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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Chapter 64

  翌日, 天縱山。

  一輛奔馳大g蹦蹦跳跳穿過山路,被沿途鋒利的樹枝剮出無數道印子, 終於轟一聲熄火停在了路邊上。

  「我操……」嚴?l甩上車門,有點肉痛地摸摸車門和引擎蓋, 把早已被顛得臉色發白的江停攙了出來:「這鬼地方來一趟可真他媽受罪啊。」

  江停擺著手說不出話來,突然一捂嘴:「嘔」

  剎那間嚴?l還以為他要吐在自己身上了,隨即卻發現只是乾嘔,江停狂咳幾聲才勉強把翻騰的胃壓了下去,接過水喝了幾口。

  「你看你,」嚴?l滿臉心疼:「別強撐著,怕什麼呀, 懷了咱就領證去吧。」

  江停好容易才梗著脖子把水嚥下去, 精疲力盡問:「你知道這荒郊野嶺的,把你就地埋了三個月都不見得會人發現麼?」

  嚴?l:「喲霍你還擺上譜了,營養費沒給夠還是聘禮沒下足?要不要再給你買倆半斤重的龍鳳金鐲子掛手上?」

  天縱山幾處主要公路進出口都有警察盤查,案發地區已經被警戒線圍住了, 開車上山時還經過了好幾道卡點。嚴?l知道路難走, 特地把長期停在市中心蒙塵的g65開了出來,但確實越靠近鳳凰林就越崎嶇難行,最終只能把大g往路邊一丟了事。

  他們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互相攙扶著從樹林中穿過去,向山頭上那片火紅的鳳凰樹林跋涉。

  嚴?l說:「差不多你就得了,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房子可以加你名, 但領證一定要聽我的。其他條件咱們再商量嘛,酒席是辦你那邊還是我這邊?或者兩邊都辦?嫁妝的話就不要了,留著你自己當私房錢吧,估計還得貼補你點兒。」

  江停一手扶著石塊,一手被嚴?l拉緊,咬牙發力爬上陡坡,趔趄了下才站穩。

  「就是你這身體得好好保養。」嚴?l絮絮叨叨地教訓他:「看你這樣兒,以後辦案別那麼拼,沒事在家養養狗澆澆花多好,再要不逛街喝個下午茶……」

  江停扶著膝蓋喘了會兒,「到了。」

  「啊?」

  江停揚了揚下巴示意:「行刑地。」

  嚴?l回頭一看,不遠處陡峭的山坡頂上,蔥蔥鬱郁的鳳凰木錯落分佈,空地上用木棍撐住圍了一圈黃黑警戒線,其中地面明顯凹進去一個深坑。

  那就是埋葬賀良、以及步薇申曉奇遭到襲擊的地方了。

  「下午茶正等著我呢,」江停唏噓道,起身踉蹌走了過去。

  賀良的屍骨已經被起出運走,甚至連坑底的砂石土灰都被刨掉一層,由苟利親自監督運回市局做檢驗去了。江停蹲在倒尖錐狀的坑邊往下望去,嚴?l走過來站在他身側,只聽他道:「這深度起碼有一米多吧。」

  「嗯哼,確切來講最深處有近兩米,挖出來的土都堆在鳳凰林裡了。坑底覆蓋著厚厚的雜草、落葉、木條等,其中大部分細木條有明顯的壓斷痕跡。」

  「陷阱?」

  「應該是個手法簡單但有效的陷阱,幾年前我去非洲打獵的時候親手做過。首先把土挖空,上面用木條及草堆做個承重層,再堆上浮土及落葉等,放上肉做誘餌;獵物走上來之後把脆弱的草堆木條壓斷,轟隆一下就掉進坑裡去了。」

  江停扭頭瞥向他:「那誘餌應該是水吧?」

  「應該是,」嚴?l說,「根據現場技偵的推測,申曉奇應該是站在陷阱上喝光了那瓶水,其自身重量壓塌承重層,然後猝不及防地摔進去壓在了賀良身上。」

  他倆不約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想想看那場景也確實蠻?人的,腳下地面突然塌陷,直接摔進去跟屍體來個面對面……

  江停咳了聲:「附近的腳印和指紋提取過了嗎?」

  「腳印是提出了一些,這地面上查著標記桿的都是。不過這附近當天晚上下了場雨,現場破壞得一塌糊塗,沒有太多的參考價值。」嚴?l歎了口氣說:「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案發時出入現場的犯罪分子不止一個人,這點符合李雨欣的供詞,應該是由幕後主使所委派的綁架團伙。」

  「團伙都能跑得掉?」

  「你自己看這周圍的地理環境。」嚴?l無奈地一指:「這山坡,樹叢,原始森林我都不說隨便找個山窠子往裡一躲,你看滿地的草窩都大半個人高了,隔著十米遠的距離都發現不了。」

