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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蕭瑾瑜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失去意識的,但恢復意識純粹是因為虎口上傳來的一陣尖銳的刺痛,視線還一片模糊的時候就聽到景翊的聲音在床邊傳來。

  「我找葉老頭拿藥的時候聽他說,要是今晚戌時初刻還沒見你進王府,他就對王府發喪,然後自己抹脖子給你陪葬。」

  葉千秋天天都在說狠話,但一般不會狠到這個地步。

  「什麼時辰了……」

  「申時初刻,還有兩個時辰。」

  大概……昏睡了大半日。

  蕭瑾瑜剛一動右手,一道沉悶的疼痛從前臂迅速竄過全身,蕭瑾瑜才想起這鬼使神差的一記,皺起眉頭,換左手慢慢撐起身子,「誰把我送過來的……」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楚楚跑出古遙的房間,往後就是一片空白了。

  「吳江,他剛來就撞見楚楚,那丫頭跟他說你好像病了。」

  蕭瑾瑜微舒眉心,「吳江已經到了?」

  「早就到了,」景翊猶豫了一下,「不過,有個人已經走了。」

  蕭瑾瑜吃力地安頓好自己的身子,輕輕牽起一絲苦笑,「我知道……」

  景翊一愣,「你知道?」

  「她都告訴我了,我准的……」

  景翊一下子從床邊蹦了起來,「你准古遙自殺幹嘛?!」

  輪到蕭瑾瑜一愕,「古遙死了?」

  「你不是說你知道嗎?」

  蕭瑾瑜臉上一熱,旋即臉色一沉緊鎖眉頭道,「傳令下去……保持屍體原狀,任何人不得靠近……我去驗了再說。」

  「晚了,驗都驗完了。」

  「誰驗的?」

  「還能有誰,跟你進如歸樓的仵作不就那一個嗎?」

  古遙是死在景翊房間的浴室裡的,割腕,蕭瑾瑜到的時候古遙的屍身已經被移了出去,就剩下浴桶裡滿滿的一桶血水和滿屋的血腥。

  楚楚就站在浴室門邊,一眼看見蕭瑾瑜像是比先前緩和許多的病色,心裡莫名地湧出一陣歡喜。

  蕭瑾瑜被吳江和景翊陪著進浴室的時候從她身邊路過,就只不深不淺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沒走?」

  那一層歡喜上像是一下子被蓋了一鏟子雪,瞬間冷了半截,「我的包袱還在安王府呢。」

  蕭瑾瑜沒再接話,逕直進了浴室。

  楚楚扁了扁嘴,他是個王爺,有那麼多人伺候著保護著,才不用她擔心呢,要不是看古遙死了還光著身子浸在血水裡怪可憐的,要不是大哥說等他辦完了王爺這趟差事就送她一程,她可不會賴在這兒。

  她憋著一肚子的話想問董先生,六扇門究竟在哪兒,九大神捕的真實名姓都是什麼,到底怎樣才能成六扇門的仵作……等回王府拿了她的小花包袱就走,她可不情願在這不清不明的地方白耗時間。

  楚楚偷偷往裡扒了扒頭,裡面蕭瑾瑜正撐著枴杖站在木桶邊上,裡裡外外仔細地查看著,吳江和景翊就站在他身後,壓低了聲音在跟他說些什麼,卻誰都不上前攙他一下,被吳江和景翊挺拔的身形襯著,蕭瑾瑜的身子顯得格外單薄,甚至有點搖搖欲墜。

  楚楚心裡嘀咕,除了愛騙人,這個王爺其實也不算壞,可就是怎麼看都不像個能破案的。

  九大神捕能破大案奇案,那可都是身懷絕技到讓人聞風喪膽的江湖奇人,他……最多算個怪人吧。

  連騙人都騙得那麼怪,到現在她都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弄那多彎彎繞繞來給那個看著就老實熱情的許老闆下藥,難不成就為了把人家的衣服都扒下來看看?不就是白花花光溜溜肉呼呼的,也沒覺得有多好看嘛……

