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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氣魄

  橫山許侯看著這名邊民巫師裝束的亂髮男子,濃厚如墨的眉頭也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他感到這人有些眼熟,然而一時想不起這人到底是誰。

  「既然好不容易逃出韓都,便好生做個巫醫,為何還要回來?」

  便在此時,元武皇帝出聲,看著這名赤足亂髮男子的眼睛裡充滿了淡淡的嘲諷。

  赤足亂髮男子感歎道:「逃便是為了今日。」

  橫山許侯凜然,他反應了過來這人是誰。

  山巔一片嘩然,只是這兩句對話,所有人也都明白了這名赤足亂髮男子的身份。

  這名赤足亂髮男子是已然被記入史書的人物。

  他是韓辰帝。

  從嚴格意義上而言,他也是一名帝王。

  他是韓哀帝的親皇弟,擁有最純正的大韓王朝的王室血統。

  在昔日韓哀帝中計遷都,最後王朝衰亡,韓哀帝鬱鬱將死之時,便發旨立其弟為帝,也就是眼下這赤足亂髮男子。

  然而韓辰帝卻是一日都未曾真正坐上帝位。

  韓哀帝彌留之際,秦軍已兵臨城下。

  韓新都洛邑內亂四起,未等秦軍真正攻城便已經四分五裂,不成樣子。

  在秦軍的圍困和內亂中,傳說中韓辰帝是借運送糞水的車子逃離出城,最終逃得了一條性命。

  一名真正的帝王一日未在其位,已屬十分悲慘的事情,更何況借運送糞水的車子逃離出城。

  以至於在許多韓人的眼中,韓辰帝還不如在城破時死的了好,至少這種事情不會被記錄到後世蒙羞。

  對於一名出身和即位毫無疑問的正統帝王而言,在自己子民的眼睛裡還不如死去的好,這才是最大的痛苦。

  同為帝王,一名是被萬民鄙夷,一名是遭受萬民的愛戴,所以元武皇帝此時看著韓辰帝的眼睛裡,便自然帶著淡淡的嘲諷。

  「苟延殘喘到今日,又能做什麼?」元武皇帝看著韓辰帝,微嘲的說道。

  韓辰帝的眼睛裡悄然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這絲痛苦並不是來自於他的名聲,來自於外人對他的評斷,而在於那些為了能夠讓他活下去而死去的人。

  只有他才最為清楚,為了能夠讓他逃離韓地,為了讓他擺脫秦王朝修行者的追殺,到底有多少人為他而死去。

  這絲痛苦的神色在他的眼睛裡閃過之後,他的眼瞳便化為絕對的平靜,反而蕩漾出一絲解脫般的祥和之意。

  「請賜教。」

  他看著元武皇帝,緩聲說道。

  元武皇帝眼瞳微縮。

  鹿山山巔再次一片死寂,唯有紊亂不堪的天地元氣造就的狂風在四處呼嘯。

  元武皇帝緩緩的站立起來。

  韓辰帝必定是一名強大的修行者,但他首先是一名真正的帝王。

  無論是自古禮數,還是大秦王朝推崇的悍勇,都使得元武皇帝不會拒絕這種邀戰。

  「你憑什麼和我戰?」

  元武皇帝平視著韓辰帝,緩聲說道。

  起身便代表著應戰,他先應戰,然後再問對手有沒有資格挑戰他。

  因為他恐是此時世間唯一的八境。

  韓辰帝沒有出聲。

  他的身體髮膚卻是悄然變成紅色。

  一絲絲的紅色元氣,開始從他身體每一處地方沁出。

  他身體周圍的氣息,開始不斷的膨脹。

  在他的身體沁出第一縷元氣之時,所散發出來的已經是七境的氣息。

  隨著氣息的節節攀升,他身外散發的氣息便突破了七境所能至的極限。

  一片驚呼聲不可遏制的響起。

  元武皇帝眼眸裡的淡淡嘲諷之色也完全消失。

  他的眉頭微微的蹙起,聲音微凝道:「原來是盜天丹。」

  「原來是盜天丹。」

  在元武皇帝出聲時,在場的許多人的心中也同樣的響起這樣的聲音。

  這些人也終於明白韓辰帝為什麼昔日一定要活下來。

  大韓王朝昔日最強的宗門是南陽丹宗。

  南陽丹宗中品的丹藥,在其餘各朝已經是可遇不可求的極品丹藥。

  而盜天丹,則是南陽丹宗真正最極品的丹藥。

  「盜天」的真正含義,是盜取啟天之境。

  在眾多典籍的記載中,這是一種吞服煉化之後,可以讓七境的修行者直入八境的逆天大丹。

  這樣的一顆逆天大丹,自然要耗費無數想像不到的驚人靈藥。

  南陽丹宗窮極數代,據說到了韓哀帝將死之時,也只是堪堪湊夠了這顆丹藥的主藥,煉了一顆藥胎。

  以至於大韓王朝滅亡之後,在各朝的修行者看來,這樣的丹藥有可能根本不存在,只是南陽丹宗憑空杜撰出來唬人的而已。

  然而現在,韓辰帝身上如紅蓮怒放般不斷綻開的驚人威壓,卻提醒著在場任何人,南陽丹宗的「盜天丹」是真的。

  「丹宗和其餘修行者最大的區別便是有形無意。」

  元武皇帝看著體內藥氣將身下土地都染成紅色的韓辰帝,搖了搖頭,說道:「你依舊不是我的對手。」

  韓辰帝看著元武皇帝,忽然笑了起來,道:「只是一場戰鬥,何以論勝負?」

  元武皇帝也突然笑了起來,道:「戰鬥可以讓寡人的敵人越來越少,所以寡人不怕戰鬥。」

  當他說出這一句,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戰鬥就會馬上開始,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元武皇帝的目光卻是落在了齊帝身旁的那名黑袍美男子身上。

