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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5

  市公安局大樓前,嚴峫疾步衝下台階,一頭鑽進大切諾基,馬翔等人押著刁勇隨後跟上。

  車門剛重重關閉,紅藍警燈就一路尖嘯,向東南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我們還要四十分鐘,特警已經快到地方了。」高盼青熟練地打方向盤切進車流,說:「呂局正從省廳往目標地點趕,剛才來電說在他趕到前,這次行動全權交由嚴哥你現場指揮。」

  嚴峫臉色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激動或興奮。

  「沒事,嚴哥。」馬翔以為他緊張,從副駕駛上回過頭笑道:「製毒販毒、綁架殺人,這可是大案子,咱們能在短短幾天之內破獲已經算很牛逼的了。等今晚抓著那幾個小毛賊,咱們都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兒下午再……」

  「老高,」突然嚴峫開口道,「關警笛。」

  幾個人同時一愣。

  「……哎,」高盼青疑惑地照他的吩咐做了。

  嚴峫取出包在證物袋裡的手機,在刁勇面前晃了晃:「你不是想減刑麼?」

  刁勇的眼珠子左右隨著那手機轉:「是是是,我上有老下有小,給我個機會重新做人……」

  「但要是他們殺了楚慈,牽涉到命案的話,就不可能給任何人減刑了。」

  「——啊?」刁勇滿把鼻涕眼淚登時凝固在了臉上。

  「如果你還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嚴峫食指點了點手機屏幕,語氣冷淡而意味深長:「打個電話。」

  「老池你別衝動,冷靜點,警察沒那麼容易就——」

  「你他媽還做什麼春秋大夢!」池瑞暴怒咆哮:「刁勇那孫子從昨天下午住院就沒再跟咱們聯繫過,丁家旺也沒消息了!這要不是已經被警察抓了還能是什麼?」

  廠房前的空地上,幾名毒販之間爭執不下,技師說:「是有可能,但……」

  「你們以為這兩人能撐多久,指不定已經把咱們賣得乾乾淨淨了,還不跑路是想等死嗎!有命賺錢還得有命去花懂不懂?退一萬步說這小子真能配出『藍金』來,只要我們跑了,中國那麼大,哪裡不能再找個跟他一樣學化學的?!」

  這話說得其實很有道理,技師的態度也遲疑起來,看了同樣猶豫的王樂一眼:

  「唉,話是這麼說……」

  楚慈面色蒼白,緊抿著唇角一言不發。

  「你們不敢動手,我來!」池瑞一腳踹飛了石頭,就去奪王樂的槍:「孬種,給我!」

  王樂握著槍柄不敢給他:「老池你這是幹啥呢,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哎你先放手……」

  「再好好說指不定警車都已經在路上了,你們不想活命我還想活!」

  「行行行,但你先冷靜點,要不我們先讓這小子——」

  手機響了。

  突如其來的鈴聲和震動讓所有人都一愣,緊接著王樂反應了過來:「呃……老池,是你的。」

  池瑞滿頭霧水地掏出手機。

  「……刁勇?」王樂看見屏幕上那串未存號碼的同時脫口而出。

  情況突然變得特別撲朔,三個毒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忘了該作何反應。

  「接,接啊,」王樂趕緊搗搗池瑞。

  池瑞腦子裡亂糟糟的,拇指懸空在接聽和掛斷鍵之間,想按斷又沒下得了手。重複大概好幾次之後他終於咬緊牙關,用力摁下了接聽,直勾勾盯著屏幕。

  「喂?」國產手機那邊背景喧雜,傳來刁勇粗啞不滿的聲音:「怎麼了不接電話?點子還好吧?喂?」

  幾個人互相對視,驚疑不定。

  「……你怎麼一直沒消息?」池瑞謹慎地道。

  「他娘的你去問丁家旺!老子被捅的那一刀,險些就進了icu!醫院說什麼正好刺中了胃管,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總之再偏點兒老子就完蛋了!你們說姓丁的是不是存心的?!……」

