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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大都會博物館

  走出黃金商場的時候,段嘯亮大呼過癮,「好久沒有這樣吃過了,什麼做夢想吃的東西都吃到了……等等,我想想,臭豆腐沒吃到……」

  張妮看了他一眼,為難的道,「隔壁就有……」

  「你幹嗎用那麼揪心的眼神看著我?」

  「我怕告訴你了,你又去吃一頓,好不容易來次紐約,還給吃壞了……」

  「我,這…….」段嘯亮不知道怎麼接話,突然咯咯笑起來,「我形象就那麼差嗎?」

  見張妮不答,他又撓了撓頭,「這個,接下來去哪裡?」

  張妮原本也沒有想好去哪裡,覺得這個城市她太熟悉了,以至於很難用遊客的心情去體驗了。要她說,大概是百老匯秀或者第五大道,看看時尚,可是這些,段嘯亮會喜歡嗎?

  「要不咱們去城裡轉轉吧,」段嘯亮提議,「還有那個大都會博物館,今天開嗎?」

  「週六開的啊。」張妮有點驚訝段嘯亮居然會想到去博物館。她很難把段嘯亮跟這種祥和寧靜的活動聯繫在一起。

  「那咱去那裡看看吧。」

  車子載著兩個人,一路沿著河畔大道開著。九月裡的陽光豪放明亮,彷彿要把這個城市照的沒有一絲陰暗。段嘯亮的車裡放了一盤流行樂,悠悠的古箏伴隨著周傑倫的歌聲,漸漸瀰漫開來。車子飛馳著,張妮突然感覺,一切是新鮮的,她在用另外一種眼光體驗著這個城市。

  段嘯亮一邊開著車,一邊不經意的瞟了張妮一眼,「在想什麼?」

  「啊……沒有想什麼。其實,什麼都不想去想。」張妮說著,把頭轉向窗外,一語不發的看著沿著河畔大道飛馳而過的景色。說來奇怪,和段嘯亮在一起,她總是覺得有種懶散和放鬆。

  段嘯亮也不再說什麼,只是擰大了音樂。音樂和這個城市,形成了一個奇異的MV,悠揚的中國古琴和這個城市摩登的時尚。

  大都會博物館門口,遊客熙熙攘攘。有不停給建築照相的,有自拍的,有找入口的。

  兩個人排隊,進入了大廳。大都會博物館大的足以讓人眩暈,兩個人進了大廳後有點不知所措。張妮拿了張地圖,仔細琢磨起來,「主館有印象派油畫展覽,副館有中國玉器展覽,二樓有……」

  段嘯亮四處張望著,然後拉起張妮的手,「咱們去看油畫。」說完,逕直朝主館走去。他拉著張妮的手顯得那麼自然,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了,張妮想。嗯,說來,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呢,以前在馬裡蘭的那次是叫做hangout,後來他每次來紐約,都有很多人在場,而他們單獨的約會,這恐怕真的是第一次。

  其實在美國談個戀愛真是不容易,先是叫hangout,然後叫dating,然後就是exclusivedating,再確定男女朋友關係,看看是不是workout,於是可以同居,經過漫長的四季幾個春夏秋冬以後,開始訂婚,再等一段時間正式結婚。哪像國內20年前的民風啊,見到個心儀的,暗戀許久以後開始約會,然後成為女朋友,然後就自然而然的結婚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大風大浪啊。或許人的選擇一多,就容易糊塗罷,她想著。

  段嘯亮的手大大的,暖暖的,被他拽在手心裡有種很舒服的感覺,覺得被他帶去哪裡都是可以放心的。張妮像個小女孩一樣被牽著向前走,走過一堆堆的人群,穿過各種展館。段嘯亮已經帶著她到了油畫館。裡面遊人頗多,大都竊竊私語,評論著各種自己喜歡的作品。幾個展覽館相互連接,有古典主義大師倫勃朗的作品,有後印象派的梵高、修拉。總之,各種耳熟能詳的大家,都各自有作品在這裡。

  上一次來大都會博物館是什麼時候?張妮有點想不起來了,好像是兩年前的一次紐約中國人的活動。這種全世界都著名的景點,如果你生活在周圍,恐怕一年也不會去一次的;更或者,或許從來沒有去過。比如帝國大廈,張妮就沒有上去過。不過好在人家知道你住在紐約,也不會沒頭沒腦的來問你:帝國大廈去過嗎?中央公園去過嗎?紐約地鐵去過嗎?(朋友,大奔開過嗎?大奔開過嗎?)