  楚楚正沒頭沒尾地想著,突然眼前白光一閃,景翊已不見了,吳江小心地推著蕭瑾瑜的輪椅走出來,蕭瑾瑜手裡正拿著她剛才交給吳江的屍單。

  路過楚楚身邊,蕭瑾瑜只冷著臉問了她一句話,「你可確定所驗無誤?」

  這叫什麼話!楚楚把頭一昂,「你要不信就自己看去,驗錯一處,我就讓你打我一百板子!」

  吳江臉色一沉,「楚楚……」

  蕭瑾瑜揚手截住吳江,靜靜地看著氣鼓鼓的楚楚,「有錯沒錯,待問個人便知了……你可敢一起聽聽?」

  「這有啥不敢的!」

  景翊回來的時候把許如歸也帶了回來,許如歸煞白著臉色,一進門就奔著蕭瑾瑜過去了,吳江手按刀柄從蕭瑾瑜身後不著痕跡地移到蕭瑾瑜身側,許如歸識趣地停在了五步開外的地方。

  「王爺,古遙他……」

  蕭瑾瑜輕輕點頭。

  「這,這怎麼可能……請王爺明察啊!」

  蕭瑾瑜波瀾不驚地看著許如歸,「許老闆放心,已查清楚了……勞煩許老闆把樓主請出來,我長話短說,說完就走,盡快還如歸樓一個清靜。」

  楚楚一愣,酒樓裡最大的不就是老闆嗎,樓主是幹嘛的啊?

  許如歸錯愕之餘勉強擠出個僵硬的笑容,「王爺,此事由在下處理即可,就不必驚擾樓主了吧……」

  「也好,省去不少麻煩……」蕭瑾瑜不動聲色地對景翊道,「景翊,把許老闆帶去刑部,跟刑部說是我剛結的案子,你在這裡也就算是經大理寺覆核過了,入庫的卷宗我來整理,讓他們在年前安排個時間直接把人砍了就好。」

  景翊還沒應聲,楚楚才剛明白蕭瑾瑜這慢條斯理的官話是個什麼意思,許如歸就急了,「王爺!在下冤枉!這……這從何說起啊!」

  蕭瑾瑜一臉淡然,卻滿目冷厲,「要麼閉上嘴進死牢,要麼把你們樓主叫出來為你喊冤,你做個決定吧。」

  「王爺,您……您知道樓主不願見您……」

  蕭瑾瑜冷然一笑,「不然何必勞煩許老闆呢?」不等許如歸再出聲,蕭瑾瑜沉聲道,「我只等一刻,一刻之後,許老闆就自求多福吧。」

  「王……王爺息怒,」許如歸額上頂著一片亮晶晶的冷汗,微顫地抱起雙手一揖,「在下馬上去……試試。」

  「景翊,陪許老闆去一趟,該幫忙的幫幫忙。」

  許如歸忙擺手,「不敢不敢……」

  景翊一笑,勾起許如歸的肩膀就走,「客氣客氣。」

  蕭瑾瑜靠上椅背,閉上眼睛之前用餘光掃了下楚楚,原本就在他身邊站著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躲到吳江身後去了。

  偷偷瞄到蕭瑾瑜合上了眼睛,楚楚扯了扯吳江的袖子,踮腳湊到吳江耳邊小聲地道,「大哥,他都是這樣斷案的啊?」

  吳江一愣,這樣?哪樣?

  轉頭看了眼正閉目養神的蕭瑾瑜,這人明顯已經疲憊不堪了。近年來蕭瑾瑜輕易不接案子,一旦接了就拼了死命地查,最後總會弄成這副模樣。用葉千秋的話說,他辦一件案子就得到閻王殿走一圈。吳江點了點頭,他就是這樣斷案的。