  江停隨口道:「你得了吧,你們外勤組活兒就是糙。」說著他站起身,結果蹲久了雙腿發麻,不受控制地往土坑裡倒去。

  「哎小心!」

  嚴?l眼明手快,在江停栽進坑的前一瞬間拉住他裹進懷裡,因為慣性衝擊,兩人都同時向後退了好幾步。

  「……」

  江停整張臉被嚴?l強行按在肩窩中,雄性荷爾蒙氣息混合著好聞的香水味撲面而來。他表情霎時變得有點僵,慢慢抬起頭退了半步,正想渾然無事地說點什麼把這個話題岔過去,卻發現嚴?l眼底分明閃爍著狐疑的目光。

  「你故意的吧?」嚴?l如是說。

  江停:「……」

  「那也得先回車上啊,這兒案發現場呢,影響多不好。」

  江停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在腦海中迅速閃回江陽縣河底那一幕幕感人至深的情景,半分鐘後他的心理建設和涵養水平都得到了幾何級的迅速提高,平靜地說:「我們還是先把案情再過一遍吧。」

  嚴?l捏著下巴,顯然還是很懷疑。

  「從現場痕跡來看,綁匪及兩名受害人腳印分別來到山坡下,隨後受害人腳印消失,幾名綁匪腳印痕跡明顯加深,應該是把被害人扛上了山坡頂,在這個位置上。」

  江停走到不遠處插著黃色標桿的地方,俯身扒開草叢,觀察泥土中已經乾涸的痕跡,隨即順著標記走回土坑邊:

  「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能步薇處在綁匪的控制中或像李雨欣一樣昏了過去,申曉奇獨自一人來到陷阱上方拿水,掉進綁匪事先挖好的土坑,隨之對賀良已白骨化的屍體造成了極大破壞。」

  嚴?l說:「但從賀良的指甲裡還是能驗出李雨欣的dna,足夠證明殺他的人是誰了。」

  「一件事情只要發生過,就必然會留下證據……你看,申曉奇在坑底掙扎留下了明顯的痕跡,在這個過程中礦泉水瓶掉進了坑裡。」

  江停說著又蹲下身,土坑邊緣已經被民警搭好了石塊作為支力點,他想慢慢地爬下去看看,卻被嚴?l攔住了:「太滑,你別下去。」說著他自己身手敏捷地蹭一聲跳進了坑裡。

  江停安然作罷,蹲在上面看嚴?l悉悉索索地到處檢查,過了半天才問:「有發現嗎?」

  「沒有! 你幹什麼?小心別又栽下來讓我接!雖然我不介意接,但同一個把戲不要連玩兩次!」

  江停:「………………」

  嚴?l自我感覺很好,呼地站起身,拍了拍沾滿了泥土的袖口:

  「那個空礦泉水瓶被技術隊拿回去從裡到外地驗了,連瓶身塑料都被剪下來做了化驗分析,基本能確定就是一瓶普通的礦泉水,並沒有摻雜亂七八糟的藥物成分。瓶口唾液及瓶身指紋指向一致,也就是說如果排除申曉奇口對口餵給步薇的情況,那麼整瓶水都是他一人喝的,步薇完全沒撈著,符合綁架案中關於『背叛』的意象。」

  江停點頭不語。

  「我們還原一下案發當時的情況,」嚴?l說:「假設綁匪用追趕、誘導或脅迫的方式令兩名受害人來到鳳凰林附近,然後在空地上放這瓶水,令求生欲強烈的申曉奇爬過去自己一人喝了,緊接著掉下土坑;最後再將步薇喚醒,像對李雨欣一樣強迫她對背叛了自己的申曉奇執行死刑。」

  嚴?l踩著石塊爬上地面,蹲下身比劃了下:

  「但在這個距離,步薇無論如何都夠不著申曉奇,除非搬起石頭把他的頭砸爛。」

  「步薇不見得有搬起大塊石頭的力氣。」江停搖頭道:「而且近距離親手殺人和遠距離使用武器的意義完全不同,你從賀良的指甲可以看出來李雨欣肯定是經過了一番搏鬥才用刀把他捅死的。殺戮方式在從古到今的行刑儀式中,通常都是非常重要,而且不可改變的組成部分。」

  「所以綁匪又大費周章地把申曉奇從坑裡弄上來,只是為了讓步薇親手捅死他?為什麼不塞把刀給步薇然後把她弄下去?女孩子體重輕明顯更方便啊。」

  嚴?l和江停兩人站在坑邊,兩人面面相覷,彼此都感覺十分怪異。

  突然江停似乎想到了什麼:「……你覺得有多少可能性,案發當天黑桃k就在現場?」

  「如果我是毒販,我肯定不敢在警察封山的時候露頭,李雨欣的供詞也表明幕後主使是通過衛星手機跟她聯繫的。但黑桃k的話比較難說,主要是因為我們在胡偉勝家天台上遭遇過他一次,這毒梟的行事風格似乎……」嚴?l皺著眉頭斟酌了下用詞,說:「有點嫌自己命長。」

  江停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倒覺得他不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案發當天也沒跟現場通話。」

  「為什麼?」

  「指揮車。」

  這個回答相當簡潔,嚴?l卻恍然大悟。

  案發當天好幾輛指揮車在附近,任何短波信號及衛星通訊都躲不過指揮車的頻道監控系統。也就是說,像黑桃k那樣全程監聽李雨欣殺死賀良的人,如果想滿足自己對行刑儀式的極端偏執,只能讓手下把整個過程錄下來!

