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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年~二一一年 · 4

  「所以現在學姐在做什麼呢?」

  「去年考上了司法特考 (8) ,學校不是還掛條幅慶賀,說是好多年才出了個考過司法考試的,你有看到嗎?」

  (8) 韓國司法考試分三輪,難度極高,通常通過率僅有3%。——編者注

  「啊,對,我想起來了,那時也覺得能考上真的很厲害。」

  「我們學校也很好笑,原本還說她太聰明會給人壓力,現在人家不靠任何學校幫助,自己苦讀考過了司法特考,再來沾人家的光,說什麼以她為榮。」

  金智英感覺自己彷彿站在白霧瀰漫的狹窄巷弄中,當下半年各家企業開始公開招聘員工時,這片白霧已化作連綿的細雨,打落在她嬌嫩的肌膚上。

  金智英最想進食品公司工作,但凡有一定規模的公司,她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投了簡歷。但她應聘的四十三家公司,竟然沒有一家和她聯繫。後來,她又選了十八家規模雖小但經營穩定的公司毛遂自薦,沒想到這次依舊連一個面試機會都沒有;尹慧珍的情況也不理想,她經常去公司面試、受邀做職場適性測驗,但往往都只差臨門一腳。自此之後,只要有任何公司發佈招聘公告,她倆無論如何都會先投簡歷再說,金智英有一次甚至不小心忘了在自我介紹中更改公司名稱就寄出,原以為機會又會泡湯,沒想到竟接獲這家公司的面試通知。

  直到那時,金智英才開始上網搜尋該公司的資料,原來那是一家專門生產文具、日常用品和趣味小物的公司,剛好當時和明星藝人的經紀公司合作,推出一系列卡通版明星肖像周邊商品,使公司營收大幅增加。明明是普通的玩偶、日記本、馬克杯,公司卻以高價販售,簡言之,就是一家以騙取學生零花錢為生的公司。金智英的心情有點複雜,剛開始覺得好像會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兒,但是隨著面試日期逐漸逼近,也慢慢對公司產生了好感,最後甚至迫切希望自己能順利通過面試。

  面試前一晚,她和姐姐反覆進行模擬面試,練習回答面試官可能會問的問題,直到過了凌晨一點鐘才敷上厚厚的一層保濕乳霜躺在床上,但她還是很精神,毫無睡意。她擔心臉上的乳霜沾到棉被上,不敢側身躺臥,只能保持平躺不動,眼睛不停地眨呀眨,直到黎明之際才終於睡著。她做了好多沒有結局的夢,強烈的困意使她痛苦難熬,早上起來化的妝也浮粉脫妝,最慘的是,她還在公交車上不小心睡過頭,錯過了站點。雖然時間還來得及,但她為了在重要面試前保持心情平靜,不想為了找路而徘徊,最後決定搭出租車前往面試地點。年長的司機梳著整齊油頭,通過後視鏡看了金智英一眼,說道:「姑娘,你是去面試啊。」她簡短地回答:「對啊。」

  「我原本每天第一個客人是不載女生的,但我一眼就看出你是要去面試,所以才願意載你一程。」

  載我一程?金智英一時還以為司機是打算不收她這趟車費,後來才真正明白司機先生的意思。所以是叫我付錢感謝一輛空出租車的司機願意慷慨相助嗎?這種人自以為體恤他人,實際上無禮至極。她不知該怎麼跟對方爭辯,索性選擇閉上眼睛,不予置評。

  抵達面試地點後,所有人被分成三人一組進行團體面試,和金智英一起面試的另外兩位面試者,是和她年紀相仿的女性,三人彷彿事先說好一樣,都剪了一頭剛好蓋過耳垂的利落短髮,搽著粉色口紅,身穿深灰色套裝。面試官看完她們的簡歷和自我介紹後,開始一一詢問她們的校園生活、經歷,然後再問到關於公司、業界展望、營銷方向等意見。由於都是可預料的問題,三個人的回答聽起來都沒有失分。最後,坐在最旁邊一直只點頭聆聽的中年男理事終於開口問道:

  「要是今天各位去拜訪客戶,但是客戶主管一直……就是……有一些身體上的接觸,比如說按你們的肩膀啦,不經意地摸你們的大腿啦,嗯,知道我在說什麼吧?要是你們遇到這種情形會怎麼做?來,從金智英小姐開始回答。」

  金智英認為不能像傻子一樣愣在那裡,也不能過度將內心的不悅形之於色,否則應該會拿不到面試高分,所以她選擇了最安全的回答:

  「我會臨時說要去廁所或去拿資料,自然地離開那個場合。」

  第二位面試者則用強烈的口吻回答,說這明顯是職場性騷擾,會當場叫該名主管注意自己的行為,要是繼續不聽告誡,就會走法律途徑。金智英看見提問的面試官當場眉頭一皺。最後一位面試者說出了乍聽之下最為標準的答案:

  「我會先檢視自己的穿著、態度是否有問題,如果有什麼行為促使主管做出這種不當舉動,我會反省改進。」

  第二位面試者聽見這樣的回答馬上翻了個白眼,還「哼」了一聲表示荒謬;金智英默默覺得真的有必要這樣忍受屈辱嗎?但又覺得第三位面試者的回答應該會拿最高分,所以不免也有點懊悔自己怎麼沒這樣回答。

  幾天後,金智英接到面試落榜通知,她不禁感到遺憾和困惑,難道是因為最後那道題沒回答好?最後她實在忍不住,決定打電話到公司人事部詢問。接到電話的負責人表示,其實並不會因為一道題目的回答好壞來決定面試結果,重點還是在於面試者和面試官合不合得來,他認為金智英應該只是和公司無緣而已。雖然這些話聽起來都像是按照公司的標準「答案」回答,但的確讓金智英心裡舒坦了許多。她趁機詢問了另外兩位和她一起面試的女生是否有人通過面試,並表示自己沒別的意思,單純只是想作為未來準備面試時的參考,但對方似乎有點左右為難,猶豫著該不該回答。

  「拜託了,我真的很需要找到工作。」

  聽金智英這麼一說,對方才終於回答:「另外兩個人也沒有通過面試。」「原來如此。」金智英不知為何覺得心情有點低落,也懊悔著當初要是早知道會落榜,就應該把內心想講的話如實說出。

  「當然要把那狗娘養的變態手折斷啊!還有,你也很有問題!假借面試之名問這種問題也算是性騷擾好嗎?要是面試者是男性,我想你就不會問他這種題目了,對吧?」

  金智英對著鏡子破口大罵,把壓抑已久的真實心聲統統發洩出來,但還是難解心頭之恨。她好幾次躺在床上準備入睡時,都因為越想越氣而踢開棉被。後來她不斷參加其他公司的面試,卻經常遭受面試官評論她的外貌,或用低俗的玩笑話嘲諷她的穿著打扮,甚至進行不必要的肢體接觸,對方用猥褻的眼神緊盯她身體的某個部位。最後,她一家公司都沒有面試成功。她想著是不是該延畢、休學,還是去申請語言進修等各種方案。轉眼間,秋天過去了,真的要準備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