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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咖啡戰事

  夏日的跑道上,時而有些微風,湖面上飄來的,時而悶熱的空氣又迎面撲來。我從來沒有用中短跑的速度跑過長跑,幾次都以為自己快撐不下去了,想放慢pace,但是想著後面緊隨著我的哪吒,我就一股力氣不知道從哪裡來,隨著耳機裡傳來的音樂,一步一步,彈簧般的跑著。

  前面有個年長一點的,大概是受不了炎熱的天氣,跑啊跑的就開始走了。一邊走,一邊甩頭,用手抹著汗水。

  我逐漸要接近的一個女孩子,氣喘吁吁的,在那裡一跑一掙扎,整個身體前傾,像是為了往前跑而刻意拚命的拉動自己。每一步都顯得無限痛苦。

  我可千萬不能那樣哇。心裡提醒自己,我要顯示一個體能超好、運動超強的女性該有的氣質。想歸那麼想,我發現腿還是有點抬不起來了。

  Pace,還是pace。我提醒自己。一個有著常年長跑經驗的人曾經告訴我,和大家理解的不同,跑步不是不能說話,相反,長跑的時候你要能保證自己可以說話,那樣才說明你的pace是對的。

  可是這會兒我跟誰去說話?哪吒估計是氣都喘不上來了,還說話呢,你就說夢話去吧。我想。

  跑著,我覺得越來越跟不上了,腳步不由自主的開始慢起來。這怎麼可以?要保持pace啊。怎麼辦呢?這時候,ladygaga的badromance樂曲聲在耳機裡出現。這個歌我不怎麼會唱,但是為了保持pace,就想辦法跟著吆喝兩句。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發現效果還不錯,唱著,腳步也順了,力氣也提起來了。差不多大半圈都過去了。

  於是心裡暗喜,按照這個速度訓練,我大概真的可以參加馬拉鬆了。紐約馬拉松歷史上,不,嚴格的來說,是去年,有個60歲的大媽用8個小時連跑帶走的完成了一個半馬,工作人員等到天黑終於等到她出現在終點。可喜可賀。不過,我覺得,我還是能夠跑到終點的比較好。

  一想到馬拉松,我不知道哪裡又來了一股力量。這個詞在現下的時刻,像一道曙光一樣,嘩啦的在我面前打開一條大道。有的時候,我甚至都可以看到各種數字、根號、函數在大道上散開,被我一路飛跑甩在腦後。

  我就是要跑,跑到最前面,跑到所有的東西都被我一路甩在後面。我可以被嘲笑,我可以被貶低,我或許無法控制各種轉軸,但是,我可以跑到終點,那hit終點的一剎那,我可以張開雙臂,去擁抱陽光、擁抱目標、擁抱我自己。這是一種多麼美好的感覺!

  彷彿看到了馬拉松終點的那條黃色綢帶,我的腳步變得輕鬆起來,我知道現在每跑的一步,都比以前要大一點,跑出去要遠一點。

  汗還是像水柱一樣滋滋往外飆。我顧不得形象,反正我從來都不是淑女,於是用手抹著額頭,又把抹下來的汗朝邊上甩掉,再抹。然後拿出gaterade,狂喝了一口,因為跑動的快,瓶子在手裡跟著晃,喝了才半口的樣子,其它的半口跟著晃到外面,滿臉都是。我現在的形象大概很可笑,不過體育精神嗎,要的就是這種粗曠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經跑的超過了一圈。朝馬拉松又邁進了一步啊。

  這一圈下來,剛才的人好像少了很多。那兩個女孩子在按照原來的pace跑著,還有那個帥哥,那叫一個健美,整個一個搞鐵三的身材,又是leanmuscle,又是豐滿的胸肌,orz,人家興許根本沒拿跑步當回事,衣服已經濕透,估計是已經跑了N多圈了,還那麼輕鬆。

