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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不是要走?

  夜,又深了。

  隨著天空中最後一道霞光漸漸消彌於天地之間,白衣樓二樓處,一個廂房裡,出現了一陣悠遠神秘,空曠絕妙的琴聲。

  路過的眾人,習慣性地停下腳步,習慣性地抬起頭去。

  這一抬頭,他們對上了那個把影子拓印在紗窗上的長袍大袖的身影。

  明明只是長袍大袖,明明燈火闌珊,明明遠處人聲如潮,可那個長袍大袖的身影,在古老的琴聲中,顯得那麼的高挺,俊美,悠遠,還有滄涼……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孤寂,無語言語的滄涼!

  鄧九郎傍著玉欄杆,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白衣樓,看著樓下如癡如醉仰望傾聽的行人,看著樓上隱隱綽綽,卻俊美寥遠如斯的身影,還有那神秘古樸的琴聲。

  直是傾聽了一會,他突然說道:「這琴不是她所奏。」

  站在他身後的地五馬上稟道:「是,這是桓子況所奏,他的琴技還在柳白衣之上,只怕在天下間,也是排在前幾。」轉眼他又馬上補充道:「桓子況是前朝大文學家桓寬之嫡系子孫,長相俊逸出塵,美名揚於豫州,現在也是柳白衣的護衛之一。」

  地五小心地看了一眼鄧九郎後,低聲說道:「郎君,我以為,你應該與柳白衣好好談一談。」頓一頓後,他輕聲又道:「郎君雖是信她清白,可她終日與這些人在一起,只怕聲名難再……」

  鄧九郎沒有回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對面的白衣樓。

  直一瞬不瞬地盯了良久後,他才低聲說道:「你們退下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是!」

  此時此刻,在白衣樓中欣賞著桓子況的琴聲的,並不止柳婧等人。

  顧呈也在。

  他剛剛出現在樓梯口,這樓梯處有點深。光芒透不過去,令是停下腳步不再前進的他。完全處於黑暗中。

  而站在黑暗中的顧呈,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表情閒適的柳婧。

  與前幾次相比,這時的柳婧,很安靜。她的身後沒有了那些美姬,角落裡也不曾站滿著那些咄咄逼人的護衛。

  她只是仰著頭,只是這般靜靜地看著殿堂的對面角落處,鼓著琴的桓子況,站在桓子況身邊,長袍大袖風度翩然的霍焉。

  見柳婧看得入神,顧呈也朝那個方向看去。

  這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一坐一站的兩個美男,那兩個人,都來自教養極好的家庭,氣質出眾。俊美過人。不需要言語,便是一副極美的畫面。

  不由自主的,顧呈眉心跳動了一下。

  慢慢的。他垂下眸來。

  他轉頭朝著柳婧深深地看了一眼後,衣袖一甩,轉身就走。

  見他連柳婧一句話也沒有話便退了下來,一個僕人湊上前來,客氣地說道:「郎君既然來了,怎地匆匆又返?可要小人通報一聲我家公子?」

  「不必了!」顧呈的聲音極低沉,他俊美高雅的臉孔在燈火下越發顯得蒼白。「沒有必要。」丟下這幾個字後,他大步離去。

  不管是鄧九郎曾經在對面的酒樓徘徊尋思了一會,還是顧呈來了又去,這些柳婧都不知道。

  她一直聽著桓子況的琴聲,一直一直在聽著。

  桓子況這人,心性曠達,經歷頗多,所奏的琴聲中,既有山水之妙,又有滄桑之意,在這個時候,能讓她紛亂的思緒得到平靜。

  所以,她整整坐了三個時辰,那個溫厚地看著她,如兄長一樣的美男子,也整整奏了三個小時的琴。

  直到子時早過,直到明月西斜,天邊雞鳴!

  因頭一晚幾乎沒有入睡,第二天柳婧直得稍晚。

  起來之後,她把諸事丟給霍焉張景等人處理後,便坐著馬車出了街道。

  她來到洛陽多日,這還是第一次在街中閒逛。

  走著走著,柳婧看到了一個身影,當下她急聲說道:「停一下。」

  馬車一停下,她剛剛準備下車,那動作又遲疑了,過了一會,她縮回馬車中,苦笑著說道:「還是走吧。」

  「是。」

  馭夫剛應了,剛要離開,這時刻,一輛馬車駛了過來,接著,一個清甜的女子聲音輕輕地傳了來,「敢問車中人可是柳白衣柳公子?」

  柳婧一怔,她轉過頭去,淡淡說道:「不錯,我是柳白衣,不知小姑是?」

  「我姓吳,九郎喚我阿佼。」那聲音清甜的女子自我介紹到這裡後,她慢慢掀開車簾,露出一張長相秀美溫婉,氣質出眾,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面容。

  吳佼溫婉地看著柳婧,溫柔笑道:「柳白衣,我想與你說說話,可以嗎?」

  聽到吳佼的話,看到眼前這個少女美麗動人的身姿,柳婧的眼神有點飄。

  她的眼神穿過她,看向她身後,那個剛剛進入酒樓的高挺身影,過了一會才意興索然地說道:「你的九郎剛剛才進了那酒樓,你有什麼話,不妨親自去跟他說。」

  竟是一副應付吳佼都沒有那個心思的模樣。

  吳佼秋水般的明眸暗了暗。

  她順著柳婧的眼,轉向那酒樓看去。看了一眼後,她溫柔笑道:「原來真是九郎。聽說過幾天他就要去西南平夷了……」在柳婧明顯僵住中,吳佼輕聲說道:「九郎這一去又是數年,真不知歸來時,我等已身歸何處!」聲音中,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無法說清的幽怨和憂傷。

  鄧九郎要去西南平夷?

