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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師尊,我是真的很愛你

  楚晚寧的心驀得收緊了。

  什麼雨太大了,什麼好冷好熱——明明都是可以回去的,卻偏偏用這種兩人都覺得蹩腳的理由,要帶他去客棧住。

  這其中的意思,楚晚寧就算再傻,也當明白。

  墨燃是在號他的脈,探他的心意。

  如果自己搖頭,墨燃定不會勉強,但如果自己答允,便是默認了願意與他……

  與他做什麼?

  楚晚寧不知道,哪怕知道,也不願意去想。

  他只覺得自己的臉燒燙得厲害,是大雨也澆不熄的熱度。

  他緊張極了,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於是只好拎著酒壺細窄的頸口,想再喝一口,裡頭卻已近空了,最後一絲微涼稠厚的梨花白入喉,他低頭,鮮紅穗子鎮得手指愈發細長白皙。

  他不吭聲,氣氛便有些尷尬。

  墨燃是個不太愛飲酒的人,這時看他仰頭喝酒,卻忽然問了他一句:「還有嗎?」

  「沒了。」

  「……你性子好急,喝酒都那麼快。」墨燃說著,低下頭,輕輕吻了他的唇瓣,「那我就,只能嘗一嘗味道了。」

  梨花白滋味醇甘,有著隱約的桂花清香。

  但是三十歲那一年,楚晚寧離世,墨燃在屋頂上獨酌了一整晚,喝到最後只覺得什麼味道都沒有,是苦的。

  後來,以及重生之後,墨燃都不怎麼願意再碰酒。

  太苦了。

  他親吻著楚晚寧的微涼的嘴唇,一開始是輕啄,小心翼翼地觸碰而後分開,再小心翼翼地吻上去。

  雨聲隆隆,天地渺然。

  廊廡下沒有任何人,雨幕成了天然的幔帳,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們擁抱在一起,互相親吻糾纏,唇舌濕潤地磨蹭著,激烈接吻時臉紅心跳的漬漬水聲被雨打橫樑的滂沱聲響淹沒,楚晚寧聽不到更多的聲音,那暴雨之聲振聾發聵叩擊心弦猶如鼓角轟鳴著。

  與冰冷濺入的雨珠子不同,墨燃的呼吸是那麼熾熱,他的吻從嘴唇一路上移至鼻樑,眼眸,眉心,繼而又轉至鬢邊,粗糙濕潤的舌頭伸出來舔舐著他的耳廓,楚晚寧受不了這樣的刺激,身子緊繃,指捏成拳,卻不願意出聲。

  他與他交頸廝磨,墨燃噙住他的耳墜,磨蹭過他耳後那顆細小的痣印……

  楚晚寧在他懷裡微微顫抖著。

  墨燃抱住他,抱得更緊,想要把他渾身都捏碎了,捏碎在自己身體裡,揉進血肉裡。

  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在楚晚寧耳邊呢喃著:「師尊……」

  喚的恭敬,手卻大逆不道地撫著懷裡的人,這個年輕男人悶在鍋裡疊了密密實實的蓋子壓抑著的熱切,終於還是滿溢而出,滾燙的沸水在翻騰著泡沫,水就要燒盡了,就要就要煮干了,柴火卻越來越旺,煎熬著他。

  煎熬著他們。

  「跟我走吧……」

  大概是鬼迷了心竅,他竟由墨燃緊緊握著他的手,在雨裡急切地奔著,那麼荒唐。

  雨水極寒,澆在身上卻像是燙的,他們誰都沒有開結界,也沒有去買傘,像是法力近失,像是最尋常不過的平凡人,任由風吹雨打著,急急循著大雨裡搖曳的紅燈籠,跑進一家客棧裡。

  客棧的小二正在打哈欠,大約覺得這麼大的雨,這麼遲了,是沒有旅人再來投宿的,因此見兩人濕漉漉地闖進來,嚇了一跳。

  墨燃緊緊握著楚晚寧的手腕,手心那麼燙,好像都要把水汽蒸乾了。

  他抹了一把順著英俊的臉龐往下直淌的水珠,有些焦躁地說:「住店。」

  「啊,好,好,這是兩間上房的鑰匙,一共……」

  「什麼?」聽到兩間上房的墨燃更焦躁了,他喉頭攢動,修長分明的手指蜷著,敲了敲檯面,「不,我們只要一間。」

  小二哥愣了一下,看了看墨燃,又看楚晚寧。

  楚晚寧猛地把臉轉了過去,燒得厲害,他不動聲色地把手從墨燃掌心裡掙脫開,而後道:「要兩間。」

  小二哥略顯猶豫,善解人意道:「若是銀錢不夠,一間也是可以的。」

  「要兩間。」楚晚寧斬釘截鐵,目光如刺刀,端的是讓小二哥倒退一步,也不知道是哪裡惹著後頭這位白衣仙君了,忙誠惶誠恐地遞了兩把鑰匙,按價收了銀兩。

  楚晚寧緩著呼吸,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如往日一般從容,只可惜身上一直濕漉漉地滴著水,更有雨珠子順著漆黑的眉滲下來,落入眼眸裡,他眨了眨眼,睫毛濕潤。

