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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死生之巔】神軀殉魔道

  與此同時,死生之巔已是四面戰起。衝上山巔的義軍、與棋子交手的先鋒、負責打開結界的衛隊、奔走在亂戰中的醫兵……幾千種法咒交織著,在這座猶如龐然黑獸的山巒上亮起星星點點的戰火。

  但即便如此,薛蒙這一擊引發的洪流依舊搶眼,那火光勢如破竹,直衝霄漢!楚晚寧在夜風中回頭一看,心中慟然。他知道薛蒙已經開始燃燒靈核之力,若自己不能速戰速決,薛蒙只怕會步上南宮駟的後塵。

  「升龍——召來!」

  他雙指夾著升龍符,滴血甩出。但聽得龍吟滄海,那條銜燭紙龍破雨騰空,聲如鍾罄。

  「楚晚寧,又喚本座何事?」

  楚晚寧劍眉壓低,凌厲道:「去殉道之路的盡頭,要快。」

  銜燭紙龍那一雙龍眼往烽煙四起的九州一掃,沒有再多問,只道:「上來。」一人一龍剎那穿風過雨,如乘風破浪,逕直朝著那條由死人鋪成的殉道之路飛去。楚晚寧自九霄高空下望,連接神魔兩界的那條路流淌著猩紅光輝,像是動脈裡的血噴湧出來,奔向未知的領域。

  由於後山離魔界之門極近,受到魔族氣息影響,這一處的天穹淌著緋紅淡紫的火燒雲,並沒有被暴雨侵襲。

  燭龍俯衝而落,在墜地瞬間化作一道金光回到咒符中。楚晚寧則穩穩地站在了殉道之路上,緩了口氣,抬起眼——

  「你來了?」

  一個空幽的嗓音傳來,師昧正立在道路盡頭,身後是烈火噴燒的魔門。由於薛蒙與梅家兄弟暫控住了踏仙君,他周圍的保護結界已經消失了。聽到動靜,師昧側過半張姣好面目,眼珠側逆,看了楚晚寧一眼。

  「你可真有能耐。」

  風吹著他的鬢髮,師昧目光輪轉,又落在了光影扭曲的魔界之門上。

  「時空生死門大開,你不想著及時補上,卻一心要阻我族歸路……」

  楚晚寧並不中計:「三大禁術曾為勾陳上宮所創,魔族氣息會將其法力擴張數十成。非是我不願讓蝶骨族回鄉,而是魔域一旦洞開,魔息湧入,生死門就會撕得更開。」

  「……」師昧沉默片刻,冷笑,「到底是騙不過你。」

  楚晚寧不打算與他再多費唇舌,掌中金光暴起,眼見著天問就要劈中師昧,忽然斜刺裡閃過一道人影。竟是木煙離持劍而來,生生擋住這一擊!

  「我是不會讓你動他的。」木煙離抬起劍光照亮的眼,低喝道,「他受的苦已經夠多了。」

  師昧:「……木姐姐……」

  不知木煙離怎麼做到的,在她身後,竟跟來了浩浩湯湯百餘名來鋪路殉道的珍瓏棋子。楚晚寧見狀危急,欲搶先阻止那棋子大軍。可木煙離身手敏捷,閃電般攔在了他面前。

  楚晚寧道:「讓開!」

  木煙離冷笑:「憑什麼讓開?修真界從不顧及美人席生死,那麼美人席歸鄉,又何須顧及爾等性命?」她說著,劍尖一揚,迎身劈上。

  於此同時,她週遭爆濺出極為可怖的白金色炎陽——這是孤注一擲,木煙離為獲最強戰力,也碎去了自己的靈核!

  她本是神血之身,哪怕這種血脈再稀薄,自爆後也依舊有移山填海之勢,短時內戰力甚至竟能高過踏仙帝君。

  「什麼宗師大能,什麼名門正道……」木煙離目光森冷決絕,「這幾千年,喝人血吃人肉,你們為了得道飛昇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劍氣凌厲,楚晚寧不得不全力相抗。眼前這個女人雖然並無一滴美人席血脈,甚至還能算是神明的遙遠後嗣,卻豁出性命要助魔族歸鄉。

