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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平和的離城

  一個簡單而忽略的問題之後便是無數的疑問。

  只是一念通而萬念通,當根本不去想其中的過程,只是認定一點,這無數的疑問便終究可以得到解釋。

  丁寧的修行為何那麼快。

  丁寧為何能夠和周家老祖同行而活下來。

  丁寧為何能夠一眼通無數劍經。

  丁寧為何有那麼多認真。

  丁寧為何能越境而戰。

  ……

  這一瞬間,黃真衛的腦海裡就像是有無數人在唸經,念的都是丁寧的名字和九死蠶這三個字。

  他身體陷落在越來越亮的晨光裡,越來越覺得荒唐和可笑,幾乎要哭出來。

  人生便真是如此可笑麼?

  當遍尋而不獲,當一切都已發生之後,卻又悄然來到自己的眼前。

  有一片黑色的羽毛輕輕的在光線裡飄落下來。

  身體不斷顫抖著的黃真衛抬起頭,他從未覺得陽光如此刺眼過。

  他看到一隻黑色的鴿子飛了過來,來自皇宮的方向。

  黑色信鴿帶來的是皇后的旨意。

  他在趕回皇宮的途中,然而皇后的旨意卻已經到達。

  他從黑色信鴿的腳上取下信筒,打開了漆封著的通告各司司首的密箋,然後他的雙手就更加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也就在此時,他聽到了後方遠處的角樓上隱隱傳來了一聲軍號聲。

  他身體僵硬的轉過身去,看到了一條素白。

  他是墨守城繼元武皇帝之後的唯一學生,他自然很清楚角樓上這聲軍號聲和那一條垂下的素白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老師最後並沒有履行對他的承諾。

  或者說他的老師比他更加睿智,看得更遠,知道他就算去了皇宮,也不可能改變任何的東西。

  「老師!」

  他痛苦的喊了起來,完全無視周圍人的目光,晶瑩的淚水肆意的從他的面容上滑落。

  一切不會有更改。

  老師已死。

  皇后的旨意已經下達。

  他想讓自己的老師在生前知道,一些惡名不會加諸在他的身上,他應該得到一些應有的榮耀。

  然而老師不可能看到。

  他想要做的事情,也不可能成功。

  在他的老師死後,還會有很多罪名和憤怒需要他的老師承受。

  這最後的時光,他知道他的老師選擇坦然的接受,一切的付出,只是為了將來一個無比輝煌的龐大帝國,一個前所未有過的龐大帝國。

  然而他無法坦然的接受。

  他的腦海之中此時響起的唯一聲音,便是他的老師和他說過的一句話。

  現在他能做的事情,便只有選擇。

  ……

  黃真衛站在此時的長街正中。

  他的一些屬下不想讓人看到他的失態,將這條長街清得很空。

  但是他站在這條空曠的長街裡,眼前的畫面卻在不斷的變換。

  他好像站在了當年那個巨大的屍堆前。

  他看到了那個帶著大秦王朝一路前行,前行到滅了三朝的強盛的無敵劍師,最終死去,身體被無數劍光絞成灰燼,最終連灰燼都不留下。

  他放佛又站在了巴山劍場前。

  龐大的巴山山脈高不見頂,像一方神靈的天地一樣,壓迫在他身前,讓他自覺渺小到無法呼吸。

  然而當那柄末花劍最終折斷,當巴山劍場消失時,他卻感覺到那座巨大的巴山驟然崩塌,無數陰影壓在了他的身上。

  很多人為這個越來越強盛的王朝付出了一生,直至死去。

  然而他們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東西。

  在黃真衛面臨選擇的這一剎那,他想到了龐大的屍堆中央那個人臨死前的目光。

  有誰是錯誤的麼?

  九死蠶是錯誤的麼?

  黃真衛更加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然而已經熾烈的陽光卻還是將他的眼前映射得一片通紅。

  所有的選擇,最終還是源自於內心的真正的情感。

  他徹底的領會到了他老師那句話的意思。

  他的老師做出了他認為正確和喜歡的選擇。

  但是他的老師不會阻礙他的選擇。

  因為他是他的老師,真正疼愛的弟子啊。

  他用力的閉著眼睛。

  然後用力的抿緊嘴唇,用力的咬著牙。

  因為太過用力,他的齒間流淌出了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然而他自己卻不自知。

  ……

  ……

  當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之時,丁寧已經在平靜的準備著自己的行裝。

  他已經通知了兵馬司。

  按照慣例,任何沒有軍功的修行者在進入軍中時,都只是一名最普通的軍士,然而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因為他是出自於岷山劍宗的妥協,所以他得到了如同一般將領般的待遇,兵馬司調撥了三輛馬車,迎接他的啟程。

  因為沒有回墨園,便不存在什麼告別。

  除了兵馬司配備的三名車伕,一名做些粗淺活的婢女之外,也只是他和長孫淺雪,南宮采菽和葉幀楠四人。

  這樣的離別或許顯得有些淒清,但如此順勢離開這座城,對於丁寧而言卻意味極大的解脫。

  任何的節外生枝,便自然會讓他心生不快。

  於是當在他準備登臨兵馬司的馬車時,看到那名出現在視線中的少年時,他的面容便驟寒,如籠上了一層寒霜。

  南宮采菽原本是出身將門,對於這種出征的事情她已經見得多了,一些所需帶的東西,她全部打理好了,讓那三名兵馬司的車伕都佩服不已。

  此時她正在檢查著一些備用的藥物,感知到了異樣的氣息的瞬間,她便轉身看了過去。

  「是安抱石?」

  在第一眼看清那名少年的瞬間,她便輕聲問身邊不遠處的丁寧。

  這名行來的少年並不高大。

  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卻比任何南宮采菽見過的年輕才俊都要高。

  連淨琉璃給她的感覺,都不如這麼強烈。

  丁寧也未正式見過安抱石,但是他也知道這名好像浮在天上的少年,只可能是安抱石。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沒有任何的開場白,也沒有任何的禮數,安抱石只是走到了距離丁寧數丈的地方,停了下來,微笑著看著丁寧說道:「淨琉璃已經敗在我的手下。」

  丁寧看著他,沒有說話。

  「現在你是我唯一的對手,我希望你在勝了容姓宮女之後,不要懈怠。」安抱石笑著看著丁寧,道:「而且我應該也會去東胡邊關。」

  「你覺得我會懈怠麼?」丁寧注視著安抱石,反問道。

  安抱石笑了笑,道:「不會便好。」

  南宮采菽和葉幀楠同時皺了皺眉頭,心中不喜。

  兩人的不喜並非是因為安抱石的高傲和自負,而在於丁寧這句話的回應。他們都覺得丁寧這句話的回應太過示弱,完全沒有以前丁寧的鋒芒。

  然而就在此時,丁寧接著出聲道:「只是我懈不懈怠和你有什麼關係?」

  安抱石微微一怔。

  「你的對手是淨琉璃。」

  丁寧不再看安抱石,開始登車,道:「淨琉璃自然會擊敗你,根本不需要我。」

  安抱石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不過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東胡邊關再見。」

  南宮采菽笑了起來。

  她也隨後開始上車,然後同時認真的對安抱石說道:「不要老將東胡邊關掛在嘴邊,你應該明白,現在這還算是兵馬司的機密。」

  安抱石不在意這種挑釁。

  他微微的一笑,轉身離開。

  三輛馬車開始移動,開始駛離長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