  王樂指指楚慈,向池瑞使了個眼色,後者趕忙捂著手機向遠處走去。

  「你沒被條子抓住?」池瑞壓低聲音問。

  車廂微微晃動,所有人屏聲靜氣,嚴峫緊緊盯著刁勇。

  「抓我幹嘛呀,我是見義勇為,不僅沒抓還被採訪了呢。哎我說,要不是廠裡給墊付那這回醫藥費可賠大發了,姓丁那臭丫頭……」

  「情況不大好,」池瑞打斷了刁勇無休無止的抱怨,「那丫頭說她跟她爹媽都被監視起來了,不知道是條子的正常流程還是已經被懷疑上了,你確定你那邊安全?」

  刁勇有點磕巴,望向嚴峫。

  嚴峫飛快地在自己手機上打出幾個字,反手亮給他看——

  警方已對楚慈發出協查通告。

  「啊,什麼?條子懷疑丁家旺?」刁勇對著手機詫異道,「你們沒看電視嗎?公安局對丁家旺的實習生,就是那個被我逮到姓楚的,已經發了協查通告要抓他了,說涉嫌偷盜易製毒管制化學品。你們不知道嗎?」

  電話那邊陷入了沉寂。

  每分每秒都異常難熬,警車裡壓抑的呼吸此起彼伏。

  「……你注意多打探風聲,叫丁家旺跟你通個消息。」手機裡終於再次傳出了池瑞凶狠低沉的聲音:「那姓楚的小子會『配藥』,不能放他走,我們在『小廠』裡。」

  車廂裡眾人神情紛紛一鬆,嚴峫向週遭比了個大拇指。

  「行,行,我叫姓丁的給我打個電話,實在不行我去找他!」刁勇滿口應承不止,只聽對面卡噠掛斷了通訊。

  工廠空地上,池瑞把手機放回口袋,轉身走回同夥身邊,瞇起眼睛上下打量楚慈。

  夕陽漸漸下沉,暮色四起,灰黃蒼茫。楚慈垂下眼睫一聲不吭,直直站在那裡任他審視,面上毫無任何情緒波動。

  突然池瑞一拳揮了上去——啪!

