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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劍奴

  陰山深處有一面平靜的湖泊,湖泊位於山中高處,水色幽蘭,如乳如凝脂,四周樹林環抱,水面波紋不動。

  就彷彿是遙相呼應一樣,在東胡老僧的體內噗的一聲輕響時,這面平靜的湖泊深處也啵的一聲輕響,有種獨特的氣機釋放,一個晶瑩的氣泡從湖底深處裊裊的漂浮上來,然後在脫水的瞬間炸裂,變成一縷清氣。

  這片湖泊距離東胡老僧足有數百里遠,然而此時的東胡老僧卻偏偏清晰的感應到了。

  那一縷清氣直接出現在了他的氣海。

  就如一顆種子,他的氣海之中生出無數清氣,透出他的身體,帶著他的意識不斷往外散發,到達無窮高處,穿出天地。

  東胡老僧到達了許多從未到過之地,瞬間身處無水的萬里黃沙之地,又瞬間身處火山深處,或身處極寒的湖泊底部,又見到了很多平時看不到的生死,蟲豸驚人的生死繁衍,一些強大異獸死亡之後殘留的氣機和影響,又瞬間惘然如深處星辰之間,看著很多流動墜落的星火和星光穿過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在穿刺著他的靈魂。

  未知而經過,瞬間見無數,這內裡便有無數大恐懼。

  然而依舊盤坐在地的東胡老僧卻感到了無盡的歡愉,他清晰的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一剎那他微笑滿面,說不出的慈祥,雖還未睜目,然而他卻自知他此時的面容和佛經上那些畫像裡記載的大聖大賢沒有任何的區別。

  「是什麼感覺?」

  丁寧知道此時發生了什麼,他轉頭看著老僧,也為這老僧感到欣喜。

  老僧歡喜的睜開雙目,對著丁寧雙手合十見禮,輕聲而異常簡單的說了三個字:「見眾生。」

  接下來他又補充了三個字:「如見神。」

  只是這六個字,但無論對於澹台觀劍還是長孫淺雪,卻都是精準至極的描繪。

  兩人都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些畫面,都有所感。

  「任何事情都是相對,太快和太慢都像是改變了時間,便自見不同的天地。」丁寧卻是對著老僧頷首為禮,輕聲回應了這一句。

  老僧和丁寧的對話裡有著無數的契機,說完這句,兩人相視一笑。

  老僧就此站起。

  在他起身之時,天空似乎明亮了些,他的身影卻似乎無休止的往外膨脹,一種透明的聖光充滿了這整片天地。

  那千百頭夜魔猿正往外瘋狂的逃逸,那名膠東郡宗師在岷山劍宗插手之後,便不希望這些膠東郡蓄養的妖獸無謂的死去,而想將這些妖獸留到合適的時候。

  然而就如陰山深處那片湖面在浮起一個氣泡之後迅速歸於永恆的平靜一般,這片紛亂的天地在這一剎那也變得絕對平靜。

  光線和時間在這一剎那都像是被凍結了一樣。

  那千百頭飛在空中的夜魔猿全部靜止在空中,老僧的身體一震,極高的天空上有明亮的光線落下,匯入他似乎變得擴大了無數倍的經絡之中。

  有很多光並沒有平直的垂落,而是在空中扭曲。

  唯有從極遠處看,才能看到天地間似乎出現了一根巨大的杖形。

  那千百頭夜魔猿在空中陡然被下壓了數丈。

  似乎只是被這天光凝成的杖影往下壓了一壓,但只是這一壓,這些夜魔猿便都變成了血霧。

  它們體內最脆弱的臟器被碾碎,從它們的口鼻之中,肌膚之中被滲透出來。

  黑夜裡這些猙獰的妖獸變成了無數的血團,在空中綻放,然後墜落。

  這是一副神魔煉獄般的畫面,然而這一瞬間的宏大氣機,那種完美的元氣流動,那種玄妙的轉化,對於在場的修行者而言卻是美麗到了極點。

  這種天地傾覆般的力量來自於東胡僧突破八境時天地的感應和自然的變動,剎那時光順應天意般而為,最為完美酣暢,即便東胡僧已經真正的到達了八境,但想要再掌控如此宏大的力量,卻是不能。

  ……

  「上尊」

  黑夜裡有很多雙眼睛看著這樣宏大的畫面,當那千百頭夜魔猿被巨大杖影下壓,化為血霧之時,一名身背著劍匣的修行者對著身前的夜梟擔憂的輕喊了一聲。

  夜梟和他的身後,有許多名和他一樣背著劍匣的修行者,紛亂的劍意在劍匣之中碰撞震鳴,每一名像他這樣的修行者,都似乎背著一場風雪。

  「上尊」在舊權貴門閥之中也是一種古老的稱呼,代表著絕對的尊重和臣服。

  在前朝和昔日的長陵,舊權貴門閥之中,有許多修行者本身就並非是外來的門客,而是永世為奴。

  這些修行者,就是舊權貴門閥的劍奴,和死士沒有區別,而且一生不事二主,無比的忠誠,很多都會在主人死時自殺殉葬。

  「沒有關係。」

  夜梟當然比這名劍奴更清楚東胡僧已經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他也知道自己這名劍奴在擔心什麼,但是他還是漠然的搖了搖頭。

  他以往平靜如深海的雙眸內裡,燃燒著一種狂熱的火焰。

  「我原本就不認為我有單獨殺死他們的能力,我只需要困住他們,就自然會有人來殺死他們。」

  他說完了這一句,然後往後伸出了手。

  此時他距離丁寧等人還遠,甚至因為他的故意隱藏氣機,連那名東胡僧都沒有感知到他的威脅,但是此時東胡僧啟天,感應天光,有來自天地之外的天地元氣瘋狂的湧到那處,他卻是已經可以借此確定東胡僧和丁寧等人所處具體位置。

  當他往後伸手,他體內的真元便盡數從指尖衝出。

  他白玉般的肌膚炸裂開來,一縷縷鮮血和真元就像是紅色的琴弦穿過所有的劍匣。

  他身後所有劍奴背著的劍匣在一剎那炸裂,內裡所有的劍飛了出來。

  這一剎那,東胡僧頓有感知。

  他的腦海裡出現了無數劍形,每柄都是名劍,散發著不同但同樣驚人的劍氣。

  「怎麼了?」

  丁寧和長孫淺雪等人都感覺到了他的凝重,丁寧忍不住開口問道。

  東胡僧沒有回應,因為他已經用不到回應。

  數十名劍奴紛紛委頓跌坐在地。

  在他們所背的劍匣破裂時,他們體內的所有元氣力量也全部湧入了身上所背的這些劍裡。

  其餘修行者一生只修一柄本命劍,但是這些劍奴一生卻都在養這些劍。

  此時他們就像是將自己的一生全部傾注在了這些劍裡。

  所有這些劍飛了起來。

  順著夜梟的目光,落向東胡僧和丁寧所在的天地。

  近千柄劍飛行在空中,飛劍之間的劍氣激盪猶如固體,就像是一座劍山從空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