  上次組織去大都會博物館,也是一個夏天。紐約夏天的戶外活動多的目不暇接,什麼海灘、漂流、、衝浪、登山、BBQ、品酒晚會,忙得每個人都不亦樂乎。Facebook上面的活動邀請是每天都有好幾個,到了週末更是要為了去哪裡而要頗費一點心思,又要考慮到好玩,又要和一些平時沒有機會見面的朋友social一下,時間要非常討巧的安排……當然,人各有煩惱,許述那時候的煩惱是怎樣安排時間參加各類活動、又不跟諸多ex偶然不巧碰到。總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夏天的室內活動也是各式各樣,什麼爵士夜、電影日,還有一個博物館日,就是在中央公園旁邊的第五大道的長為1mile的MuseumMile,這個路段之內的各個博物館都免費開放,甚至那些需要有昂貴membership的博物館,也是免費開放。於是大家一起湊了個熱鬧,由一個當時江湖上的頭面人物出面組織了一次集體博物館游。反正大家走馬觀花的把幾個博物館都看了一下,留了影,至於具體看了什麼,大概沒有人能夠記得了。反正至少以後說起來就是,哦,那個博物館我去過的。

  想到這裡,張妮不禁覺得好笑。不知道段嘯亮是為什麼要來博物館的,難道也是為了完成他的遊客任務?想到段嘯亮,她才發現,自己和段嘯亮原本牽著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大概是剛才人多的時候不方便牽著,就放開了。左右環顧一下,段嘯亮不在旁邊。咦,這個人呢?

  張妮開始四處張望,看到段嘯亮在油畫館的另外一個角。他看油畫的樣子頗為有趣。先是往前湊,認真的讀著油畫旁邊標籤上的字,然後退到人少的地方,在手機上照著牌子辟辟啪啪輸入,一副在搜索作者信息的樣子,然後認真的看著手機上搜索出來的東西,時不時用手去點點什麼鏈接,然後伸長手臂,把手機拉到遠處,一邊看看手機,一邊看看原畫,來回反覆參照對比,還情不自禁的笑,完全沒有顧及到遠處正在注意他的張妮。有的時候,看得高興了,他還用手機拿著拍照,拍完了還低頭仔細研究。

  張妮由著性子,看完了最後幾幅畫。對於油畫,張妮也是一知半解。她的興趣只是停留在西班牙畫家達利的幾幅畫上。達利發現了HYPERLINK"http://baike.baidu.com/view/2215.htm"\t"_blank"弗洛伊德的關於□□對於潛意識意象的重要著作;隨後,據說,他結交了一群才華橫溢的HYPERLINK"http://baike.baidu.com/view/11269.htm"\t"_blank"巴黎超現實主義者,這群HYPERLINK"http://baike.baidu.com/view/67095.htm"\t"_blank"藝術家和作家努力證明人的潛意識是超乎HYPERLINK"http://baike.baidu.com/view/30805.htm"\t"_blank"理性之上的「更為重大的現實」。達利的畫在很大程度上探索人的潛意識,他的畫大都是從潛意識心靈中產生意象,頗有意境。張妮饒有趣味的看著這個畫家對於人的潛意識的發掘,那些畫猶如夢境一般,表面上看似乎是毫無邏輯的,而實際上又有著不可言喻的內在邏輯。

  「各位遊客請注意,本館到了閉館時間,請您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從側門退出,謝謝~」

  館內輕輕響起了提示聲,張妮這才想起,已經5點了,大都會週六是五點閉館的。

  「你看得可真起勁。」不知道什麼時候,段嘯亮已經來到她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咱們走吧。」

  人群熙熙攘攘的超出口處走去。

  「你……也看了嗎?」張妮想到剛才段嘯亮看畫展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玩,輕聲問他。