  「先前在登山時便已見過你的一絲元氣,唯有山陰宗才有這樣的手段。先生這樣的氣度,想必便是山陰宗晏嬰晏先生。」

  元武皇帝的聲音很平靜,但是他口稱先生,自從盟會正式開始,所有人還未見到他對某一個人如此尊敬過。

  山陰宗晏嬰這個名字在世間沒有什麼名氣,即便此時在場的很多人都是世間頂尖的人物,卻依舊有許多人沒有聽說過。

  「他到底是誰?」

  一名大燕將領忍不住低聲問身前一名神容震動的中年官員。

  神容震動的中年官員便是大燕王朝的名相秋玉真。

  而問他這句話的也是大燕王朝的名將厲寒山。

  「昔日我朝白永大將軍和齊軍交戰,眼見大獲全勝,但最終撤軍,便是有人送來了一個黑罐。」秋玉真轉過頭去,看著厲寒山輕聲說道。

  厲寒山的身體猛地一震,眼睛裡湧出震駭的目光,「難道當日那送罐人便是這晏嬰?」

  秋玉真微苦的一笑,不是眼前這晏嬰,還能是誰?

  在未有正式盟約之時,各朝相互衝突,互侵城池是常有的事情。

  昔日大燕王朝因數名逃兵和齊軍起了衝突,引發大戰,當時大燕王朝最強的將領白永三戰三捷,連破齊三座城池,更是將齊軍主力逼至齊鬼馬河畔,在糧草運送不及之下,眼看齊軍就要大敗,或者被逼割讓城池,然而就在此時,有一名齊宗師送了一個黑罐到白永的面前。

  白永開罐,內裡空無一物,只覺得內裡有極大的玄奧,苦思半日之後,才終於發現罐內沒有玄機,真正的玄機在於這個黑罐本身。

  這個看似尋常的黑罐,卻是由精純至極的真元凝成。

  真元凝聚成物不散已然是驚世駭俗的手段,而瞞過白永這樣的七境強者的感知,讓他苦研了半日才看出玄機,這種境界,便已非一般的七境宗師所能想像。

  當時白永被迫退軍的真正理由,是因為他計算之下,發現和齊軍主力最後真正交戰之下,燕軍這方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這樣的一名宗師進入中軍,殺死中軍數名統帥。

  當時白永軍中有至少四名七境強者。

  四名七境強者都不能阻…那一次大燕王朝軍隊的退卻之後,秋玉真便記住了那一個黑罐,記住了晏嬰這個名字。

  「如何?」

  聽到元武皇帝言語中帶著些敬意,黑袍美男子卻只是頷首為禮,臉色冷淡的吐出二字,言語簡單到了極點。

  「早就覺察了你的敵意和戰意。」

  元武皇帝看了他一眼,傲然的緩緩道:「在眼下這鹿山,你也可算堪與寡人一戰者。」

  「既然要戰,便不需那麼麻煩。」

  他轉頭看了楚帝、燕帝和齊帝一眼,用一種十分自信,更加驕傲的語氣說道:「你們兩個一起罷…寡人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你們兩個人能夠戰勝我,也不需說三年,寡人再讓陽山郡九年,九年後再會鹿山。」

  「什麼!」

  這鹿山山巔都是何等樣的權貴,昔日早就磨出了比玄鐵還沉冷的心肺,然而此時聽到元武皇帝這樣的話語,卻是一片驚呼聲四起,很多人甚至忍不住霍然站起。

  就連一直近乎猥瑣的坐著看戲的齊帝都在此列。

  一路上他說了許多無恥的話,滿足晏嬰的一切條件,姿態放低到了極點,這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晏嬰的強大,以元武皇帝的境界,和晏嬰已經有過一次小小的交手,自然不可能感覺不出晏嬰的境界。

  現在的韓辰帝依靠「盜天丹」已經擁有八境之力,再加上晏嬰這樣的存在…元武皇帝簡直膽大到了極點!

  楚帝的臉上也是一片愕然。

  他也根本未曾想到元武皇帝在遭遇韓辰帝這樣一名對手之後,竟然還會再行挑戰晏嬰這樣的大宗師。

  「好氣魄。」

  他深吸了一口氣,出聲說道。

  不管元武皇帝是瘋狂,是過分驕傲,還是真正的成竹在胸,此時他敢於這樣以一敵二,便是這世間其餘人所根本無法擁有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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