  楚慈捂著額角踉蹌數步,手指骨節青白,指縫間緩緩滲出了鮮血來。

  「帶他去『實驗室』,」池瑞冷冰冰道。

  警車後座。

  隨著電話掛斷,屏幕暗下去,所有人同時長鬆了口氣。

  「看來學霸還活著,」馬翔心有餘悸地揉著胸口:「媽呀,再來幾次我這顆年輕的心非得提早退休不可……嚴哥我們還有二十分鐘,指揮中心剛才來消息說特警已經到了。」

  嚴峫點點頭,劈手把刁勇的手機奪了回來,扔進證物箱。

  「我還能做什麼?啊警察同志?」刁勇彷彿水的人拚命想抓住救命稻草,「您說,只要您說,我全都配合!」

  嚴峫看都不看他:「祈禱吧。」

  「……啥?祈禱啥?」

  「我管你祈禱什麼!要不要我現停車給你買本金剛經?!」

  刁勇立刻縮在後座上,嚇得不敢言語了。

  嚴峫餘怒未消,抄起步話機準備說點佈置安排。然而他還沒組織好語句,突然手機叮咚一聲,來了條消息。

  ——姓陸的。

  嚴峫幾乎立刻權衡出了輕重緩急,抄起手機向後一仰,在沒人能看到屏幕的角度裡滑開了手機鎖。

  緊接著他雙眼一凸。

  姓陸的:「我在你身後。」

  嚴峫嗖地回過頭一看,車廂後空空如也,並沒有出現任何靈異現象。

  緊接著,透過單面可視的車後窗,一輛銀色大奔從車流出橫切出來,駕駛座上赫然是面無表情的江停,閃電般追上了警車的尾巴,緊接著在紅燈路口被甩掉了。

  「……」嚴峫眼皮一個勁地跳,飛快打出幾個字:「你是怎麼知道?」然後又刪了,重新打出回復消息:「你是怎麼做到一邊超速一邊發短信的?!」

  姓陸的沒有回答。

  嚴峫十分想追問,都按出幾個字又刪了,重複數遍後他吸了口氣,提起步話機:「我是嚴峫,東苑路現場特警大隊康隊長回話!」

  步話機中滋啦聲響,康隊長回道:「是我嚴副,我們已經抵達目標地,正包圍倉庫及廠房,準備研究地形安排狙擊手就位。有什麼指示?」

  「我們再過五分鐘抵達現場,有輛銀灰色奔馳車牌號建a8z668可能稍後抵達,是刑偵支隊的人,到時候你們別攔,把他放進來!」

  「明白!」

  嚴峫想罵人卻又罵不出聲來,滿臉沒好氣的表情,把毒販的窩藏地址具體用短信發給「姓陸的」,旋即狠狠把手機往真皮座椅上一摔。

  彭!

  急速行駛的車廂裡非常安靜,半晌馬翔才虛弱地打了個圓場:

  「車牌號挺吉利哈,呵呵呵呵。」

  嚴峫滿腔怒火終於順理成章地找到了發洩口:「什麼?吉利?我把你送去隔壁交警大隊天天抄吉利的車牌號怎麼樣?!」

  馬翔:「……」

  接下來沒人說話,除了行駛的顛簸之外鴉雀無聲,低氣壓幾乎活生生地凝固了。

  直到足足幾分鐘後,後座上才突然傳來悉悉索索,馬翔從後視鏡裡偷窺過去,只見嚴峫撿起了被他自己摔掉的手機,按著語音鍵擱在嘴邊,悻悻道:

  「別超速了,開車小心。」

  所有人:「………………」

  烏海工業區東苑路佳興加工廠。

  特警大隊的依維柯分散停在倉庫外,遠處大切飛馳而來,隨即在刺耳的剎車聲中戛然而止。眾人目光注視的焦點中,嚴峫裹挾一身戾氣鑽出車門,問:「情況怎麼樣了?」

  特警大隊隊長康樹強——公安系統內人稱康|師傅——正拿著廠區空中俯覽圖跟手下交待什麼,聞言連忙小跑上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險些被傳說中的富二代刑偵支隊閃瞎了24k鈦合金狗眼。

  「我……我們看了下廠區平面圖,覺得潛入是很有把握的,所以目前的策略是不打草驚蛇,想辦法先把我們的人弄進去再說。」康樹強頓了頓,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老哥,你這是來出現場還是來走秀的,要不你先把表放車裡鎖起來?」

  「你懂什麼,」嚴峫一邊解表帶隨手扔進車窗,一邊不耐煩道:「我這身都五天沒換了,要是揣個雞蛋在兜裡現在都能孵出小雞來了——你當我們刑偵跟你們特警似的天天換衣服啊?」

  康樹強:「……」

  「發給你們的綁匪詳細信息都看了吧?」嚴峫問。

  我們天天換衣服是因為訓練!出汗!你五天不換是因為懶!

  康樹強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強行嚥下快要溢出喉嚨的吐槽欲,甕聲甕氣地說:「看了。鑒於那個池瑞有制槍持槍案底,我們合理推測毒販的窩藏據點內存在非法槍支子彈,確實給突入造成了一定風險。不過我剛才調出四名狙擊手分別守在了不同的狙擊點,即便到最後關頭,歹徒狗急跳牆劫持人質,我們也有一定的應對措施。」

  嚴峫點點頭:「盡量不要發展到那個地步。」

  這時包圍圈外傳來引擎聲,嚴峫敏感地動了動耳朵,抬頭看去。

  一輛熟悉的銀灰色奔馳緩緩停在路邊,隨即江停戴著墨鏡,單手虛攏風衣鑽出駕駛室,年輕俊秀、姿態優雅,反手穩穩關上了車門。

  嚴峫表情突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馬翔狂奔而來:「嚴哥嚴哥!這是狙擊手反饋來的最新信息,建築物內目測有綁匪共三人——」緊接著被嚴峫突然抬手擋住。

