談點事。」

  「那……去縣衙有點兒遠,你抱著酒,我推你去。」

  「好。」

  景翊頂著一張睡眼惺忪的黑臉跑到大堂上,正默默詛咒那個大年三十大清早把鼓敲得沒完沒了擾他清夢的冤家,結果剛往堂下掃了一眼就睡意全無了。

  「那什麼……退堂!」

  書吏一愣,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小聲提醒,「景大人,是升堂……」

  「升堂!」

  「威……武……」

  「退堂!」

  「……」

  等一班衙役都頂著一頭黑線退走了,景翊才看著堂下一臉泰然自若的蕭瑾瑜,笑得跟哭似的,「爺,這又是哪一出啊……」

  蕭瑾瑜細細地環顧大堂,「沒什麼……本想看看鄭有德是如何審案的,你怎麼出來了?」

  景翊往案桌上一趴,打著哈欠道,「鄭有德帶媳婦回老家拜祖宗去了……我以為又是兩家老太太搶大公雞呢,想著替他把堂升了算了,反正他回來也是讓廚子把雞燉了,早燉上還熟得快點兒,不耽誤年夜飯……」

  蕭瑾瑜只聽明白了第一句,輕蹙眉頭,「臘月三十祭祖?」

  「當地風俗,年夜飯前得拜祖宗,鄭有德家祖墳在鄰縣呢,就一早走了。」

  蕭瑾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案子先停一停……」

  景翊一愣,把下巴尖兒立在桌板上看向蕭瑾瑜,「有發現了?」

  蕭瑾瑜輕輕點頭,「有一些,還待查證……今晚除夕了,你跟鄭有德衙門裡的人說,今日午時過後衙門放假,都回家過年吧,初三再來。」

  景翊一下子來了精神,「噌」地從桌上爬了起來,「好!」

  「你也回京,回家過年吧,我會傳書給吳江……」

  景翊正覺得這話美好得不像是從蕭瑾瑜嘴裡說出來的,就聽蕭瑾瑜又補了一句。

  「你順便替我找齊所有與吳郡王當年案子有關的案卷記錄,初三前務必悉數帶來。」

  「王爺……」

  「替我問首輔大人安。」

  「我先替他謝謝你……」

  「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