  一時間楚晚寧白袍飄飛,木煙離金袖招展,兩人在空中猶如紙鳶輕盈,卻招招殺意裂空。

  錚地一聲兵刃碰撞,迸濺的火花中,兩人相互逼視。

  木煙離啐道:「礙事之人!」

  楚晚寧咬牙道:「這世上……並非人人如你所言。」

  縱使自長夜穿過,遍體霜寒,卻仍能記得容夫人的一飯之恩,記得羅纖纖狂化之前也想著莫要害人,記得死生之巔的弟子不求分文只為扶道,記得楚洵剜心照亮歸途……

  他仍能記得玉涼村鄉民的燦笑,記得飛花島主人的正良,記得南宮駟投熔龍池鎮妖邪,記得李無心一把御劍載乾坤。

  他仍能記得南宮長英微笑著淡去,化作金光點點,神情溫和:「人間這麼好,有花就夠了,何必染上血。」

  如今這些身影幾乎都在這場災劫中或病或死,或流離或消殤……

  甚至還有葉忘昔。

  那一年軒轅閣上,是她不惜重金救了一個蝶骨孤女,給了一個素未平生的蝶骨美人席未來與自由。

  「那又如何?」木煙離說,「我難道要因為那麼幾個人,就寬恕這個塵世的罪嗎?!」

  口訴深仇,劍勢愈烈。

  「我娘如此良善,可就因為她是蝶骨魔族,竟被我那禽獸父親生吞活剝……她的性命難道就不是性命?」

  「……」

  「自幼以來,只有她一人疼我,將我當女兒來看待。除她之外從我爹到門派長老,還有你們這些修士,誰把我當個活生生的人對待過?」木煙離憤然道,「我身體裡流著神明之血,所有人就把我當做公平之秤,讓我滅絕人欲,讓我修習絕念心法……憑什麼?」

  靈核之力已擴到極致,木煙離渾身都被神裔的白金光華所籠罩,她的靈核自爆和普通修士不同,她甚至連眼瞳和毛髮都開始轉為淡金色,每一擊斬下,就彷彿有千鈞重。

  「是神裔就活該無心,是美人席就活該被吞食,千萬年來都是這樣……」劍身擦著劍身而過,神武相撞發出的尖銳嗡鳴幾乎要撕破耳膜。

  但沒有什麼比木煙離的眼神更鋒銳了,木煙離一字一頓道:「楚宗師。你沒有翻過蝶骨美人席一族的案宗吧?」

  「……」

  「那是一本人吃人的書……昔日,修士拿美人席煉藥飛昇,今日,美人席也不過拿你們鋪路回家而已!」

  轟的一聲巨響,木煙離用盡畢生之力,舉劍朝著楚晚寧猛劈過去。

  楚晚寧驀地掣肘喝道:「九歌,召來!」

  懷沙斂,古琴現,琴聲錚錚中一道刺目金光刺透霄漢,照徹整個死生之巔!楚晚寧面前撐開一張海棠飄飛的龐碩幕帳,他懸於空中,廣袖獵獵,眼前是木煙離寫滿仇恨的一張臉。

  她不是在恨他,她是恨世道不公,恨母親慘死,恨生不能自由,恨從來囹圄將卿困。

  「讓他們回去。」

  一擊不破,她的靈力已逼到了極處,卻依然沒有能夠毀滅楚晚寧的結界,嘴角反而有鮮血斷續淌落。

  她的嗓音沙啞起來,舉著劍的手在顫抖。

  靈核就要碎了……

  木煙離倏忽抬眼看向楚晚寧,竟輕輕說了聲:「求你……」

  楚晚寧在她轉為淺金色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誰的影子?

  面目是混亂的,空洞的,扭曲的,茫然的。

  殘忍的。仁厚的。

  「讓他們回家吧……楚仙君……」

  金光中的倒影驀地消失了。

  因為腦中太過混亂,楚晚寧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是因為木煙離用盡了所有的力量,靈核也已經碎了,她重新恢復了原來的樣貌,只有一雙漆黑的眼眸。望著他。

  甲冑盡除,絕路無生。

  她再也不能是那個冰冷高傲的神之後嗣了,此時那雙眼睛就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女性。

