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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永恆的朋友

  第二百零一章 永恆的朋友

  第二百零一章 永恆的朋友

  我知道我這種說法聽起來肯定特別矯情,就好像姑娘問男人到底愛不愛自己。

  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還能問他什麼,我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一種人是他能拿來當做朋友的,如果有,這個人是不是我和唐克。

  瘋子終於放下了筆記本,他抬起頭來,認真地望著我。

  在此刻之前,瘋子在我眼中始終是那種吊兒郎當放蕩不羈的印象,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一般,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反倒讓我覺得有些不太適應。

  「齊不聞,我如果拿你當朋友的話,我必須要告訴你一句話,」瘋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不管是表情、眼神還是聲音,都讓他看起來好像一個遲暮老人一般,「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永恆的朋友,只有可憐蟲才需要朋友,強者需要的,只是利益關係,就像蛋糕上面的奶油,披著一層朋友的表皮,只是為了讓它看起來比較好看而已。所以說,如果你想要長遠的朋友關係,最好像他一樣」

  瘋子說著,指了指旁邊的黑墨鏡,黑墨鏡非常配合地比劃了一個「v」字的手勢。

  「一直有用。」

  不管是瘋子還是黑墨鏡,他們討論這種話題的時候,竟然沒有任何的不適感,而瘋子的這種理直氣壯,讓我覺得特別不舒服,心裡本能的有一種抗拒,我不願相信這世界上有種如此淡漠的人,他們不遵從我們從小受教的內容,放棄所謂的高尚情操,只為了目的和利益而存活。

  瘋子砸吧著嘴道:「我很欣賞你的情操,但是我做不到,我是一個必須要不停攀爬不停努力,不停為周圍的人製造利益,才能多活一天的人,情操本來就是奢侈品,在這一方面,請你原諒我的貧瘠和弱小。」

  我不由得想要發笑,瘋子的生活光鮮亮麗,這種程度是一般人不敢想像的,但是他卻在這裡叫囂著自己的無奈,這讓那些沒飯吃沒地方住的人到哪兒說理去

  「隨便你怎麼想,」瘋子打斷了我的想法,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溫和,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總之這就是我的想法,所以你大可不必和我討論什麼感情之類的問題,你可以直抒胸臆地提問,最好把握住機會,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好,」我深吸了口氣,「你說,你和小號什麼關係」

  從眼下的情況來看,說瘋子和小號是室友關係,事實上好像的確如此,正因為這樣,反倒讓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黑色幽默。

  這兩個人居然也能扯上關係那不如說唐老鴨和hellokitty有一腿,反倒更能讓我信服。

  瘋子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輕聲問道:「你恨他嗎」

  我本來有滿腔的情緒想要表達,然而瘋子的這句話卻讓我瞬間平靜下來。

  理性來講,我不會恨小號,也沒有理由恨他,雖然他的一番話讓我曾經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亂,但是我寧願接受這種混亂,這讓我明白之前所有的平靜,不過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而已。

  不管是小號之前幾次三番差點兒害死我和唐克,還是他現在若無其事地想要拉著我入伙,我對他,都沒有什麼愛恨可言。

  得到了我的答覆後,瘋子點點頭,「那麼,你知道他有多不容易嗎」

  以前的相處中,瘋子始終扮演著一個沉默寡言只是愛笑的角色,他破天荒地對我說了很多相對正經的話。

  小號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是瘋子接待他的,地點,就在這兒。

  小號的悲劇從他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時就已經注定了,他是一個被遺棄的實驗對象,老爺子並沒有想過這個實驗會成功,也沒有想過整個孵化過程足足耗盡了十年時間,所以當小號出現的時候,他已經被所有人遺忘了。

  恰好,瘋子是第一個見到小號的人,小號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叫章琢」,可是章琢早已經從主觀上否定了他存在的可能性。

