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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會議之前

  當晚曹牧召集佰安的管理團隊開了一個電話會,將辛旗的offer簡要地了一遍,大家紛紛發表意見。

  「bbg亞太分部信譽度不錯,名氣也大,如果由他們收購,遠來多半會同意,何況1.3個億,價錢也不錯。」嚴承禮,「但管理團隊只有23%的股份,我覺得有點少,你能再跟他磨一下嗎?磨到25%、26%就可以了。」

  「這是他的finaloffer。」

  「我覺得26%都少了。」何海翔,「到底管理團隊是公司運營的核心力量,這又不是一錘子買賣,沒有足夠的激勵機制,大家幹起來也不肯拼。我堅持28%到30%的股份,不論找誰,一定要談到這個數。」

  「另外兩家私募給我們的股份占比是多少?」閔慧問道。

  「28%。」曹牧答道。

  閔慧想想覺得也是,對管理團隊來,5%的差別還是巨大的。

  「不知道總部的目標價位是多少,」曹牧,「何總,你能去打聽一下嗎?」

  「試過,很難。」何海翔,「工作組的組長蔡兵傑我認識,財務出身,嘴很嚴,業務非常老練。他的任務就是鼓動所有的買家競價,陪跑的人越多越好,就算問出點什麼,也不能太當真。特別是咱們宣佈了gs1.0之後,局勢對總部有利,他現在的策略應該是按兵不動,待價而沽。」

  「明天你要去談的那兩家,老總態度怎樣?」徐光鑒問道。

  「都很積極,只看他們給的條件如何——」曹牧,「這兩家公司沒有bbg那麼大,名氣也沒有辛旗那麼響,但兩位老總我以前都有接觸,還算務實誠信,也願意放手讓我們自主研發。再我們要的額度不算太高,我覺得能談下來。——就算不行,濱城還有幾家投資公司感興趣,我也約好了,這邊沒談攏的話,回去繼續談。」

  「大家有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嚴承禮,「如果跟bbg合作,我們只用跟辛旗一個人打交道。如果跟三家公司合作,就要跟三位老總溝通。各人有各人的脾氣,萬一打起架來就麻煩了。就溝通成本來,我願意投bbg一票。融資的情況千變萬化,辛旗這個人在業界中還是有口碑的。何況人家願意一鍋端走,態度和魄力都擺在這裡。」

  「辛旗相當守信,這一點我可以作證。」閔慧也,「他是一個靠譜的人。」

  「是靠譜,但氣。23%?這也太斤斤計較了吧!」何海翔的聲音很堅決,「蛋糕只有一個,他少吃一口,多分點給咱們不更好嗎?畢竟我們才是干實事、幫他掙錢的人嘛。就憑這個23%,我堅決不願意。」

  「那咱們投個票吧,bbg只給了我一天的考慮時間。」曹牧看了看表,「現在,每個人都表個態。」

  「我同意。」閔慧。

  「我不同意。」何海翔。

  「我也不同意。」徐光鑒。

  「我同意。」嚴承禮。

  二比二平,大家都等著曹牧。

  「我也不同意。」曹牧最後,「三比二,那就這樣決定了。我明天打電話回絕辛旗。閔慧,後天你還得跟我走一趟,去見那兩個投資人,把咱們今晚做的報告分別給兩位老總再做一次。」

  「沒問題。」閔慧。

  「散會,大家晚安。」

  回到房間,閔慧匆匆地洗了個澡,心想管理團隊不與辛旗合作,未嘗不是件好事。自己與辛旗之間尚有扯不清的糾葛,如果變成上下級,再把這些情緒帶進工作中就不好了。辛旗的offer不是最佳但也不差,一點三億不是個數目,換成別人未必會給,要給也得費盡口舌,他這麼爽快地掏出來,怎麼也是一種支持。

  坐了一夜的火車又做了一個多時的報告,閔慧有點累,躺在床上看自己為會議準備的ppt,昏昏沉沉正要入睡,手機鈴聲大作,一看顯示,是辛旗。

  「你睡了嗎?」他問。

  「還沒有。」

  「能過來一趟嗎?」他的聲音有點沮喪,「全全不肯睡覺,怎麼哄都不行,非要你陪著。」

  電話那頭傳來蘇全的哭鬧聲,大概哭了很久,聲音已經嘶啞,變成了乾嚎。

  「是嗎?他還蠻認生的,遇到陌生人或者住進陌生的屋子都會害怕,特別是第一次。」她立即起身,「我馬上過來。」

  「我讓司機接你,已經在路上了。」

  大概是為了方便辦公,辛旗的公寓就在金融街的核心區域。

  閔慧坐著電梯到達頂層,一出門,正好遇到抱著蘇全過來接她的辛旗。父子倆都穿著黑色的同款睡衣,胸前的鎖骨下方都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加上兩人容顏酷似,整齊地出現在閔慧面前,彷彿是同一個人的幼年版和成年版,有種莫名其妙的喜感。