  為自己的弟弟,為與自己種族相悖的魔族之裔,哀求著。

  「讓他們走吧……」

  她說著,手上的劍光驀地消失了,因為承受不了先前這樣激烈的鬥戰,在靈流熄滅的須臾就碎成了粉末。

  「求你了。」

  木煙離自高空墜了下去,白金色的衣袍在身後招展如蓮。

  她的腰際仍繡著天音閣的法秤圖騰,那代表著正義與光明的紋章在暗夜裡熠熠生輝。

  天音浩蕩,不可有私。

  天音之子,不可有情。

  天音渺渺,不可瀆神。

  天音有憐,以敬眾生。

  這一段唱吟詞,她從小念到大,閉著眼睛睜著眼睛都像枷鎖一般困禁著她。

  她自降生起,學會的第一句話既不是爹爹,也不是阿娘,而就是這唱詞的開頭四字,天音浩蕩。

  每日誦千遍萬遍,跪在神明聖像前反覆祝禱。

  不可有私……不可有情……不可瀆神……以敬眾生。

  她第一個有印象的誕辰日,那位毫無溫情的父親送給了她一盒捏的精緻的泥人,繪著彩漆,落著金沙,錦盒一打開,眉眼彎彎都朝她笑著。

  「哇——真好看!」

  父親淡淡地俯望著她:「喜歡嗎?」

  「喜歡!」木煙離欣喜地仰起頭,內心彷彿有萬朵煙花綻開,「謝謝阿爹!」

  那個被她稱作阿爹的男人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從女孩手中將錦盒拿過——

  然後,當著她的面,砸碎在了地上。

  「鏗!」瓷泥落地是這樣的聲音。

  泥人不會說話,還是眉眼彎彎,笑瞇瞇地看著她,只是笑痕皸裂了,面目破碎了,木煙離原地呆愣一會兒,才驚恐萬分地哭了出來,想撲過去搶自己的泥娃娃。

  一隻繡著公秤圖騰的白色鞋履踩落。

  咯吱細響,毛骨悚然。

  像是娃娃們的天靈蓋就此碎裂……

  父親挪開腳,女孩面前是一地支離破碎的灰屑。

  明明之前,它們還排著整齊的隊伍,在衝她憨態可掬地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不是送給她的誕辰禮嗎?她是哪裡沒有做對,哪裡惹爹爹生氣了,所以連累了這些泥塑的小生靈無辜死去。

  「天音之子,不可有情。」男人在大哭的女孩面前,極盡冷漠,「喜歡就會失態。喜歡就會失公。你是天神後嗣,主宰人世正義……為父給你真正的禮物,是教會你,永遠不該對任何一樣東西,說出『喜歡』二字。」

  不可有私……不可有情……

  不可有私不可有情不可有私不可有情——邪咒般在她腦內撕裂!香爐出煙寶相莊嚴頌宏聲起——天音——浩蕩——

  多少長夜裡她抱著腦袋近乎癲狂,她在錦被羅帳裡無聲地嘶叫。

  找不到出路。

  找不到答案……

  爹是什麼?娘親又是什麼?

  她曾經想去擁抱生母林夫人,可是林夫人是個瘋子,拿剪子扎她,扎的她雙手滿是窟窿,甚至把剪子戳向她的咽喉……

  不可有私。

  不可有私!

  痛不欲生的暗夜裡,她一個人跪在神像前,口中誦念不可瀆神,心中卻咒怨恨不能將這神像擊碎做殘渣粉末!

  就這樣從女孩變成少女,從少女變成女郎。

  身後跟著跪了上千人,念著她早已爛熟於心刻入骨髓的唱吟詞:「天音浩蕩,不可有私……」

  有時候如瘋如魔,肩背發顫,幾乎要長身而起,揮劍將天音閣所有人斬做肉泥再一死了之。

  可是這個時候,耳邊卻又好像忽然響起了一個溫和柔美的聲音,很甜,很年輕。那聲音在輕輕地對她唱:「蘆葦高,蘆葦長,隔山隔水遙相望。蘆葦這邊是故鄉,蘆葦那邊是汪洋。」

  她睜開眼睛,天光自神像之後灑落,斑駁照在地上。

  那時候已經是天音閣主的她,怔忡望著這一地斑駁碎影,彷彿在這歌謠聲裡,看到了忘川蘆蒿,花絮飄揚。

  一個女人立在蘆葦中央,朝她彎著眉眼微微笑著伸出手。

  「蘆葦這邊是故鄉……蘆葦那邊是汪洋……」

  「阿媽……」她喃喃著。

  她稱呼林夫人是娘親,畢恭畢敬。只有對一個人,她才稱阿媽。

  那是她的繼母,也是從小帶大她的嬤娘。或許旁人會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恨這個女人鳩佔鵲巢。可是那些人永遠不會明白——

  在她黑白如柵格的生命中,只有華歸夫人在的那短短數年,她有過歡笑,也有過柔情,有過溫暖的懷抱,也有過甜蜜的親情。

  說來也不會有人信。

  華歸哄她睡覺的這一曲蘆葦謠,是她人生中,除了天音浩蕩之外,唯一聽過的唱吟曲。

  只有這一曲,鎮了她一生心魔,也成了她一生心魔。

  「木姐姐!!!」

  耳邊好像聽到弟弟華碧楠在驚叫。她從來也沒有聽過他這麼失態的聲音。

  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用最後的一絲靈氣,減弱了自己落地時的勢頭。不過這並不是為了求生。

  她咬著牙,沿著殉道之路,一步一挪,蛆蟲般爬到最邊沿。

  然後——

  在誰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憑著僅剩的氣力,猛然投入了魔橋邊沿!

