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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玫瑰花繩

  可是,為什麼求他,心裡會有一種悶悶的鈍痛?

  「什麼?」方柯皺起眉頭,彷彿不敢相信一樣看著她。

  南玄的頭垂得更低了些,像是怕人聽見般,她聲音越來越小。

  「你爸叫魏鋒?」

  就那麼幾個候選人,他稍微在腦袋裡閃了一下,就把記憶中那個畏畏縮縮的一臉晦氣的中年男人模樣提了出來,和眼前的女孩兒做了做對比。

  竟然是父女?

  「你的意思是,要我考慮僱用你爸照顧我爺爺奶奶?」

  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柯心裡的驚訝感無法控制地在擴大。

  「我爸以前做過大醫院的內科主治醫生,他是明城醫科大畢業的,老人有些什麼緊急情況他都可以處理……還有,他做菜很好吃……他脾氣也很好……」

  誤會了他沉默的含義,南玄緊張地抬起頭來,急急地說道。

  求他,有什麼難的呢?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去求老師推遲交學費的時間,就像去求夏琴姐給她一份零工做,就像去求唐姨不要趕她走……

  她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求他,心裡會有一種悶悶的鈍痛?

  從昨天聽到爸爸的話開始,她就猜到,是方柯家在請人。

  這鎮子從南到北,走路也不過半個小時。跑得快的風兒,一瞬間就可以將耳語帶到鎮上的每個角落。

  何況發了跡的方家,在夏棲鎮上,並不是默默無聞的人家。

  那一對慈眉善目的老爺爺老奶奶,確實也到了需要人照顧的年紀。

  「我爸爸……他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不知不覺,她心裡的話竟然滑出了嘴邊,低低的,有些傷心的。

  她的眼前,交替浮現出在唐姨面前低聲下氣不敢抬頭的爸爸的臉,和小時候已經越來越模糊的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的爸爸的臉。

  如果爸爸再找不到工作,唐姨也許真的會趕走她吧……

  她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只要進入外面的世界,就一定能靠自己的勤奮活下去吧……

  她這樣,難道不是為了她自己嗎?也許,她真的是個自私的人吧。

  「求求你……」

  已經有無數諷刺句子湧到了嘴邊的方柯,突然剎住了。

  方柯看著眼前的女孩兒,他的眼裡,不知名的怒氣驟然橫生。

  「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慢慢地沉聲說,「你爸爸,好像是出了重大醫療事故被醫院除名的吧?」

  看到女孩兒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卻沒有半點放過之意。

  「你認為,我給我爺爺奶奶請居家護理,不會調查他們的經歷?一個內科醫生,居然能因為開錯藥差點斷送人命,這樣的庸醫,你怎麼還好意思向人推薦?」

  「我……」

  爸爸的事,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了……雖然內心裡始終無法釋懷,但是,那次事故卻注定是他此生無法擦去的污漬。

  也是那一次,改變了他們一家的命運,從此她失去了媽媽,跟著爸爸來到陌生的夏棲鎮。

  噩夢,好像永遠不會再醒來一樣……

  「請你再考慮一下吧……」

  她聽到自己如同煙霧般縹緲軟弱的聲音,在方柯冷冷的譏諷的目光裡,兀自可悲地堅持著。

  「魏南玄!」

  憤怒的喊聲,猛烈而突兀地打破了這難堪詭異的氣氛。顧念喬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蛋,如同嬌艷的芙蓉花朵,美麗得刺目。

  她的身後,跟著匆匆追來的張佳偉、杜明等人,他們都神情複雜地看著臉色慘白的班長大人和雙手插兜冷眼旁觀的方柯。

  阿喬實在是失態了。

  但,當她找了那麼久,找得內心裡如同有一百隻小老鼠在咬一樣煎熬抓狂後,抬眼間突然看到方柯和南玄站得那麼近在絮絮而語——她真的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以前,她對魏南玄的印象並不壞。

  而現在……她很清楚,自己在嫉妒。

  「班長大人,你在向方柯表白嗎?」顧念喬憤怒地脫口而出。

  她剛才清楚地聽到魏南玄用那種柔弱哀怨的聲音在對方柯糾纏:「請你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當然是考慮接受她的愛意!

  其實,她知道,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她以外,學校裡還有很多女生都喜歡上了方柯,還有人給他寫表白信。

  只是,怎麼可以有魏南玄?!

  成績好,性格好,老師喜歡,同學尊敬,從來都行為端正得像一本漂亮的教科書,每天刻意活成一副聖潔乾淨不可侵犯的樣子——這樣的魏南玄,怎麼可以喜歡上方柯這樣的另類存在?

  方柯,自由而囂張的方柯,應該和她顧念喬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阿喬不知道,一向自信的她為什麼心裡會有瘋狂的警鈴大作,一個聲音在心中大喊:魏南玄不可以!她絕對不可以!

  並不需要什麼理由,反正就是不可以。

  「你說什麼?」面對她的質問,魏南玄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迷茫,然後是震驚。

  「裝什麼白蓮花!魏南玄我告訴你,我最討厭你這種樣子了,如果喜歡方柯,就光明正大地來和我競爭!」

  「你誤會了!」脫口而出地否認著,南玄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異樣的激動。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呢?!」

  她並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有什麼不妥,因為此刻她的腦子亂了。

  所以,她也看不到方柯眼裡驀然閃過的一線寒光。

  一種熟悉的恐慌感再一次席捲了南玄。

  像考試前方柯對她的注視帶給她的異樣震撼一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面對阿喬的指責,一向善於控制自己情緒對人人都好言相向的她,聲音竟慌張而尖銳了起來。

  阿喬怎麼會想到那樣的事情?

  「絕對不可能的事啊……」

  彷彿想證明什麼一樣,她胡亂擺著手,用力地退了一步,身體卻撞上了一個人。

  像松樹一樣英挺,像岩石一樣堅硬,像冰川一樣冷冽。

  方柯嘴角一抹譏諷的笑意在擴大,他的眼睛垂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南玄失態地否認。

  「絕對不可能的事……」他重複著她的話,贊同地點點頭。

  像是突然間,他寒氣逼人的面孔,竟換上了一副令人更為不安的帶著輕佻感的面具。就像那天他在超市門前,朝著張佳偉勾了勾手指的那種表情,那是更加令人感到陌生的、不安的面具。

  他伸出右手,微微低頭,輕輕拍了一下南玄的臉頰。那速度快而輕柔,五根纖長的手指像一把羽毛,瞬間接觸到她的肌膚,卻給她帶來針一樣的刺痛與火一樣的灼燒感。

  「魏南玄,你很有自知之明。」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