  楚楚皺起眉頭輕輕嘟囔,「這哪叫斷案啊,不就是草菅人命嗎……」

  吳江臉色瞬變,把楚楚往旁邊一拉,「你胡說什麼……」

  吳江一句話還沒訓完,就聽蕭瑾瑜不帶溫度的聲音幽幽傳過來,「若真是草菅人命,那你才是元兇。」

  楚楚驚詫地看向還閉著眼睛的蕭瑾瑜,「憑什麼啊!」

  「我得出如此結論,全憑你驗屍的結果……若錯了,也是你的錯。」

  楚楚氣得跳腳,「我保證沒驗錯,一個都沒驗錯!」

  「那這結論也錯不了。」

  「可兇手不是許老闆,你抓錯人啦!」楚楚鼓著紅撲撲的小臉,氣憤地瞪著蕭瑾瑜,「古遙公子都告訴我了,那些人是死在他床上的,是因為吃了一種叫夜來香的房藥,他們身上那些傷都是行房的時候自願弄上的。古遙公子說他不是故意的,以前的人吃了都沒事兒的,他都道歉了,還哭了呢!」

  蕭瑾瑜皺了皺眉頭,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楚楚,「這些是古遙告訴你的?」

  「是他親口跟我說的!」楚楚眼眶微紅,嘟起小嘴,「他還說他是喜歡他們的,他們死了他可傷心了,都是把他們的屍體放在床底箱子裡,一心盼著他們還能活過來……直到有下一個這樣死的,他才不得不把之前的一個送走……我說我是仵作,他還讓我幫他看看,能不能救活他放在床底下的那個人……這些人是自己吃房藥死的,古遙公子還把夜來香的方子給我看了,這不能賴古遙公子,更賴不著許老闆!」

  「你有夜來香的方子?」

  楚楚趕緊摀住衣襟口,「我答應古遙公子了,不給別人看。」

  蕭瑾瑜微展眉心,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那你看看這張,是否和古遙給你的有所出入?」

  見楚楚不接,吳江上前拿了過來,塞到楚楚手上,沉著臉色道,「人命關天,你千萬看清楚。」

  楚楚這才不情不願地展開那張紙,撅著小嘴掃了一眼,搖搖頭,「不是一樣的,這上面圈了紅圈的幾種藥都不在古遙公子的方子上。」

  蕭瑾瑜輕輕點頭,這就對了。

  楚楚把方子還給吳江,看著合上眼睛像是陷入沉思的蕭瑾瑜,有點兒心虛地道,「本來這些事古遙公子叫我給他保密的,要不是你冤枉許老闆,我才不會說出來呢……」

  「古遙是否說過,薛越頭頂插入的那枚鐵釘是怎麼回事?」

  「他說了,這些人身上所有的外傷都是他們自願弄出來的,他們都喜歡這樣。照這樣,那鐵釘應該也是了。」

  見蕭瑾瑜輕蹙起眉一時無話,楚楚補道,「你現在知道了吧,許老闆那麼好的人,還肯幫我兌銀票,你要是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

  蕭瑾瑜牽起一絲冷笑,「就算沒有證據,他也罪該萬死。」

  「你……」楚楚一跺腳,「你這樣跟白無常還有什麼分別!」

  吳江和蕭瑾瑜一塊兒愣了一下,倆人誰都沒聽明白那個關鍵詞,「白……什麼?」

  楚楚毫不客氣地白了蕭瑾瑜一眼,「虧你還是管天底下所有案子的大官呢,連白無常都不知道!就是順者昌逆者亡,官皮匪骨黑心腸,斷案憑喜怒,盡日索命忙的白無常啊!他可是被九大神捕裡唯一的女捕頭「小辣椒」捉拿歸案的。」

  楚楚說得熱血沸騰,吳江聽得滿頭黑線,這小腦瓜裡裝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蕭瑾瑜黑著臉色咳了兩聲,「再說這些我真要治你的罪了。」

  吳江可沒有景翊那種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時判斷不出蕭瑾瑜是真生氣還是嚇唬她,正想說兩句話緩緩氣氛,還沒來得及張嘴,就看楚楚胸脯一挺豪氣萬丈地道,「我說的都是真話,你要是治我的罪,你就是昏官。」

  吳江一驚,這句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好,那就不治你的罪……你若再說這些,我就治吳江的罪。」

  「憑什麼治大哥的罪啊!」

  蕭瑾瑜輕輕合起眼睛,「他是我府上侍衛,賞罰隨我高興。」

  吳江欲哭無淚,王爺,你是鬧著玩兒的吧……

  楚楚仰頭看看一臉無辜的吳江,咬咬嘴唇,「那……不說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