  「媽媽!」蘇全叫了一聲,就往她的懷裡撲。

  「他快睡了,睡之前總要鬧一下的。」閔慧接過孩子,柔聲道,「全全乖,媽媽帶你睡覺。」

  蘇全連打兩個呵欠,手在閔慧的胸口摸來摸去,偏偏她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打底衫,蘇全摸不著,生氣地亂抓,辛旗忙:「稍等,我給你拿件睡衣。」

  閔慧站在客廳的正中,掃了一眼四周:公寓很寬敞,格調森冷、設計簡約、有種冷淡的抽像感。玄關處是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客廳裡擺著一組銀灰色的環形沙發、古銅的茶几、純白的地毯、兩邊各有一個半人高的銀色燭台。傢俱的腿都是金屬的,連同牆上的畫框和餐巾的吊燈——散發著冰冷的光澤。各種幾何形狀的燈具從四面八方投射出斑駁而富有層次的光影。整面南牆都是氣派的落地窗、金融街的夜色盡在眼底。

  辛旗將她引到臥室,閔慧換了睡衣,將兒子放到床上,自己也跟著躺了下來。蘇全將手放進媽媽的懷裡,滿意地笑了,對站在床邊的辛旗:「爸爸,你睡這邊。」

  辛旗只好也躺下來,兩人將孩子夾在中間。

  「爸爸我給你唱首兒歌,是媽媽教我的——」蘇全奶聲奶氣地,「奶牛奶牛一身花,擠出牛奶送萬家。勤勤懇懇貢獻大,割把青草謝謝它。」

  辛旗聽罷瞪了閔慧一眼:「這是什麼鬼詩?」

  「管他什麼鬼,每天就靠這個哄它睡覺。」閔慧笑道,「孩子不過是想聽著媽媽的聲音入睡罷了。」

  「我看他越來越精神了。」辛旗苦笑。

  「再給爸爸來一首,全全。」

  「大冬瓜,摸著涼。熊把瓜抱上床。天熱摟著大冬瓜,熊呼呼睡著香。」全全一板一眼地背道,雙手一擺一擺地做著動作。

  「你倒是快睡呀,我的冬瓜。」辛旗歎道。

  蘇全瞇了瞇眼,將臉貼著閔慧的肩膀,生怕辛旗跑了,伸出腳丫擱在他的肚子上,喃喃地:「鴨子,一身黃。扁扁的嘴巴紅腳掌。嘎嘎嘎嘎高聲唱,一搖一擺下池塘……」

  到最後,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

  聽見「鴨子」二字,閔慧一陣走神,過了一會兒,輕聲道:「辛旗,你還記得安亞村的谷花魚嗎?」

  辛旗打了個呵欠:「記得。」

  「好久沒吃了,一直記得它的味道。」臥室燈光很暗,閔慧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真好吃,又香又辣。」

  「雲路會做,想吃就告訴他。」

  「魚不一樣啊。」

  「不就是鯽魚麼。」

  「吃過谷花的鯽魚和沒吃過谷花的鯽魚,味道上還是有區別的。」

  「好吧,以後找機會去吃。」

  「辛旗?」

  「嗯?」

  「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怎麼會?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結婚了又離婚了,你居然一個女朋友也沒有?」