  「木煙離,自願殉道,願爾等得償夙願,終能歸鄉。」

  師昧見此狀,竟是欲瘋欲狂,他撲過去,可是已經遲了,木煙離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個女人一直冷冷淡淡,神情並不多,連皮膚都透著股霜雪寒氣。

  可是這一刻,她卻朝著這個同父異母,甚至種族相斥的弟弟嫣然一笑,竟是百媚縱生。

  她眉眼彎彎的,仰面倒了下去。

  「姐——!!!!!!」

  木煙離笑了,目光望向天穹,這個不動聲色不動情緒的女人,朝著叩拜了千萬次的茫茫高天,說道:「去你媽的不可有私。」

  那橋身瞬間又起一道紅光,殉道之路的猩紅色火焰迅速裹捲了她全身。被烈火吞噬之前,她極力望了一眼魔域大門的方向。

  她好像聽到那巨門之後傳來的聲音了,是溫柔的,是阿媽在夏日的涼榻邊給她搖著輕羅小扇,慵慵懶懶地唱——

  「蘆葦高,蘆葦長,隔山隔水遙相望。」

  蘆葦這邊是故鄉,

  蘆葦那邊是汪洋……

  「木閣主!!」

  「木姑娘!!」

  忽然間殉道之路上的那些「棋子」們都失了控,一個又一個地奔過去,跪在那個用神血之軀,鋪魔族之路的女人面前,可是那個女人已經化作了犧牲之路的倒數第三十個台階,屍體被裹縛著,浸沒在魔焰裡。

  楚晚寧落回地面,他的手指尖極冰,眼前是晃動的人影。

  他之前以為這些人是木煙離帶來的棋子,但此刻才發現不是的。

  這些人大多都穿著天音閣的親隨弟子袍,面容極其好看,他們流淌出的眼淚都是金色的……

  是蝶骨美人席!

  天音閣在木煙離的統任下,竟以收親隨弟子之名,聚集了那麼多倖存的蝶骨一族,這些人此時無不嚎啕痛哭,踉蹌跪地。

  她剛剛是帶著他們從修士群裡殺出來,準備鋪好殉道之路後,他們可以隨時回家……

  「兇手!」忽然有人扭頭,朝著楚晚寧怒喝,面目被仇恨扭曲得那樣猙獰,「你這個兇手!」

  「為什麼要處處與我們為敵?為什麼要把木閣主逼到這條路上?!」

  一面面都是絕色之姿,一眼眼都是入骨深仇。

  不少美人席都朝著他衝過來,失去理智也不知輕重的撲過來,猶如飛蛾撲火。

  楚晚寧立著,他眼前儘是昏暗,要阻擋這些靈力低微的美人席實在太容易了,他甚至連手都不用抬,只是指尖之力結起的屏障就足以讓那些人無法穿過。

  兇手……

  罪人。

  宗師。

  救世。

  楚晚寧不禁闔上雙眸。他在做什麼?他還能做的了什麼?

  墨燃死了,時空裂了,天罰將至,木煙離以神軀祭魔途,薛蒙以靈核壓制著踏仙君。

  他忽然覺得自己面前是一柄柄尖刀鑄就的牆垣,柄柄寒光相對,而他要自其中穿過。

  就像世人並非都是惡,蝶骨族也並非都有罪。

  但他要阻絕他們所有人回家的路。

  哪怕只剩最後二十九級台階,二十九個屍體。

  他也不能縱他們離去,讓魔門洞開。因為只要魔門開了,天罰恐怕就會迅速降臨,兩個塵世會就此覆滅,九州之眾甚至連喘息反抗的機會都難有。他該是有怎樣的狠心,才能坐視這件事情的發生。

  他不能……

  他不能再有絲毫的猶豫,尺寸的心軟。

  墨燃背負了兩世罪名,薛蒙此刻還在以性命為他拖延時間,更別提曾經那些枉死的人,眼前這條血腥的路。

  「兇手!」

  「你害死我們!你害死我們!」

  「無情冷血!你會有報應的!」

  魂如火烹,卻心硬如鐵。

  楚晚寧驀地睜眼——他必須去當這個兇手。

  他別無選擇。

  「師明淨。」

  「……」師昧隔著攢動的人潮,遙遙看著他。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上還沾著淚痕,眼神似有瘋狂,又似空蕩。

  起風了,他的衣袂在風中飄擺,他似乎已經認命楚晚寧會來殺他了。楚晚寧的掌中也確實亮起金光,懷沙再次出現——砰的一聲,他以劍氣斥開面前擁擠著,試圖阻攔他的美人席們。

  點足一掠,他目光如雪夜刺刀,劍刃朝著師昧直刺而去!!

