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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柳婧的『屍體』

  猛然聽到這話,地五直過了一會才驚醒道:不好,郎君思念太過,都出現幻覺了!

  地五剛剛想到這裡,鄧九郎自己也清醒過來,他猛然一晃頭,紅著眼眶捂著臉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到再無半點聲息傳來。

  地五實在是聽著這笑聲揪得很,再也受不了的他,終是忍不住轉身退下。

  看到地五走來,眾銀甲衛齊齊站起,在他們望來的擔憂目光中,地五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地坐了下去。

  隊伍休息不到二個時辰,又連夜上路了。

  ……這上路的主意是地五拿的,他實在受不了自家郎君站在那山坡上一動不動的模樣,他覺得如其這樣傻站著,不如繼續尋找去。

  他想,和樂公主不管是生是死,給個了斷總比現在這樣吊著郎君,讓他處於自責中要強。

  轉眼,又是一夜過去了。

  再一次,太陽從東邊升起,再一次,月上中天,無邊寥闊的荒原,向世人展示著它永恆不變的寂寞。

  再一次,黑暗來臨。

  在月亮照上原野時,數十個火堆,照亮了銀甲衛們面無表情的臉。

  明明滿地都是人,可四下除了火焰啪啪啪地輕響,除了蛙鳴蟲啼,便再無聲響。

  這種安靜,還真是滲人得很!

  地五猛然把飯碗地朝上重重一砸,在發出一聲砰地巨響後,他扯著嗓子厲聲嘶喝道:「吃夠了休息夠了,就繼續上路!你們看著我做什麼?繼續上路啊——二天不行,三天總是行的,三天不行。七天總是行的,要不然就是一個月二個月,我們不吃不喝不睡,總能把人找到!」

  叫到這裡,他拿著佩劍朝著地上重重一砍,紅著眼睛瘋狂地叫道:「走啊。聽到沒有,馬上走!」

  這一次他喝叫過後,眾銀甲衛站了起來,他們來到各自的坐騎前,沉默地點燃火把,準備和昨晚一樣。再來一次徹夜不眠!

  很快的,隊伍上了路,他們簇擁著已不言不語,除了騎馬尋人外,便再無多餘動作的郎君。瘋狂地衝上了官道。

  又是一個夜晚過去了。

  當第三天來臨時,銀甲衛日夜兼程的行駛,終於有了效果。如此刻,一隊銀甲衛急沖沖跑來,來到地五面前朝著一個方向指去,「有人說了,十多天前有個奇怪的,由一些仙女組成的隊伍趕著一輛馬車朝那邊去了。那人說,當時他們就都瞪著呢,那隊伍裡的女子一個個衣著特別好看。長得也那麼美,可就是都抹著眼淚臉色難看的。」

  如此過了半天後,又有一夥銀甲衛得了消息,說是一支彷彿是從宮中出來的隊伍朝左側官道去了。

  聽著聽著,地五追上鄧九郎,朝著他低聲下氣地說道:「郎君,你聽到沒有,這些人見到和樂公主時,她還是好好的,根本就沒事。」

  地五說到這裡。見到鄧九郎頭也不回的,只是轉頭看著天邊一言不發的,便低歎一聲回了頭。

  傍晚很快就到了。

  隊伍剛剛駛過一片樹林,突然的,一隊銀甲衛急急衝了來。

  他們神色緊張,一衝到鄧九郎面前,一銀甲衛便跳下坐騎,跪在鄧九郎面前稟道:「稟郎君,從前方二十里處走山道前進五十里的地方,有幾人說是遇到了那麼一個車隊……」

  說到這裡,那銀甲衛卻是低下頭,嚅嚅不語了。

  好幾天沒有吃沒有睡的鄧九郎,已憔悴得不成樣,他盯向那銀甲衛,低啞地命令道:「說。」

  「……是。」

  那銀甲衛一咬牙,沉聲說道:「郎君節哀!那幾人說,他們看到的人,進入山中去了,好似是去埋了什麼人……」

  他說到這裡,連忙抬頭看向鄧九郎。

  可他剛剛抬頭,鄧九郎便是一晃,見到從馬背上摔下,眾銀甲衛一個箭步衝上去,三個同時接住了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九郎那過於平靜的聲音傳了來,「去看看吧。」

  「……是。」

  發現車隊的,是幾個當地的山民,他們領著眾銀甲衛來到一座小山坡上。山坡有幾丈高,他們站在其上,一眼便看到了那輛滾落山下的馬車,以及散落在馬車旁的幾件華貴衣裳。

  眾銀甲衛拉著籐條慢慢地爬下山坡後,一眼便看到了一個不大的墳頭。那墳頭旁還用剝去外皮的木塊立了個碑,上寫著「和樂公主之墓。」同時,那木碑之側還寫著幾行字,「和樂公主者,身染傷寒重疾,卒!懼其傳染,先將公主葬於此處,待回京復令後,再酌情復葬之。立牌相警世人,公主墓中無珍,休得挖取,若犯,或夷九族!」