  他要去西南平夷!

  陡然的,柳婧感覺到有什麼堵在胸口,令得她一口氣提不上來。

  雙唇慢慢抿緊了一會後,她低聲道:「我去一下。」這話,自不是對吳佼說的。隨著柳婧的聲音一落,後面的兩個護衛連同馭夫都低下頭應了一聲是。

  柳婧說出那句話後,便不再向吳佼看上一眼。提步朝著酒樓走去。

  見柳婧自始至終,也就那麼眼皮聳拉地看了自己一眼。現在離去,更是半點禮數也無,饒是吳佼修養再好,這時也是臉色一變。

  她雪白的貝齒緊緊咬著下唇,目送著柳婧的背影恨恨地想道:不過是那樣一個出身。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不得不拋頭露面辛苦奔波的人物,居然如此不給我顏面!居然敢看我不起!

  柳婧剛才表現出的傲慢,確實很能讓一個自視甚高的人生惱。如吳佼這樣的人,從小便生活在別人的奉承和讚美中,可柳婧剛才看她那一眼,真真是無視。是一種徹頭徹腦的輕忽,是一種連讓她記住這個人的名號,連多看她一眼也不必的不屑!

  因此,這時刻。吳佼直是氣得美麗的臉孔都發了白!

  鄧九郎上得二樓時,這裡已坐了十幾個世家子。

  柳婧剛剛走入酒樓,便聽到了二樓上。鄧九郎那混在眾世家子的說話聲中,那格外低沉磁寒的語調。

  聽著聽著,她腳步一頓。

  怔怔地站在原地,柳婧仰頭尋思了好一會,才再次提步。

  看到她朝二樓走去,小二腳步提了提。

  那些世家子上來時,已習慣性地把二樓包了下來。在這種情況下,生面孔是不能入內的。

  可是,那小二打量著柳婧那格外奢華雍容的面孔,想了又想,終是沒有勇氣喝住她。

  柳婧提步上了樓梯。

  她還是穿著她那襲白色的,卻鑲著暗色邊紋的衣袍。於行走間,那寬大的衣袖隨著她的動作極有韻律地擺動著,很是賞心悅目。

  於這種大袖飄搖中,柳婧緩步上了二樓。

  她一上二樓,便看到了鄧九郎,以及把鄧九郎包圍在中間的,坐在榻上的十幾個大世家子。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天子腳下,橫行一時的大世家子弟。真說起來,她柳白衣現在擁有最多,錢財再盛,也是連與他們在意的資格也沒有的。

  因此,上了二樓後,柳婧腳步稍頓。

  不過只是遲疑一會,她還是腳步一提,緩慢而優雅地走到了鄧九郎身後。

  眾世家子正談笑風生的。

  說著說著,有幾人看到了柳婧,不由目光一怔,接著,越來越多的目光怔住。

  然後,鄧九郎也回過頭來。

  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柳婧,鄧九郎深沉的眸子凝了凝。

  這時,有人認出柳婧了,他驚咦一聲,笑道:「你是,柳白衣?」

  「柳白衣?」另外一人上下打量著柳婧,也笑了起來,「長得還真不賴。」

  這些世家子的笑謔也罷,輕視也罷,還是關注也罷,柳婧都沒有理會。

  她只是盈盈而立,只是淺淺而笑,只是烏漆漆的眼,這麼靜靜地看著鄧九郎。

  四目相對片刻後,鄧九郎終於薄唇動了動,低聲問道:「有事?」

  聽到他開口,柳婧一笑,她垂下眸,讓陽光在她白皙得看不見毛孔的精美臉蛋上,描繪出睫毛那濃密的陰影後,柳婧好整以暇地輕笑道:「沒事。」

  沒事?沒事跑上來盯著他看什麼?

  鄧九郎皺起了眉頭。他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安靜後,大步走到柳婧面前。

  低下頭看著她白皙透明的臉蛋,他又問道:「找我有事?」

  柳婧抬眸看向他,聞言輕輕一笑,道:「真沒事。」她揚唇一笑,道:「只是碰巧遇上了,便上來瞅瞅。」說到這裡,她向他一揖,道:「告退了。」說罷,柳婧身子一折,以一種極優美極雍容的姿態,緩步向下走去。

  不一會,柳婧便下了酒樓。

  不一會,她來到了自己的馬車旁。

  側過頭,朝著酒樓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後,柳婧垂下眸來。這時,馭夫在外面問道:「公子,走不走?」

  柳婧抬了抬眼皮,輕輕說道:「再等一等。」

  果不出她所料,不過一會,鄧九郎那俊美軒昂的身影便出現在她視野中。在他經過時,幾個銀甲衛習慣性的開路,而路人習慣性地齊齊低頭。

  看到他一過來,便四下無聲,眾人俯首,柳婧低下頭看著自己透明的指甲蓋,暗暗想道:你慌什麼?

  這時,鄧九郎揮了揮手,讓眾人散盡後,他走到柳婧的馬車旁。

  目光沉沉地盯視著她,他低沉地說道:「來找我?」這句話如其說是問句,不如說是肯定。

  柳婧長長的睫毛扇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她才輕輕地說道:「剛才聽說,你要去西南平夷……這事是真是假?」

  柳婧一語吐出,四下陡然大靜。

  直過了一會,鄧九郎才突然命令道:「抬頭看著我說話!」

  柳婧應聲抬頭。

  對上她蒼白的臉,突然的,鄧九郎的胸口一陣大堵。

  他重重地閉了閉眼。

  直過了一會,他才啞聲說道:「下來!」

  柳婧一怔,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時,恢復了面無表情的鄧九郎淡淡說道:「下來……有什麼話,下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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