  也就是在這時,他們腳下的殉道之路忽然開始劇烈震顫,緊接著重重紅色光柱拔地而起,其中數道光柱驀地阻斷了楚晚寧的去路。

  有人喊了起來:「快看!快看前面!」

  「是魔門!怎麼回事?」

  「橋在增長,橋要搭上魔門了!!」

  到最後近乎成了尖叫:「門要開了!!!」

  師昧一驚,回頭望去,但見一道白金色光輝從木煙離死去的地方散射,由最後一級台階延伸,以極其驚人的勢頭朝著魔界之門搭去!

  楚晚寧臉色驟變,而師昧在最初的驚愕過後臉上猛地湧上狂喜。

  殉道之路要通了——人魔之界的橋終於要通了!!

  一個疲倦而蒼老的嗓音自魔門後面傳來,迴盪在天地之間,那聲音似有褒贊,懶洋洋地:「殉道之路竟有神族獻祭,爾等後生,折損神族性命,獻於我道,其心可表。」

  這個聲音太響了,死生之巔方圓百里外都能清晰聽到,整座山在大戰的人此時都仰頭望向後山那邊。

  姜曦的面色變得雪白,當然,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知道,魔域之門怕是要開了……

  果然,那蒼老的聲音接下來就說了一句:

  「天罰俄頃將至,魔尊陛下見爾等後生殺神有功,寬仁大赦,免去最後二十九階橋身。即刻,大開魔門,允准爾等歸鄉!」

  「什麼?!」

  山巔山道瞬間亂做一團。

  桃苞山莊的馬莊主甚至一下子坐在地上,竟大哭起來:「天啊!!怎麼辦啊!!」

  更有人面如土色,兩股戰戰:「天罰馬上要來了?什麼天罰……什麼天罰!?」

  正與踏仙君激戰的薛蒙梅家兄弟三人也是一驚,薛蒙心念晃動,被踏仙君趁機掙裂困鎖,騰空而起,而薛蒙一下子受到力量反斥,只覺得當胸一窒,驀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踏仙君聽到動靜,側過猩紅的眼,瞪了薛蒙片刻,他的神情很混亂,似乎腦中的記憶又開始錯亂翻攪,體內的魂魄也開始相互折磨廝殺:「……薛蒙……?」

  梅寒雪立刻掣起長劍朔風,將弟弟與薛蒙護在身後,沉聲道:「小心。」

  可踏仙君卻並沒有要繼續攻擊的意思,反倒是驀地凝起長眉,額心成川,神情愈發痛苦。

  「不……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他茫然至極也憤怒至極地大吼一聲,失去控制,迅速朝著後山密林扎去。梅寒雪這才稍鬆一口氣,反身回到其餘兩人身邊,問薛蒙道:「你怎麼樣?」

  「別管我,你去師尊那邊!把之前我們布下的準備都跟他說!」

  梅含雪搭著他的腕,搖了搖頭:「你靈核已經瀕臨碎裂,得先療傷。」

  薛蒙怒道:「快去!!」

  「要不我先過去,你們都別動。」梅含雪知事態情急,刻不容緩,便指了指薛蒙,對自己哥哥道,「哥,你助他調息。我去找楚宗師。」

  殉道之路前,隨著最後一道台階落成,魔界與人間的道路終於完全匯合貫通。那些美人席臉上都露出了做夢般的神情,幾乎每個人都在發抖,甚至沒有人敢抬腳先邁前一步,就連師昧都一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具體是多久,或許只是一個轉瞬,或許又漫長到令人透不過氣來。

  門前的魔域之門忽然轟隆震動,霎時間雲流四起,八方風動,天地肺腑彷彿都在沉沉喘息,發出窒悶巨響——

  浮雕奢靡的魔門向左右分開,一道緋紅光輝自縫隙中迸射而出!

  楚晚寧只覺得一道從未感知過的可怖邪氣與戰氣從那縫隙裡狂湧奔流,那正是能助漲三大禁術力量的魔族之息……

  魔域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