  路口又有幾個人加入進來,有些快走,有些慢跑,逐漸融入跑步的人中間去。

  唔,還有……等等,前面的那個,是哪吒?什麼?我不敢相信,仔細的又看了一眼,還真是他。

  啊,不會吧,我的腦袋炸了一下,哪吒跑我前面去了?小子超近道?不可能,中央公園的跑道是圍著湖的,沒有近道可以走。那……那說明他跑到我前面去了?蒼天啊,哪吒跑到我前面去了……

  前面的哪吒不緊不慢,以標準pace往前跑著,看上去氣定神閒,悠哉悠哉,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魅力能夠引發別人狂扁他一頓的衝動。

  他的腳步怎麼看怎麼不像個能跑的,跟早上沒睡醒、趕不上公交車似的,不對,跟提著菜籃去趕已經散市的農貿市場似的,一邊跑一邊還應該叫「哎,慢點收攤,我要兩斤青菜~」……哪兒跟矯健、瀟灑沾邊啊。

  可是,他的確是在我前面……想到這裡,我真想狠狠拍自己的腦袋一下,剛才怎麼光顧著邊唱邊跑了,沒注意到他超到前面去了?我關掉耳機,咬了咬牙,一定要趕超回去,要不我還怎麼混。

  我拿出gaterade喝了一口,確保有能量供給,然後提起氣,猛地拔腿開始往前跑。

  說實話,剛才一圈半的速度已經是超過平時的極限了,哪吒又在我前面挺遠的地方,我心裡真是在打鼓,不知道是不是能跑到那個距離。呼吸變得不太順暢了,每吸一口就像給一個快爆了的氣球吹一口氣,於是趕緊放掉,放完了又像被扎破的氫氣球,蔫蔫的掉下來…….於是再趕緊吸氣,再吐氣,就連腳步都變得重起來。我頭上的汗一個勁的往外冒,順著額頭流到眼睛上方,搞的看什麼都一片模糊,連哪吒的影子都像個麵團一樣。好在,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我咬著牙,拚命邁動腳步,很好,還有幾步。我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摒住,使勁往前跑了幾步。超過哪吒的一剎那,我故意沒有看他,像是路過一個不認識的人,輕鬆而又不經意。

  哼,跑不過你,我就不信了。我心裡偷笑著,想必臉上的神情也是得意自負的。

  只是,跑了沒幾步,我的呼吸都快跟不上了,腳步變得非常沉,再拚命的跑了幾步,不得不慢了下來,但是還是呼吸跟不上腳步,於是改成快走,走了幾步,又更慢了下來。心裡有些不甘,但又沒有辦法。

  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了,只是一個勁的呼吸,加上喝幾口gaterade。後面有個身影靠近了我,濃重的呼吸,跑到我身邊也停了下來,跟著走。我擦了一下汗,心想,哪吒,打算說什麼,你來吧。

  「哎,我說,你進步真快。」哪吒的聲音。

  「啊?」我一口水咕咚一下嚥了下去,差點嗆著,轉頭看他。他還是那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走的都快散架了,「我說,你比以前更厲害啊。我剛跑了半圈,你就跑了一圈半,速度提高了很多啊。」

  「啊……」我的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這這這,我跑了一圈半,你才跑了半圈?」

  「是啊,你說你是不是很厲害?」

  我愣了一下,然後「啊哈哈…….」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剛才自己不用腦子,還拚命追趕他,其實他早就在我後面了。

