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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大森

  可笑吧,一個男人把老婆跟情婦放在同一棟大樓裡,只為了圖個方便,簡直是愚蠢。說來你們也許不信,我是搬來這邊才遇見美寶的,之後我一直想搬走,沒找到更合適的房子。我妻子有孕,搬家怕動了胎氣,我也不能要求美寶搬家,畢竟她工作的地方就在樓下,但上周美寶突然對我提出分手,毫無預警,或許是因她也知道我的為難、我的膽怯,想幫我一把,讓事情在曝光前安全落幕。

  是在案發前那周的週一早晨,我們固定會面的時間,我按門鈴,她隔了很久才開門,她已經穿戴完整,好像要出去跑步或赴約,或是剛回到家?看起來就像是忘了我們的約會,或者不準備跟我見面,氣氛非常尷尬。我不懂為何幾天前還深愛著我的她,會突然變得如此冷漠?

  她並非冷淡待我,反而是客氣有加,倒了茶給我喝,端坐在沙發上。她說:“有事想跟你談一談。”

  之前我一直害怕有這麼一天,怕她想攤牌,要我離婚,或她有了孩子,或其他需要,雖然這可能性很小,有時我害怕的是茉莉想要跟我談一談,總之這不是一句好話,背後總帶著你無法抗拒或不喜歡的選擇。

  “我們分手吧!”她直截了當地說。

  我當場愣住。

  我伸手去拉她,抱著她,她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做任何說明,也不給我緩衝或商量的餘地。“為什麼要分手?”我艱難地說著,腦中依然難以理解她的話語,好像有嗡嗡的回音在腦子裡迴盪。

  “請給我兩個星期的時間,我會搬走。”她又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吼叫起來。

  “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們準備搬到鄉下開個小店。”她說。

  不要用這種膚淺的借口打發我。難道是想激我離婚嗎?但美寶不是這樣的性格。

  “如果我離婚呢?你還會走嗎?”我問。那時我確實想到,我也可以離婚,跟她搬到外地,開個小公司,一切就都解決了。

  “不用了,真的,謝謝你的照顧。”她很禮貌地欠身,做出感謝的樣子,我嘩的伸起手打了她一巴掌。為什麼會這麼憤怒,我不知道。

  我又把她壓在地板上,剝光了她的衣服。這時,有人來按門鈴。

  “就是他嗎?你說的那個人?”我問。

  美寶滿臉是淚,沒有說話,我站起身要去開門,她跳起來擋住了門。“不干他的事,我沒別的選擇,我必須離開這裡,否則你的家就毀了,我們的愛也會毀滅的,你會恨我的。”她低聲地說,好像害怕聲音太大會激怒我。

  敲門聲繼續。

  過了許久,我聽見腳步聲,那人離開了。

  我望著她紅腫的臉頰,才整個清醒過來。我到底做了什麼?前段時間不是我自己冷落她,矛盾於分手不分手,誰該搬走誰不該搬走?如何善後?如何善了?美寶主動提分手,對我不是解套嗎?我憑什麼打她?

  美寶赤裸著身體,臉上還有淚痕,被打過的臉頰又紅又腫,我趕緊拿毯子給她蓋,又到冰箱拿了些冰塊,包在毛巾裡給她敷,我安慰她,向她道歉:“我們好好談談,我不會勉強你。”

  她一直哭個不停。

  童年時的美寶,我一次也沒見她哭過,相較於同齡的孩子,她的神情總是過分成熟了,只是因為長得甜美,顯得稚氣,當時的我總為她那樣近乎冷漠或自外於世界的神情所吸引,確認我們是同一種人,對於所處的環境、身邊的人,都感到一層隔閡;對於自己的命運,發生於自己身上的種種,無奈地一一承受,好像唯有不露出哀傷或快樂,才得以讓自己繼續存活。然而,每次我們三人去游泳,當海水托著她,或是我用手與身體托著她漂浮,她會露出很罕見的,完全放鬆的愉悅神情,那種放鬆的愉快,也是超齡的,是唯有長期負擔著過重的包袱的人才會有的那種突然“鬆了口氣”的釋然。我不知道美寶這些年發生什麼事,她到底如何跟著那樣瘋狂的父母長大成人,但自從我們相遇以來,她笑得多,哭得也多,即使她說要與我分手的時刻,我也還知道她是愛我的,而我有多麼自私。

  我們相擁而泣。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像戀人一樣相擁,我對她的慾望高張,恨不能再一次一次深入她,永遠待在她溫暖的內裡,不讓任何人佔據,不讓其他人碰觸她美麗的身體。但我只是抱著她,感到她的脆弱與堅毅。“這房子給你。”“你不用搬家,我會搬走。”我說。

  “我真的要離開這裡了。”她說,“我想要重新生活。”她又說。

  我問她為什麼,她不回答。“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大森哥哥。”她又一次喊我大森哥哥,我知道,我們的愛情結束了。

  那天衝突的過程就是這樣,大約半小時後,我離開美寶住處去上班,我就沒再去找她了。最後一次,就是週五晚上,那天我應酬到很晚,十一點多吧,在停車場一停好車,可能醉了,也可能過度思念,我不自覺就摸出磁卡上到她的樓層,但我按了很久的電鈴,沒人應門。

  你們怎麼說我,我都不在意,事到如今,我太太也知道了,所有一切都被攤在陽光下,過程似乎也沒那麼可怕,可怕的是,美寶死了,無論我有沒有罪,她都已經死了,死了就是沒有了,我不曾想過真正完全地失去她,若知道會如此,我寧願我們不曾重逢。

  如今,美寶死了,我成為嫌犯,只是內心哀傷是否因為自己的出現將美寶的生命翻轉,使她走上絕路,我知道人不是我殺的,然而,或許在另一義的世界裡,當我卸下她的衣裙分開她的腿進入她時,我已經將過去的美寶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