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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公平

  長孫淺雪醒了過來。

  她的醒不是普通的甦醒,而是識念在氣海中的清醒。

  她看到自己站在氣海之中。

  腳下的海面、祥雲一般的五彩元氣都已經徹底凍結,就連從天竅中垂落的真元,都像冰凍的瀑布一樣凍結著。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先前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和真元的控制,已經在生死的邊緣走了一圈,然而她沒有感覺到慶幸,因為她十分清楚死亡的威脅沒有過去。

  她看到像冰凍瀑布一樣的真元頂端的天竅中,有隱隱的紅色光亮。

  那是丁寧的元氣。

  雖然並不能理解丁寧是採取何等手段及時的喚醒了自己的識念,但她知道此刻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的活下來。

  她的情緒再次陷入絕對的平靜,竭盡全力,將神念沉入徹底冰封的氣海中的玉宮。

  玉宮發出了一絲震動。

  只是一絲震動,冰封的海面就驟然綻開無數裂紋。

  冰凍瀑布也綻開無數裂口,真元開始流動。

  如萬物復甦,細小的水流融化了碎冰,然後變成更大的水流,匯聚成海。

  五彩元氣也開始流動。

  所有湛藍色的冰寒元氣卻被真元不停的鎮落,擠壓至玉宮的最深處。

  她腳下的海水變得無比的清澈,一種淡淡的,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藍色。

  隨著氣海的清澄,她玉宮裡的一縷異色也隱約顯露出來。

  那是一柄藍黑色的劍!

  她的玉宮中心,竟有一柄藍黑色的劍如在休養生息!

  那種深沉到似乎足以將人的靈魂都吞吸進去的藍黑色,只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凶煞滔天。

  ……

  長孫淺雪的身體不再變得冰寒,她的呼吸之中,也不再有蘊含著恐怖寒氣的湛藍色冰沙飛出。

  她的眼睛睜開,終於正式醒來,從生死的邊緣,重新回到人世間。

  接著她看清了緊緊的抱著自己的丁寧。

  她的眼神瞬時充滿了驚怒和凜冽的殺意,她的手掌微微抬起,就要落在依偎在自己懷裡的丁寧的頭顱。

  這一掌看似輕柔,然而其中卻蘊含著某種玄之又玄的力量,散發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毀滅性氣息。

  丁寧睡得極其香甜。

  他已經虛弱和疲憊到了極點,在感覺到長孫淺雪身上的真元開始流動的那一剎那,他便安心,抱著長孫淺雪直接陷入了最深層的熟睡。

  他完全沒有感覺到死亡的臨近。

  長孫淺雪臉色越來越冰寒,但是看著丁寧過分蒼白的面容和安心的神色,她的手掌變得越來越遲緩。

  最終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手掌在落到丁寧的頭顱上之前,毀滅性的氣息便化成無數股柔和而溫暖的氣流。

  所有冰霜化成的濕氣,全部從被褥中震出,震成更細微的粒子,離開這個床榻。

  她推開丁寧的雙手,站了起來,走到窗前。

  窗外已然微光,暴雨已停,即將日出。

  ……

  丁寧在雞鳴狗吠中醒來。

  臥房對著一片芋田的窗戶已然打開,即便隔著一道爬滿了絲瓜籐的籬院,丁寧還可以感覺到從芋田中拂來的新鮮氣息。

  不遠處深巷中的鍋碗瓢盆聲、車馬行走聲、呼喝聲,夫妻吵鬧聲,不斷傳入他的耳廓。

  暴雨過後,整個長陵似乎又馬上恢復如初,而且變得更加鮮活。

  長孫淺雪就站在這間窗前。

  她根本沒有回頭,卻是第一時間知道了丁寧的醒轉,直接冷漠的出聲道:「你昨夜太過放肆,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丁寧看著她美麗的背影,臉上的神色沒有什麼改變,低聲說道:「你應該明白我的修為和你相差太多,要救你,我便只有那一種方法。而且就昨夜的情形來看,九幽劍訣的厲害程度還遠在我想像之上,你的修行必須更加耐心一些。」

  長孫淺雪轉身,平靜地看著剛剛起身的他:「你不覺得你說這些很可笑。」

  丁寧眉頭微皺:「哪裡可笑?」

  長孫淺雪說道:「如果你不覺得有些事情比生死更為重要,你何必找上我,何必暗中圖謀反對你們的皇帝?」

  丁寧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這不一樣。」

  「沒有什麼不同。」長孫淺雪冷嘲道:「對於你而言,替師報仇都比生死更為重要,對於我而言,這種事情比我的生死也更為重要。」

  聽著這番話,丁寧沉默了片刻,然後認真的低聲說道:「我和你說過,我並不是他的弟子,還有,如果你下次還有這種意外,我依舊會選擇救你。」

  長孫淺雪的眉梢微微挑起,一抹真正忿怒的神色出現在她的眼角。

  「不要和我說這些無用的廢話,不是那個人的弟子,絕對不可能知道我修煉的是什麼功法,不是那個人的弟子,更不可能修習這種自己找死的九死蠶神功,更不可能在這種年紀就擁有你這樣的修為和見識。」

  她的眼睛裡再次瀰漫出冷酷的殺機,「我只想再提醒你一遍,你是那個人的弟子的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讓我殺死你。我不殺你,只是你的存在能讓我的修行更快一些。」

  丁寧安靜了數息的時間,他抬起頭來,看著忿怒的她,認真地問道:「你真的那麼憎恨他?」

  「這個世上有人不憎惡他麼?就連你們自己秦人都憎惡他。」長孫淺雪面無表情的說道:「不憎惡他的人都差不多已經全部死光了。」

  丁寧看著她那無比美麗的雙眸,更加認真地說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來到長陵?」

  長孫淺雪看了他一眼,忿怒的神色緩緩消失,臉容再次冷而平靜:「你認為我在長陵是因為和他的舊情?我只是覺得不公平…我只是覺得他做了那麼多事情結果落到這樣的下場,我覺得不公平。只是因為我覺得不公平,所以我才想要殺死你們的皇帝。」

  丁寧安靜了下來,他不再辯駁什麼,只是說道:「我今天會去趟魚市,去殺一個人之後再回來。」

  長孫淺雪微微蹙眉,「你剛剛才重新引起神都司的興趣,你確定這是很好的時機?」

  丁寧點了點頭,「趙斬剛死,監天司和神都司的厲害人物會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長孫淺雪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要殺的是誰?」

  丁寧揉了揉臉頰,輕聲道:「宋神書。」

  長孫淺雪仔細的想了想,她的記憶力並不算很好,但所幸整個長陵的修行者數量也並不算多,而且這個名字和大秦王朝的經史庫藏有關,所以她馬上從腦海中搜出了這人的名字。

  她用看著白癡的目光看著很認真的丁寧,「一個剛剛到二境下品的修行者,居然說要殺一個三境上品的修行者?」

  丁寧很順口的輕聲應道:「四境之下無區別。」

  「四境之下無區別?」

  長孫淺雪頓時滿眼含煞,她冷冷的看了一眼丁寧,「你還說不是那人的弟子?也只有他才敢說這種話。但別人真這麼以為,卻只會送命。」

  丁寧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會盡量小心,但如果我在午夜時分還沒有回到這裡,你就想辦法自己離開長陵吧。」

  長孫淺雪轉過頭不看他,冷淡道:「放心,我還不會愚蠢到留下來陪你一起死。」

  她這句話說得很無情,然而丁寧看著她的側臉,卻是微微的一笑。

  他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要清楚,有些人看似有情,卻實則薄情,而有些人看似無情,但卻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