  這字寫得相當凌亂,其中隱有血跡,顯然寫字的人當時很是急躁。

  就在一銀甲衛暗暗想道:這一幕疑點甚多,那些人不是說回京復令了嗎?恐怕具體事由,還得找到他們問過才清楚。

  就在他如此想來時,突然身邊傳來一陣驚呼,驚呼聲中,只聽得鄧九郎那虛弱得不像話的聲音傳了來,「挖出來!」

  那銀甲衛轉過頭去,這一轉頭,他對上了臉色蒼白如紙,光是站在那裡就搖搖晃晃,要地五幾人扶著才站得穩的自家郎君。

  鄧九郎一聲令下,眾銀甲衛自是聽從,於是幾人大步上前,在一陣讓人窒息的挖土聲中,地五擔憂地抬頭看去。

  他看到的,卻是站得筆直筆直,只是一張臉煞白得驚人,越發襯得雙眼黑得滲人的自家郎君。

  十幾人挖墳的動作,自是十分的快速。不一會功夫,一具女屍便出現眾人的視野。

  這已是五月份,天氣早已炎熱,這女屍埋下也有幾日,一張美麗的臉已屍斑處處,有幾處地方更是被蟲蟻咬出了幾個細洞。

  ……除了因死亡導致的臉色青腫和腐爛外,這個女屍的面目和衣料,與柳婧至少有四成相似。

  饒是地五一直自欺欺人,看到這女屍,整個人也不由一軟,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湧出心頭。

  ……從前那麼一個鮮活驕傲的女子,便這般成了屍體,埋於黃土之中,被蟲蟻嚙咬,雖是貴為公主,卻在死前連一副棺材也不能擁有麼?

  這也太殘酷了一點。

  就在地五如此尋思時,一陣腳步聲中,鄧九郎越眾而出。

  他徑直走到那屍體面前,慢慢跪下,他伸出白皙的,指節分明的手,輕輕的。溫柔地撫向那女屍的眉眼……

  眼看到自家郎君剛一站起,便是身子一彎抱向那女屍,地五突然叫道:「這不是柳婧!」

  鄧九郎一震,慢慢回過頭來看向他。

  對上自家郎君那沒有半點生氣的雙眼,地五嚴肅著一張臉,他走出來沉聲說道:「郎君,她不可能是柳婧!你難道忘記了,柳婧不但是和樂公主,她還是柳白衣!她的下面,還有蕭文軒那種頂尖劍客,甚至還有一些郎君你也不知道的暗衛的!以蕭文軒和那些暗衛之能,自家主公死了,便是花個心思給她置一個棺材,給她一個好的安身之所也做不到麼?」

  說到這裡,地五急急地看向鄧九郎,求道:「郎君,你要相信我,這不可能是柳婧!」

  鄧九郎卻只是雙眼空洞地看著他。

  他的眼睛,似是看著地五,也似是沒有看到他。

  直直地盯著地五看了一會後,鄧九郎慢慢轉過頭去。

  他低著頭,看著那具抹去泥土後,依然能夠看到美貌的女屍啞聲說道:「都退下吧。」

  眾銀甲衛一怔間,鄧九郎啞聲又道:「你們退下。」

  地五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後,最後還是決定,不能與神色這麼異常的郎君對著幹。

  決定後,他們緩緩退去。

  當眾銀甲衛退出百來步後,鄧九郎慢慢走到女屍旁,慢慢靠著她坐下。

  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女屍,憔悴的,鬍鬚拉雜的鄧九郎突然開了口,他輕聲喚道:「阿婧……」

  喚完後,他雙眼無神地發了一會呆,才再次啟動薄唇,低低說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我不知道了,我什麼也不知道了,我就是害怕著……阿婧,你別嚇我好不好。我好怕!阿婧,你的九郎現在好害怕!」

  他說到這裡,猛然閉上了雙眼。

  隨著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流出,鄧九郎低下頭來。

  他低著頭,雙手抱著,沙啞的嗓子幾乎泣不成聲,「阿婧,別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

  他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你不能這樣對我』後,抱著頭的鄧九郎,慢慢的身子縮成了一團……

  遠遠望著自家空洞絕望的郎君,地五含著淚突然說道:「郎君一生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不如意三個字……可他畢生以來,所有的痛苦,期待,悲傷,求不得,捨不下,不如意,如今都因為和樂公主一人,而品嚐一盡了!」

  他轉過頭讓風吹乾淚水,難過地說道:「郎君真不該遇到那個婦人!」

  他這句話落地,一向沉默著,總是聆聽從來甚少說話的地十一突然說道:「咱們得想想。如果郎君撐不住了要如何應對。」他認真地說道:「郎君臉色非常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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