  「看了啊。」

  「喜歡嗎?」

  「這個……」段嘯亮撓了撓腦袋,「還算吧……其實看不懂……」

  「那你如果不喜歡,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去玩的啊。」張妮輕聲道,又看了看段嘯亮。

  「赫赫,我這不是跟你學習來了嗎。本來想問你怎麼欣賞油畫的,看你看的出神,沒敢打擾你,就自己拍了幾張照片。一會兒出去給你看。」

  兩個人隨著人群,擠到到大門口。門外,天空豁然開朗,八月的夜晚,亮的跟白天一樣。

  段嘯亮拿出手機,情致勃勃的道,「你看啊,我拍了幾張覺得有意思的畫,你給我說說這些都好看在哪裡。」

  「其實……繪畫是每個人不同的感覺,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體會到的東西都不一樣的,我怎麼能教你怎麼看……」張妮頓了頓,又道,「你如果不是很喜歡油畫,我們可以去看電影的。」

  「赫赫,我這不是要跟你學嗎。我很少看展覽,所以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你跟我說了之後,說不定我以後就喜歡上了呢?」段嘯亮笑著說,「如果我不看一次,就永遠不會喜歡。」

  張妮低頭不語。

  「怎麼了?不說話了?」段嘯亮抖了抖拉著她的手,彷彿想把她晃醒。

  出館的遊客們一路從他們身邊經過。其實如果段嘯亮提議去看棒球賽或者橄欖球賽,她也是不會反對的。有的時候,跟著一個男人享受他的喜好,是一個戀愛中女孩子極為享受的一個部分。段嘯亮,粗枝大葉得惹到她煩,但是有的時候,他的粗線條是另外一種風格,一種不同於Mike以外的風格,就像你在大城市呆慣了,去到黃石公園會覺得無比的新奇暢快。

  「沒什麼,在想接下去去哪裡。」張妮有些答非所問的敷衍著段嘯亮的問題,腦子裡還在不停的轉著,戀愛當中到底應該誰takethelead這個問題。以前都是Mike帶著她到處在這個城市遊玩,哪怕是一個不起眼小角落裡的餐廳,Mike都會去品嚐,然後再帶她一起去品嚐一個充滿異國風味的小菜;就連一個舊燭台,在他說來,都是有典故的。哎,Mike,剛才他打電話來想說什麼呢?自從他們不約會以後,他鮮有打電話來,大概只有一兩次。週末這麼唐突,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他為什麼會沒有理由的打電話來呢?

  「你說吧,反正我對紐約也不熟。」段嘯亮又催著道,「趕緊,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咱們該挪步了。」

  「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張妮繼續含混著,不想費心思去考慮。

  「赫赫,我沒有想法呢。」

  張妮皺了皺眉頭,她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裡。她和Mike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在乎去哪裡。其實兩個人只要有很多話說,去哪裡、那些風景啊情調啊什麼的都是陪襯而已。她很喜歡聽Mike說話,也很喜歡跟Mike訴說,說一些細碎到自己都未曾仔細想過的話。

  博物館門口的台階上行人越來越少,剛才出館的遊客都走的差不多了。迎面而來的,是紐約夏天悶熱的微風。張妮和段嘯亮之間升起了一股難以明狀冷場。空氣中瀰漫著焦躁的潮濕。張妮低頭,看到自己穿著的涼鞋和精心塗過指甲油的腳趾。指甲油很乾淨很透亮,一塵不染,像是夏日裡沙灘上的珠寶。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段嘯亮突然說。然後邁開步子,快速而又肯定的走開去。他沒有拉她的手。他走在前面,也不管她是不是跟的上。走的飛快,快到張妮一路連走帶跑。

  上了車,他一言不發,待張妮剛一坐好,他就猛踩油門、鬆手閘,車子嘩的一下,猛的飛了起來,嚇的張妮差點沒有叫出來。

  段嘯亮也不打招呼道歉什麼的,只是一句話都不說,眼睛直視著前方。張妮偷偷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或者要去哪裡。段嘯亮的臉上沒有平日裡的傻呵呵的笑容,他的嘴角抿的緊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想帶我去哪裡啊?」張妮試探的問了一下。