  「沒有。」

  「那有些事情……你怎麼解決?」她轉過身去,在黑暗中促狹地看著他。

  「問這幹嘛?」他懶懶地。

  「好奇。」閔慧涎著臉,「想知道你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在專心幹別的事。」

  「別的……什麼事?」

  「比如:掙錢。又比如:等待蘇田。」

  閔慧沉默了一下,道:「等待——不能算是一件『事』吧?你什麼也沒做呀。」

  「等待當然是一件事,等待蘇田是我這一生最大的一件事。」他的聲音忽然高了,一幅隨時準備吵架的樣子。

  此話一出,閔慧立即想走,她看了一眼兒子:「我覺得,全全已經睡著了。」

  「再等一下,你來以前,他也睡著了,我一坐起來他就醒了。」

  「好吧。」

  兩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話,漸漸地閉上了眼睛。

  天亮的時候,閔慧發現自己蜷縮在辛旗的懷裡。他緊緊地抱著自己,好像摟著一個人形的抱枕。

  很熱,難怪出了一身汗。

  她微微地掙了一下,沒有掙開。辛旗睡著很香,頭髮亂蓬蓬地搭在額頭上,臉緊緊地挨著閔慧的耳朵,呼吸平靜而悠長,吹著她耳朵微微發癢。

  她只得用手拍了拍他的臉:「辛旗,醒醒,醒醒!」

  他猛地睜開眼睛,半夢半醒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四周:「咦?你沒走?」

  「你讓我多躺一會兒,我坐了一夜的火車也累了,就睡著了。」

  「你……沒幹什麼吧?」他。

  閔慧一下子來氣了,在被子裡蹬了他一腳:「我能幹什麼?我還沒問你幹了什麼呢!」

  「對不起,我睡著了。」他歉意地笑了,坐起來抻了個懶腰,臉色忽地一白:「全全呢?」

  這一驚不打緊,閔慧也一躍而起,四下張望,目光所及不見兒子的蹤影,不禁嚷道:「全全去哪兒了?全全不見了!」

  「快!快!報警!110!」辛旗頓時急著整個人都不好了,翻出手機要打電話,手指顫抖個不停,想起什麼,忽然又,「快!快掀被子!孩子不會悶在裡面吧!」

  閔慧本來高度緊張,見辛旗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開始大口地喘氣,立即將床上的被子「呼啦」一下扯到地上,指著空空的床墊:「他不在被子裡!辛旗,你坐下,先別打電話,我去客廳找一下,也許是上廁所了。」

  「廁所就在那邊,什麼聲音也沒有。」辛旗一面抓狂地亂叫,一面捂著胸口大聲喘氣,「他不在廁所,他不在廁所,他不見了,我兒子不見了,失蹤了,就在我自己的床上消失了,mygod!」

  他急得上躥下跳,大吼大叫,就差痛哭流涕。

  閔慧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柔聲道:「不會的,全全很聰明,公寓很安全,他不會不見的,我能找到他。別急,辛旗,看著我——深呼吸,calmdown。」

  他驚恐地看著她,臉色越來越白,嘴唇越來越黑,呼吸越來越喘。

  閔慧心想,要是再找不到蘇全,這一位也得犯病。當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思考,過了兩秒,將身子趴到床下一看,果見蘇全躺在床底的深處,也不知是怎麼滾進去的,連忙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床底下!全全在床底下呢!」

  辛旗一聽,連忙也趴下身來,往床底一看,緊張地:「為什麼他一動不動?心臟病犯了,還是死了?閔慧,我兒子死了……我兒子死了……」

  「沒有死,只是睡著了,還沒醒呢。」

  「我不信,我不信,都過去好幾秒了,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辛旗嚇得死死地抱住閔慧,渾身發抖,一口大氣不敢出。

  閔慧歎了一聲,只得爬進床底,將蘇全拉出來。

  沒想到孩子睡得格外死沉,就這樣用力的拖拽,也沒睜開眼睛。

  辛旗的臉越來越灰——

  閔慧忙把兒子抱到他身邊:「他沒死,你看,手都是熱的。還有這裡,摸摸看,是心跳。」

  辛旗戰戰兢兢地將手掌放到蘇全的胸口,摸到心跳後,終於放心地點點頭,卻仍在不停地喘氣。

  閔慧將兒子放回床上,拉著辛旗坐起來,輕聲問道:「氧氣在哪?」

  辛旗指著一個櫃子,閔慧走過去打開櫃門拉出一個輕便的醫用氧氣瓶,擰開氧氣,讓他對著氧氣罩呼吸。

  「你還行嗎?」她坐在他身邊,瞪大眼睛看著他,「需要叫醫生嗎?」

  他搖搖頭。

  她安靜地陪著他坐了十分鐘,見他臉色漸漸恢復,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笑道:「孩子我還是帶走吧,讓曹牧幫著看一下。你今天就別管他了。」

  「不用,我已經好多了。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辛旗輕聲道,「我實在想不通,他怎麼就跑到床底下了呢?」

  「孩子睡覺不踏實,經常從床上滾下來,趴在地上繼續睡。」閔慧,「所以我家的床腳是實心的,沒想到你的床這麼高,下面這麼空,可以裝下三個席夢思……」

  「嚇死我啦。」辛旗一幅心有餘悸的樣子。

  這話倒是不假,他的心臟病比蘇全要嚴重得多,活活嚇死的可能性很大。

  一道陽光打在對面的牆上,閔慧這才意識到牆上有幾個彩色的像框,裡面鑲著蘇田的照片,也就是她發到朋友圈裡的那幾張。因放大後處理成油畫的風格,閔慧一時沒有認出來。

  忽然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你的會議快開始了吧?」辛旗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電子鐘,「趕緊走吧,我讓司機送你。」

  閔慧想走,卻又不放心:「你一個人行嗎?要不要給沈涵打個電話,讓他過來照應一下?」

  「不用。我已經沒事了。」他,「這個會議我也會去,但我要先去下公司,處理一些事情。全全跟著我沒問題。」

  「那我先走了,等會見。」她拾起外套站了起來。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