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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非攻.6

  6

  陳禹趕回刑警隊,進了案情分析會的會議室。裡面光線柔和,黑壓壓地坐著一屋子人。陳禹行事不羈,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心裡畢竟發毛。他縮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座位,在心裡預演了種種可能出現的局面和對策,以防範劉炯轟他出去。可事實上他多慮了,劉炯壓根兒像沒看到他,會議室裡除了胡春強,根本沒人注意他這只菜鳥。

  案情會開得緊張有效,經過對醫院的調查以及車內指紋比對,徐震的推測全中:案發時警車旁停著一輛救護車,杜峰的指紋只出現在關窗的按鍵位置,說明他曾試圖關閉車窗但未果。可惜,救護車當晚又執行了兩趟任務,車內的現場已經被完全破壞,無法找出和兇手有關的有效線索。

  法醫介紹了初步屍檢的情況,通過對杜峰的消化組織提取物的化驗,發現他體內殘存著大量的維生素B12。法醫認為,這正是導致杜峰當天過敏性休克的原因。而其他結論,還要等進一步的屍檢結果出來之後才能下。

  “哪來的維生素B12?”劉炯問。由於杜峰是省內影響最大的黑社會頭子,他的案子是全社會關注的焦點,如今人還未出庭,就發生了越獄被刺這樣的事,當然讓很多相關領導的臉面掛不住。在市領導的高度重視下,這位刑警大隊長不敢怠慢,親自掛帥偵辦此案。

  獄警楊魯被抽調到了杜峰案的專案組,起身回答,“杜峰當天的飲食和其他犯人一樣,沒有異常。唯一的不一樣,是他晚餐後吃了一顆檳榔。不過飯後吃檳榔是他的習慣,之前也從沒出過問題。”

  “檳榔是哪裡來的?他怎麼能吃到檳榔?”

  “是一個叫阿洪的馬仔定期送進來的。本來這不符合規定,但是杜峰說檳榔是用來緩解他的慢性病的,所以監獄也沒有特別禁止。”

  “趕快找到剩下的檳榔,拿去化驗!”

  “明白。”

  “不過,以杜峰的功夫,以前也沒聽說過身體有什麼問題,怎麼會吃了一顆檳榔就過敏性休克?”一個警察問。

  眾人看向法醫,法醫搖搖頭,“我不知道,過量B12導致過敏性休克,這只是理論上的。我不確定,我只是說,杜峰發病表現出來的症狀,很像是過敏性休克。”

  一陣沉默。劉炯看向徐震,“徐老師,你覺得呢?”

  徐震一直端坐不語,凝眉看著手裡的一張照片,似乎在出神,聽見劉炯發問,他抬起頭,“杜峰是我抓的,我知道他功夫好到什麼程度,我要是監獄的管家,絕對不會只派一個人看守,就算他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楊魯腦中再次閃現當時的情形,後背又一陣發涼。

  “兇手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只需要想辦法把杜峰弄到醫院,而且不能讓他受傷,這樣他才有機會逃出,進入兇手布下的網。”徐震侃侃而談,“所以,我們可以明確三點:第一,兇手對杜峰很瞭解,至少做過大量的研究;第二,兇手對監獄的情況很熟悉,知道監獄的醫療監護制度,知道對口的醫院是第三醫院;第三,兇手精通藥理,利用簡單無毒的B12製造休克,既達到自己的目的又不會引起懷疑。”

  “可是就算B12過量服用,導致過敏性休克的幾率也不高,大概只有百分之五不到。”法醫提出異議。

  徐震一笑,“以杜峰的功夫,要讓身體表現出過敏性休克的症狀,應該不是難事。所以我有個假設,杜峰的確是攝入了超量的B12,也的確有了過敏反應,就算以他的體質不至於休克,但當他感覺到難受,並且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越獄機會的時候,他就故意強化身上的過敏症狀。有這種可能嗎?”