  「我先去睡了,你買些姜茶干巾,一會兒再上來。」

  楚晚寧說的正正經經,莊莊重重,甚至特意在小二哥面前,從墨燃手中只拿過一隻黃銅鑰匙,而後獨自上了樓去。

  他看起來很清白。

  墨燃在後頭也不說話,只是暗自覺得好笑,他知道,楚晚寧的臉皮畢竟是薄的,再怎麼著,樣子也是要做出來給別人看。

  楚晚寧來到屋內,單間房,床榻也窄。

  他看了那臥榻一眼,只覺得喉頭很乾,臉更是燒得厲害,竟是不敢再看第二眼,只站在臥房中央,連燈燭都沒有點,不知自己應當做些什麼。

  他的頭腦甚至還是昏沉的,覺得這一切是那麼荒謬,唐突,猝不及防。

  怎麼會這樣……

  自己怎麼就會站在這裡,怎麼就會趟著雨水來這裡胡鬧,怎麼就……

  他還沒有想完,身後房門開了,墨燃走了進來。

  楚晚寧的身子一下子繃直繃緊,十指在寬袖下捏成拳,他盡力最大的努力去而知骨縫裡細微的顫抖,但是沒有做到。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樣茫然、無措,把風箏的引線交到另一個人手裡。

  他的掌心裡不知是雨,還是汗,很濕潤。

  「卡噠」一聲,門栓被落下,清晰可聞,令人寒毛倒豎,猶如劊子手的刀架在了脖頸間,鐵腥味。猶如獵豹虎狼的利齒將咬上獵物,血腥味。

  楚晚寧忽然,陡然,竟然,生出一種想要臨陣脫逃的恐懼感。

  幸好他的臉上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墨燃開口說話,聲音還算溫柔,沒有太過劍拔弩張,克制著,但多少有些沙啞:「怎麼不點蠟燭?」

  「……忘了。」

  墨燃把木托盤在桌上放落,將一盞燙熱的斗笠小碗遞到楚晚寧手中:「姜茶,你要的,趁熱喝吧。」

  說著走到窗邊,去點那西窗旁的燭台。

  外頭風吹雨斜,屋內很黑,但鏤著葡萄籐紋的窗戶是開著的,外頭別家的燈火模糊地亮著,暈著些微弱的光。

  墨燃站在敞開的窗戶前,秀麗纖細的鶴鳥銅燭台邊,白茫茫的雨幕襯著他高大的身影,那個剪影顯得挺拔,俊秀,輪廓分明,撥弄著火刀火石時,纖細捲翹的睫毛顯得格外鮮明,像兩隻黑色的蝴蝶。

  他是修道之人,要點個火,原本沒有那麼麻煩,但他卻偏偏願意像個最尋常不過的人,用最尋常不過的方式,踏實而安靜地去點那一縷光明,讓心蕊明暗亮起,蠟炬軟為紅淚。

  火石擦亮了,正欲湊去燈蕊上,楚晚寧忽然道。

  「別點燈。」

  墨燃的手懸而未及,回頭望他:「怎麼?」

  楚晚寧不知該說什麼,便只好生硬地重複:「不要點燈。」

  墨燃一時有些困頓,而後看著黑暗裡那個木僵而立的人,心中緩緩的明白了過來。

  縱使晚夜玉衡,也會有怕的時候,會有畏懼的東西,會有不知的領域。

  前世與他有過枕席之歡的那些人,男的也好,女的也罷,都願踏仙帝君能多瞧瞧他們的臉,從未有人提過熄燈的訴求,都寧願那紅燭徹夜高照,使盡千般技巧,萬般討好,無限嬌媚,來博君半寸眷戀。

  墨燃不眷戀。

  無論是初時的容九,後來的宋秋桐,說來奇怪,當年寵他們,是固執地覺得他們像師昧,所以把他們留在身邊,近乎是做戲般的癡迷。

  但在床上卻從來不愛看他們的臉。

  從來只是讓他們背對著自己,不去親吻,也不愛去撫摸,枯燥重複的動作裡,頭腦甚至都是清明的。

  甚至會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真的很沒意思。

  他記不住那一張張燭火下媚笑的,逢迎的,高/潮的,酡紅的臉。

  如今想來,那些歡愛,與「歡」無關,與「愛」也無關,反倒像是他在混亂泥潭裡陷入,墮入,讓自己顯得更髒,更深,自暴自棄,恨不能把自己的骨頭縫都染黑。

  黑到極處,就不會再渴望光亮,奢望救贖,就不會再斗膽想擁住那人世間最後一團火。

  好極了。

  可是怎麼還不死心。

  無論怎樣告訴自己不留戀,不眷戀,告訴自己,生命已無望,世間盡黑暗,還是會在風雨飄搖的巫山殿,在糾結與煎熬中,伸出顫抖的指爪,猛地勒住楚晚寧的脖頸,按在冰冷的金石磚上,按在淒清的院中青石台上,在枕席凌亂的被褥間,在雪地裡,在溫泉中,甚至在朝堂高座、廟宇祠堂、在最莊嚴最肅穆最當奉上尊敬的地方。

