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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永遠的不滿

  「現在的元武就像是當年的王驚夢。」

  在烏氏,烏氏人隨著牧場和圍獵場的搬遷而不斷的遷徙,皇族亦然,然而和外界的聯繫,在這段時間卻越來越緊密。一頂頂像散落在荒原裡的明珠一般的帳篷裡,烏氏擁有最高權力的老婦人看著從膠東郡最新傳遞而來的信箋,異常溫和的看著營帳裡的兩名侍女,慢慢說道:「當年天下人都想王驚夢死,但是王驚夢死了一次之後,現在天下人發現元武掌控秦王朝,還不如王驚夢再時,這麼多年天下人也將元武和鄭袖看穿了,所以現在天下人都很想元武死。」

  「鄭袖要和元武一戰,天下人都很想看。」

  在高處的人總是有相同的看法,她也說出了一句同樣的話,「應該很多人會想著幫鄭袖,尤其當鄭袖必死。」

  此時在她營帳裡的兩名侍女是謝柔和胡京京。

  無論是關中諸多豪門,還是長陵諸多修行地,都是鄭袖執政之後的受害者,她們自然不可能對鄭袖有好感。

  到了這一步,這兩名少女只覺得這冥冥之中都有因果。

  「即便沒有九死蠶重生,兩人之間恐怕也會有這樣一戰,只是到時天下想誰死就不一定。」胡京京很直接的吐露了內心的想法,「但身為夫妻,連一個劍陣都不捨得交換,元武這人的薄情和虛偽,比起鄭袖的冷酷和背叛更讓人都覺得噁心。」

  「女人總是容易同情女人。」烏氏老婦人和藹的笑了起來,笑得滿臉皺紋如刀刻:「尤其身在相似的位置,我更能理解女人要坐到這種位置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

  「很多人的功過即便是史書都無法評論,再驕傲和天才的人,也只是大河裡的一朵浪花。」老婦人看著謝柔和胡京京,「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們了,你們也應該離開烏氏去膠東郡了。」

  在謝柔和胡京京開口之前,老婦人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你們幫我帶件禮物給鄭袖,我們烏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了,但是有一件軟玉面具卻是可以讓她的容顏恢復如初,既然她要回到長陵和元武一戰,單純的同樣身為女人而言,這是我送給她的禮物。」

  謝柔和胡京京一直很敬佩這名老婦人。

  不在於她的修為,而在於她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在於她的智慧以及包容。

  容貌對於一名女人而言,是最後的尊嚴,尤其是當這樣的場面一定會被仔細描述在很多典籍裡。

  老婦人贈給鄭袖的,便是這樣的尊嚴。

  「您不開心麼?」烏瀲紫進入了這個營帳,他和謝柔等人年紀相近,再加上昔日戰爭時和丁寧厲西星的關係,他早和謝柔、胡京京成了朋友,送別她們離開烏氏去膠東郡的事宜便交由他辦。他本身也是這名老婦人最疼愛的皇孫之一,平時經常回來請安逗留,他很能看出老婦人的情緒。

  老婦人和鄭袖於有形和無形之中也已經爭鬥了很多年,現在鄭袖落幕,在他想來老婦人應當是開心的,但是他實際看到的,卻似乎並非如此。

  「人終究會死去,她只是早我一些,我也終究會離開這世間,所以在生死之上,沒有什麼好開心的。」老婦人微笑著告訴他,「只是他人的人生,往往會變成回望自己的一面鏡子。在我看來,她的一生就是想得太遠,想得太狠。」

  「就如我現在,哪怕管著整個烏氏。」她看著烏瀲紫,認真的給出了訓誡,「若是在將來有一天,輪著你來管著烏氏,你也不要想太多,想太遠,這世間哪裡有千秋萬古的基業,等你閉眼時,一切便不復存在。對身周人好一些,讓說你好的人多一些,等到你離世時,快樂一些,這就是一生的意思所在,和你坐在什麼位置無關。」

  「人不就是人嗎?」

  她走出了營帳,看著遠方白雪皚皚的高大群山,微笑而自然的說道:「再怎麼樣強,還是人,又不會真的成為神。」

  這最後一句,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

  驪山下,大片的宮殿已經接近完工。

  在某座剛剛完成的宮殿裡,殿頂用金粉和銀粉繪著日月星辰,熠熠生輝。

  有許多奇妙的光線,隨著元武的呼吸而從天地間飛來,飄舞在元武的身周。

  修煉之中的元武很像傳說中的神靈。

  一封信箋傳到了這殿的門口。

  雙手托著這封信箋的官員已經見慣了大場面,但是雙手和整個身體依舊抖得厲害。

  因為這封信箋來自皇后鄭袖,是她的親筆所書。

  元武停止了修行,玄奧的光線在殿中消失。

  他拆開了這封遠道而來的信箋。

  「下月月盈時,我將歸長陵,與你一戰,望不怯而失約,為天下恥笑。」

  信箋的內容很簡單。

  元武的面容沒有什麼改變,只是他的左眼皮卻莫名的跳了起來。

  這是一份相邀的戰書。

  在很多年前的長陵,他和鄭袖之間也有過很多私密的書信來往。

  但在當年所有的書信裡,鄭袖不用「你」,而是都用「君」字。

  「與你一戰」和「與君一戰」之間,有著莫大的差別。

  元武緩緩的抬首。

  這封信箋在他手中飄落的瞬間便化為粉塵。

  宮殿外的陽光似乎有些刺目。

  他微微的瞇了瞇眼睛,在心中算了算時間。

  這月剛過月圓時,下月月圓時,便不足一月。

  「其實我也不能理解。」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心中也長長的冷笑和歎息了一聲,「我也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有諸多不滿,無論是對當時的膠東郡,對當時的長陵,還有對王驚夢,還有對我,都是不滿,永遠的不滿,除了害你,還害了所有人。」

  ……

  當他在這清冷的宮殿裡如是想是,澹台觀劍在秦楚邊境趕上了一個商隊。

  商隊裡有一名年輕的瞎子。

  這名趙劍爐的宗師和當年在渭河上一戰時相比,少了一些桀驁,卻多了幾分沉靜。

  而這支商隊裡,有不少本身是當年離開長陵的秦人,比如王太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