  小號無處可去,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他出現的時候才只有二十幾歲的年紀,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畢業了,有家人,有工作,有朋友圈子,但是他什麼都沒有,瘋子說,他曾經無數次看到小號坐在頂樓那層最後一個房間的窗台上眺望遠方,他對這個城市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最可悲的是,我們每個人從出生開始,都有父母來教導我們認識這個世界,但是小號沒有。

  他僅有的全部,就是老爺子並不光彩的記憶,讓他曾經幾度懷疑自己是否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是,他自己非常清楚他存在的理由,他的記憶中有著關於他如何出現的全部過程,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我並沒有帶他去認識這個世界,」瘋子平靜地說道:「我沒有這個義務,也沒有這個權利,我不能這樣做。」

  小號對於世界的所有認知,都來自於他自己的摸索,第一次出門,第一次買東西,第一次拍照,這一切都是他像個白癡一樣自己慢慢摸索學習的,在這過程中,他經歷了很多困難,飽嘗了諸多困苦,這所有困難和困苦構成了他憎恨的緣故。

  每個人都想活著,小號也不例外,正因他品嚐到了活著的不易,所以當有些人想要將他抹殺掉的時候,他會拼盡一切反抗。

  「但是你不用誤會,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我們只是住在一起而已,就這麼簡單,」瘋子喃喃道:「我對任何人都沒有特殊情緒。」

  這話說完的瞬間,外面響起了一聲驚雷,那聲音是從樓上傳來,通過層層迷宮般的通道傳達到我們的耳朵裡,然而物理上的緣故導致我首先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三個字在我的耳邊迴響著,瘋子用了這三個字,「任何人」,將我和唐克也囊括進去,成為他眼中芸芸眾生之一,這意味著我和唐克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我對他所有的關切擔憂和好奇,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

  我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試探性地問道:「我和唐克的試煉,也是你安排的」

  「對。」

  瘋子的口氣十分坦然,這讓我感覺到無力,眼前的這個人沒有情緒沒有軟肋沒有破綻,就像一個圓滾滾的、塗滿了油的球,縱然你有千百般的憤恨無奈,都無法對他影響一分一毫。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憤恨他的漠然,還是在憤恨我自己的無能,我咬著牙,有些惱怒道:「你從來不覺得這樣做太殘忍了就因為你想通過篩選找到一個合適人選,就不顧這個人的死活」

  「殘忍」瘋子冷眼望著我,「哪裡殘忍」

  「我和唐克在這兒差點兒他媽連命都丟了」

  話還沒說完,瘋子冷漠的情緒已經打斷了我。

  「你聽著,齊不聞,這沒有什麼殘忍的,」他喊著我的名字的時候顯得那麼親切,然而說出來的話,卻好像每個字都裹著冰碴,「這些是我這麼多年每天都在經受的。」

  瘋子站起身來,指著床鋪,翻開了一層層的被褥,「你在這兒經歷的一切我都曾經經歷過,你說的是甲蟲蠱剛進來的時候,如果不是我,誰把那玩意兒清理掉的你看好了,這些被子沒這麼薄,是我睡出來壓出來的,這些文件,是我一張一張整理出來的,你以為你夠難過了誰不是這麼經歷過來的你說一句殘忍,就想讓我內疚,那我當初經歷這一切的時候誰內疚了」

  我也有些激動,指著瘋子的鼻子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來這兒,你他媽有的是錢,你自找的」

  「我是自找」

  瘋子猛地怒吼一聲之後,突然變得平靜下來,他的聲音還在走廊裡迴響,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讓人覺得那些怒吼聲並不是從他口中傳出來的。

  瘋子突然笑了。

  「你這麼說也對,反正可能就是自找吧,」瘋子摸了摸床鋪,好像在撫摸著愛人一般,「齊不聞,你不明白,當然了,有些感覺不管怎麼說,不管說多少次,別人都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對你的感覺感同身受,我只能這麼告訴你,我只有在這兒,才能睡一個安穩覺。」

  我望著瘋子,突然覺得他的話很奇怪。

  一個一擲千金天天晚上睡五星級酒店都不肉疼的人突然告訴我,他只有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才能睡著。

  開他媽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