  「荒郊野嶺的,不可能扛個攝像機過來,但如果行刑過程在坑底下的話手機又錄不清楚。」江停淡淡道:「所以只能把申曉奇拉上來,幾名綁匪圍著受害人,像李雨欣當時殺死賀良那樣……」

  「但為什麼兩名受害人是在山坡底下被發現的,被綁匪推下去了?」 嚴?l疑道。

  這個問題確實很難解釋。

  就算他們用一切現場痕證來盡量還原案發當時的情況,也沒法長出天眼,或者令時光倒流,回到現場去親眼目睹受害人到底經歷了什麼。

  江停吸了口氣,戴著手套的指尖輕輕摩挲自己的咽喉,過了很久才喃喃道:「或許步薇做出了跟李雨欣完全不同的選擇,以至於她也要被行刑……但不管怎麼說,摔下山崖確實很奇怪。」

  嚴?l本來沉浸在案情中,結果目光一瞥,又看見他微仰著頭在摸自己那截又修長又直的脖子,突然不受控制地吞了口唾沫。

  江停問:「你怎麼看?」

  「哦,啊?什麼?」

  江停:「……」

  兩人茫然對視,嚴?l趕緊看表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走唄,這都幾點了。再看下去也沒什麼用,還是等受害人醒過來再說吧。」

  的確,目前這個膠著又叵測的局面,只能當等步薇或申曉奇醒來才能提供關鍵性的線索,除此之外很難有突破性的進展。

  江停也沒辦法,這時候已經四點多了,開回建寧市區估計得晚上才能到。他倆只能小心翼翼又搖搖晃晃地順著陡峭的山坡走下去,嚴?l不時扶一把快要摔倒的江停,走了很久才穿過樹林回到大g車上,像坐蹦蹦車似的把性能優越的越野車往山下開。

  車廂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顛簸彈跳,嚴?l摸出煙盒向江停示意,後者臉色青白,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表示不要。

  「看你這臉色。」嚴?l自己叼了根煙點著,說:「待會回市區請你吃飯,好好補一補。」

  江停分析案情時冷靜清晰的聲音此刻卻相當發虛:「再提吃飯小心我吐在你車上……」

  話音未落,嚴?l驚恐望來,刺啦一聲踩下了剎車。

  江停昏昏沉沉的腦子這才想起人家這是頂配的g65,要真吐在車上的話估計要被嚴?l逮著賣身……賣腎,連忙坐正身體:「沒關係,我還能」

  下一秒他哽住了。

  嚴?l沒開窗,也沒把他趕下車,而是毫不猶豫地、迫不及待地,唰拉脫下了上衣,雙手捧到他面前說:「吐吧。」

  江停:「?」

  江停所有翻江倒海的**都在看見上衣標牌的那一刻咬牙忍了回去,但嚴?l根本不關心這個。他貌似無心實則刻意地轉了轉身體,充分展示上半身精壯的線條,不勝唏噓道:「這麼多年來我心甘情願被私教騙走的時間和金錢,就是專門為了這一刻的啊!」

  江停:「………………」

  嚴?l感慨著發動汽車,赤|裸的肌肉在陽光照耀下驕傲聳立。在他身側,江停面無表情抱著那件肯定比洗車費貴的衣服,一路再沒想吐過。

  嚴?l就這麼叼著煙,光著膀子,開著拉風的大g一路回建寧,沿途收穫了喇叭無數。下高速時他還被前面的美女車主搭訕了,不由十分洋洋自得,好幾次斜覷江停,大有「看,你還不趕緊好好識貨」的意思。

  江停用衣服蒙著臉假裝睡著了。

  兩人到八點多才回到建寧,天色正濛濛黑。按嚴?l的意思,幾天來舟車勞頓非常辛苦,這時候應該去找個有情調的餐廳好好吃一頓,實在不行也點個「不寒磣的」海鮮粥外賣,讓江停看看什麼是正宗的象拔蚌;然而他還沒決定好哪家的海鮮粥外賣不寒磣,突然手機響了,是市局的電話。

  「喂,老高?」

  嚴?l凝神靜聽片刻,江停也不裝睡了,把衣服一掀露出臉。

  「行,我知道了,待會去看看。」

  嚴?l掛斷電話,然後看著江停歎了口氣,深情款款又充滿憐愛:「怎麼我連頓好的都不能讓你吃上呢?」

  「……」這發九天神雷實在劈得太狠了,江停本來想問他高盼青說了什麼,結果瞬間忘了詞。

  幸好嚴?l這風抽得點到即止,主動給了他答案:「老高打電話來說步薇醒了,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他頓了頓,滿懷歉意問:「給你買倆包子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