  玷污他。

  看著他的臉,親吻著他的脖頸,臉頰,嘴唇,喚著他的名字。

  撕碎他。

  其實那些時候,楚晚寧也是想要黑暗,要熄燈的吧。

  一點光芒都不想要有。

  但是那時候楚晚寧不說,什麼都不肯說,什麼要求都不肯提。

  想來,軟禁他足足八年,楚晚寧只在最初和最後,請求過他兩件事。

  第一件,是踏入巫山殿時,請求他,放過薛蒙。

  第二件,是永離人世前,請求他,放過他自己。

  如果不是意冷心灰,又怎會如此……

  墨燃將火刀與火石放下了,許久沒說話。

  久到楚晚寧微微放鬆了因為緊張而繃直的身子,久到楚晚寧輕聲問他:「怎麼了?」

  墨燃說:「……沒什麼。」

  嗓音溫雅,潮濕,鹹澀。

  他走過去,抱住了黑暗裡那個兀自站著的人,彼此的身上都還有些雨水潮濕,墨燃抱著他,然後說:「晚寧。」

  「……」

  有一瞬間他忽然很想把那些過去的事情都告訴他,可是他喉頭哽咽,魚刺般梗著,他說不出口。

  真的,真的說不出口。

  如今這來之不易的溫暖太不容易,無論對他,還是對楚晚寧,都來得太難了。縱使千般有罪,萬般有愧,也不能說,不願說。

  不想醒。

  只想好好的,夢下去。

  直到黎明把咽喉扎穿。

  沒有燈,沒有火,黑暗中,墨燃擁著他親吻,吻得很專注,漸漸纏綿。

  屋內很安靜,雨聲不能擾亂的安靜,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嘴唇觸碰,轉換角度時細微的濕潤聲音。

  楚晚寧極力地想要讓自己的呼吸時一如往常,可是沒有用,他在墨燃的親吻撫摸之下,胸膛的起伏逐漸變得急促。他本就是個身材高挑勻稱的男性,可是墨燃能輕而易舉地籠著他,覆住他,山嶽般雄渾高大,這個男人將他摟在炙熱的懷裡,初時輕啄淺吻,繼而索求更深。

  他撬開了楚晚寧的唇齒,濕熱粗糙的舌頭探進去,磨蹭糾纏著,像是渴極了的人,在飲著甘露,又像烈火焚身的人想要引了水來熄火,可是楚晚寧的氣息對他而言不是清涼的水,而是松油,澆在火裡,燒的無邊無止,烽火狼煙。

  (此處有刪節,請移步圍脖)

  越來越模糊……

  直到看不見……

  是錯覺,是幻覺,像是假的,就是假的。

  是夢境的疊加,不散的魘。

  可是那種被逆天而為,侵入強佔的感覺又是那麼清晰。

  是應該……這麼做麼?

  楚晚寧朦朧地,近乎是渙散地半闔著鳳眸,低聲道:「進來……」

  墨燃一驚!

  楚晚寧知道該怎麼做?

  他怎會知道?

  這個連春宮圖都沒有看過的人,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他怎麼會知道?

  「是……是應當……這樣麼?」

  他臉紅的像要滴出血來,喃喃的,這樣問身上壓著的男人。

  「你從哪裡……從哪裡得知的?」

  「……」

  楚晚寧當然不好意思說做夢夢到的,這樣顯得自己彷彿多放蕩,多不知羞恥,他含混地說,「藏書閣不慎翻見過……」

  又急忙再補一句:「有人放錯了書。」

  墨燃自然不疑他,心中微送,卻也微動。

  他親著楚晚寧的唇角,鼻尖,而後說:「太急了。」

  「……!」

  急。

  說誰急?!

  當即氣血上湧,又惱又恥辱。可墨燃俯身擁著他,胸膛相貼。

  他摸著楚晚寧的鬢髮,溫柔道:「會疼的。」

  「……那就不要了。」楚晚寧為挽顏面,斬釘截鐵道。

  墨燃輕輕笑了,低沉微啞的嗓音,很是醇厚動聽。

  他說:「你不用管我,今晚……」他的聲音漸漸輕下去。

  楚晚寧眨眨眼。

  今晚怎麼樣?

  但見墨燃結實強健的胳膊撐起,在他上方凝視著他,而後慢慢地坐起,下移。

  這倒是夢裡不曾有的,他要做什麼?

  「今晚,只想讓你舒服。」

  (此處有刪,請移步圍脖)

  最後是墨燃覆過身來,撫摸他的臉,男人的眼睛有些紅,有些野獸的氣息,但依然是沉熾地,柔和地凝視著他。

  「我愛你。」

  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是狼子野心,也是浪子回頭,背負著愧疚與罪惡,卻也不肯放棄,自私的,絕望的,熱烈的,渴望的。

  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