  段嘯亮沒有回答,依舊一言不發。前方綠燈的時候,他猛的不減速的打了一個Uturn,車子呼的一個急轉,要飄起來的樣子,然後又照著高速公路開上去。

  張妮更不敢說話了,心下有點不安,看看段嘯亮,又看看窗外。胸口撲通撲通的開始跳的起來,一心祈禱這次行程不會太遠,這樣,她至少不用花太多的時間去擔心。

  高速公路上車子並不多,估計是週末都出城度假了沒有回來。段嘯亮的車子開在公路中間,四周都有點空空的。窗外的護欄和樹木呼嘯而過。

  「能……放點音樂嗎?」張妮小心翼翼的問。

  段嘯亮一抬手,擰亮了dvd開關,還是那首《青花瓷》。悠揚的古箏琴聲或多或少彌補了這個空間的很多空缺。

  張妮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段嘯亮對她好,她是知道的。段嘯亮的陽光和純粹的中國,讓她覺得很是熟悉而又溫暖。只是,她忘不了Mike,而且總在該s的最不應該的時候想到他。對於段嘯亮,她有感謝和愧疚,時而又有些怨恨,因為他在她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闖了進來。闖進了她心裡嗎?

  古箏的一聲長調,悠揚的要把整個天空的花瓣旋轉起來。

  她不知道。但是,時常讀他傻傻的短信的時候,她會笑。

  吱的一聲,車子在公路旁停了下來。

  他們已經出了城,在Bayside一個海邊。傍晚的海浪特別的大,嘩嘩的拍打著海灘。

  段嘯亮自己先下了車,也沒叫張妮下來,只是自己徑直往前走去。張妮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下車,小跑著跟在後面想追上他。小高跟涼鞋在滿是石子的沙灘上跑,幾次都差點崴了腳。

  一路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差不多走到了海岸的盡頭。

  太陽已經漸漸下山,把整個天邊染的很紅,紅的張妮都睜不開眼睛。好幾尺外遠的段嘯亮的身形變成了一個剪影。他的身材很好,肌肉結實緊湊,海風吹過的時候,他的樣子像是一個希臘的美少年。

  張妮看的心煩意亂。

  突然,他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張妮,等著張妮走近。慢慢靠近他的時候,張妮放慢腳步,一步一步走過去。段嘯亮看著她,陽光從他身後照來,他的臉上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

  等到張妮走的很近了,他也走近一步,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張妮猜不透他要幹什麼,只是怯怯的回看著他。

  許久,海浪很響。

  段嘯亮依舊凝視著她,回頭看了一下了無邊際的大海,又回過來看著她,「張妮,我知道,你有自己喜歡的人……」

  這句話一出來,張妮突然覺得先是背脊一陣冷,然後豁然的覺得,沒有事情需要隱瞞的了,她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海風吹來,有點冷。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段嘯亮繼續道,「我不是傻,只是不想去計較……因為,既然你可以接受我的追求,就說明你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了。但凡有一絲可能,你也是會執著的,今天就不會跟我站在這裡。但是,我只是希望……只是希望,既然你能夠接受我的追求,能不能把自己對我敞開?不要再把自己關在那個只有你自己明白的世界。

  「我想瞭解你,想知道你的喜怒哀樂,想跟你分享很多事情。……雖然,我用自己的方法,有些時候讓你有些不開心,可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很喜歡你,想讓你知道我會為你做很多事情。我的方法可能是不對,但是我在努力。

  「我知道,或許我不是你最喜歡的那個人。但是,我是我。我有自己的優點,也有自己的缺點。我或許永遠都不會變成你喜歡的那個類型,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做讓你開心的事情。我不會去刻意改變自己,變成你心目中完美的男人,但是我可以陪你去很多地方,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走進我的生活,我會告訴你一個真實的我。

  「只是……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把那扇門打開,你走出來,或者讓我走進去。你不是今天就要給我答案……今天晚上我就回馬裡蘭,你想好了告訴我,好嗎?」說完,他把雙手放在張妮的肩頭,緊緊的看著她,像是想看到她的心裡面去。

  海風吹來,很冷。

  他沒有把張妮摟到懷裡,而是轉身,走回到車裡。

  他的身影在夕陽下,走在海灘上,顯得像是一片被風吹下來的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