  眾目睽睽之下,嚴峫抽身大步走向奔馳,一把薅住江停,然後連拽帶摟弄到大切車邊,二話不說直接推進後座,自己也鑽了進去。

  康樹強傻眼了。

  現場安靜片刻,康樹強終於哆嗦著指向江停的車,說:

  「……你們嚴老大就算了,現在刑偵支隊已經是隨便誰都能開豪車出現場了嗎?說好的一線幹警月入半狗的呢?!」

  馬翔認真道:「呃,那是我們嚴副的私人顧問——要不你也競爭下這個崗位?但首先你得身高一米八腿長一米二還要長得好看哦。」

  嚴峫光一隻手就把江停死死按在後車座上,整個人覆上去,反手帶上車門,深色車膜頓時隔絕了外界所有目光:

  「你來幹什麼?」

  他們兩人挨得極近,彼此注視,幾乎連鼻尖都對在了一起。

  緊接著江停右手向上略抬了抬,沒真觸碰到嚴峫的臂膀,那是個虛擋的手勢:「我以為你會問我怎麼還盯著你的車。」

  嚴峫的身高和體型,在居高臨下時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尤其當他專注地盯著什麼東西時,眼神猶如十多年刑警生涯打磨出的鋒利的刀,能讓人從腦髓深處生出寒意來。

  「……」江停瞇起眼睛。

  「這態度不像是感謝一個才提示過你線索的人。」他若有所思問:「發生了什麼?難道張嬌交代出了對我不利的證詞?」

  嚴峫不動聲色。

  視線死角內,他的手背在身後,扳開自己的手機殼,摸索著扣出了一枚芯片。

  「不,以張嬌在這個案子中的參與度,即便胡說什麼警方也不會採信。」江停抬高下巴回視嚴峫,問:「難道你撬開了丁家旺的嘴?」

  嚴峫目光閃動,似乎不知道在想什麼,與此同時輕輕合上了自己的手機殼。

  ——他終於笑了起來。

  那表情很像某種大型猛獸在靠近獵物時無聲的笑容,但一閃就過去了。隨即他總算起身向後,戲謔地摟著江停的肩膀:「——看來你對自己不是特別清白這點還是挺心知肚明的嘛,小警花!」

  「我清不清白不用他人評判。」江停終於活動了下頸椎,「坐遠點。」

  「行行行,摟一下怎麼了,哎你這人真是……」

  後座明明很寬大,嚴峫卻摟著江停挺直的肩用力往他身邊擠了擠,同時手指一鬆,那枚微型芯片貼著襯衣布料無聲無息滑進了江停胸前口袋:「——怎麼啦,你躲什麼?」

  嚴峫指著江停的腦袋,無比專橫囂張:「我告訴你,在咱們局警花這種生物屬於國家,屬於集體,唯獨不能屬於個人!得了行動要開始了,你在車裡等著我吧,一步都別出去啊我告訴你。」

  說著他探身去開車門,突然只聽背後江停淡淡道:

  「嚴峫。」

  嚴峫動作一頓。

  他表面毫無異狀,但如果此刻拿來儀器測心跳的話,數值應該是非常驚人的。

  未知讓幾秒鐘漫長得猶如煎熬,終於他聽見身後再次傳來江停的聲音,說:

  「不用試探我,我站在你這一邊。」

  嚴峫神情有點古怪,旋即回頭露出一個非常英俊又不太正經的笑容,親暱地用手背打了他一下:「知道,別多想,這不保護你呢麼?」

  江停鼻腔裡極其輕淡地哼了聲,嚴峫清清楚楚聽出了嘲笑。

  「走了!」嚴峫跳下車,佯裝無事發生:「就仨綁匪,爭取半小時結束戰鬥!來來來……」

  車窗被敲了兩下。

  嚴峫莫名其妙,轉身降下玻璃,只見江停手肘靠在車窗邊:「提醒你一件事,嚴副支隊。」

  「……」

  「不是三個綁匪。」江停緩緩道,「是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