  「呦,我說,你別笑的那麼豪放。我是跑的沒樣兒,但你也不至於笑成那樣吧?」哪吒說著,更是放慢了腳步,一邊說一邊搖頭。

  「不不,我不是笑你,我是笑自己。」

  「哦,那你隨意吧……」他喘著氣,拿出腰包裡的毛巾,擦了一把,又說,「不過我覺得,你這麼進步下去,跑馬拉松肯定沒問題。」

  「是吧。」我答道,「謝謝鼓勵啊。」

  「不客氣不客氣……你今天情緒不錯,你看,多笑笑多好呀,別人看的也開心。」

  我不答,走出跑道,走到旁邊的草地上。笑是容易,可是,在紐約,多少笑是真誠的,在這個充滿壓力和虛假的城市,多少人的微笑是發自內心的。每個人被各種煩惱糾纏著,變得壓抑、煩躁、焦慮。要想真正的微笑,那是得什麼樣的境界啊。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哪吒沒有說話,只是跟著我在草地上慢走。夜色有一點近,湖面上閃起了金光,主婦們推著兒童座車打電話,可能是問剛下班的老公要吃什麼。公園裡也逐漸多起了下班來散步放鬆的年輕人。

  「其實,」哪吒的聲音傳來,不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我聽的,「有些事情,換個角度去看,你的壓力或許就沒有那麼大。」

  我還是不答。不想答,也不知道怎麼答。只是欣賞著這傍晚的風景,難得的寧靜。哪吒不懂,其實沒人能懂,即使我換一百個角度去看問題,那問題還是存在的,我擺脫不掉自己的聲音,那個渴望被人承認被人擁抱一下的小女孩的聲音。她呼喊的很累。

  「嗯,好了,我該走了。你參加馬拉松是吧?加油!」他攥了攥拳頭,衝我笑了笑,離身,消失在逐漸上來的夜色中。

  我呆呆的看著他在公園大路上變成黑點的身影,有些悵然。於是理了理頭髮,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喂?弟啊,有事找你。」

  「什麼?」電話那邊,許述的聲音,電話的那頭傳來吵雜的樂聲和鼓聲。「我說有事找你啊,」我提高了聲音,「你在幹嗎呢?」

  「哦,我在陪Kirsten綵排呢,他們樂隊要解散了。新合約規定她不能參加其它任何不屬於公司的演出,所以他們在準備最後一場,然後解散。最近都在忙呢。」

  「哦,是這樣啊。」我探尋的又問了一句,「那他們最近都沒出去玩啊,什麼約會啊,忙到那種程度了嗎?」心裡想著,如果他們都很忙,或許提琴手最近和賽金花會很少聯繫。

  「當然,他們要把經典曲目都演一遍,整天的排練,大概一天只睡4-5個小時。哎,來了,」許述朝旁邊的人又吼了一句,「姐,我要去檢查海報了,我設計的,很酷的啦。」

  「哦。」我心裡鬆了一下。「你說有事找我?」

  「嗯,就是,我想聯繫一下提琴手,那個叫什麼……什麼列農的。」

  「姐,是列文,列農是披頭士好吧。」

  「對,列文。那個什麼,我一個朋友的孩子要考NYU的音樂系,學提琴,想就簡短的跟他喝個咖啡聊幾分鐘,行麼?」

  「行啊,估計沒什麼問題吧,一會兒他們要吃晚飯,你過來一起吃?」

  「不要,不是,不能和他們一起吃飯。」我急忙說。「看把你嚇成那樣,幹嗎啦,又不是拉你去相親咯。」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現在衣冠不整,那個,喝個咖啡還可以,吃飯就不必了吧。」

  「那也好,反正他整天嗑藥,不怎麼吃飯的,去喝點飲料也好提神。」

  「那你跟他說一下。」

  「沒問題。好了,你現在可以過來了,他們一會兒要吃飯了。我要走了,有什麼一會兒再說。就這樣啊。」許述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看著電話,許述的頭像關閉,手機屏幕變成了一行行電話號碼,很多數字。今天去跟列文談話,不知道是一個什麼結果呢。說不定他會覺得我可笑,說不定他會聳聳肩膀什麼都不說,喝口咖啡就走,然後我也就呆若木雞一樣的不停用勺子攪著咖啡,咖啡杯裡是一個很大的漩渦,而我還是機械的繼續攪……像個失戀的人。

  不管怎麼樣,今天還真的非得去不可。我收起手機,環顧了一下四周。天色漸晚,戰事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