  法醫想了想,拿起記錄本看了一會兒,點點頭。“記錄上說他喝了樂虎之後,不到十分鐘就嘴唇發紫、頭痛、嘔吐,繼而呼吸困難,昏厥。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我認為完全有這種可能。”

  “我認為,兇手就是算到了這種可能,他知道只要杜峰攝入過量B12,就一定會想方設法讓自己進醫院。這是個聰明的兇手。”

  陳禹的臉上浮現出“怎麼我沒想到”的表情,他忽然注意到,會議室裡的許多年輕刑警臉上都寫著同樣一句話。他是美劇迷,尤其愛看偵探劇,看戲時天馬行空地亂猜,常常自以為和福爾摩斯半斤八兩,臨到真陣仗,才發現靠看戲得來的那點偵探經驗,實在拿不出手。

  “我們再歸納一下。”劉炯操作著桌上的電腦,一幀幀地播放著幻燈片,“案發當時,這輛救護車停在警車的左側。杜峰的死亡時間是9點鐘左右,而就在9點零3分,醫院接到電話求救,3分鐘後,這輛救護車受命出發。可是到了求助現場,才發現根本沒有人打過求救電話。根據技術科的分析,發現那個求救的呼叫來自一款網絡電話的軟件,服務器設在國外,無法追蹤。很顯然,這是一個有預謀的設計。結合現場環境分析,這輛救護車正是刺客最理想的埋伏點。進一步推測,刺客很有可能是乘坐救護車離開案發現場的。大家有疑問嗎?”

  “刺客又是怎麼離開救護車的呢?”

  “救護車的目的地距離醫院有11公里,而且是一個僻靜的居民區,以這位刺客的身手,他有無數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發問者表示同意,劉炯繼續講下去。“這輛救護車停的位置是它的專用車位,我們可以推測,在杜峰進入警車的時候,殺手已經在救護車裡面了。既然他能控制警車的電子系統,進入救護車自然也不費力氣。從樓梯間到救護車的車位之間的這段路剛好是一個監控死角。可以推斷,刺客為了這次行動準備得很充分,很可能在這之前就來踩過點。綜上所述,兇手身手不凡,而且心思縝密,行事謹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這些都是一流殺手的特徵。兄弟們,很有可能,咱們碰上了一個厲害的職業殺手。這案子怎麼辦,大家說說吧。”

  眾人議論紛紛,但除了關於杜峰社會關係方面的一些外圍線索,沒有誰說到點子上。陳禹試著在腦中梳理線索,但那坨糨糊仍然堵得滿滿的,思路完全跟不上。

  “陳禹!”劉炯忽然點他的名,“你有什麼想法,說說看!”

  眾人看向陳禹。陳禹明白,這是劉炯有意要出他的洋相了。他在心裡罵了一聲,堆起笑容,“嗯,這個……不好意思,小弟初來乍到,是來向各位前輩學習的……”

  “你不是很有主見嗎?”劉炯打斷他,“別人在辦案,你去兜風,憑什麼,憑你開保時捷了不起是嗎?”

  有人發出冷笑,更多的人臉上寫著不屑甚至鄙夷。

  陳禹知道劉炯開始發難,硬起頭皮招架,“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劉炯不給他喘息機會,“老子來刑警隊八年了都沒上過頭條,你第一天來就給咱們長臉了。夠酷啊,最拉風刑警開保時捷辦案——你給我到別的地方酷去!”

  陳禹火起,一拍桌子,猛地站起。

  “幹什麼,還不服是吧?暫停辦案,聽候處分!滾吧!”

  事已至此,陳禹反而平靜下來,憊懶樣又掛在臉上,忽然怪笑起來。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

  “誰說刑警就不能拉風?誰說刑警就不能橫?你規定的?”陳禹瞪著劉炯,“你喜歡把刑警當狗,我可不吃你這套。我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狗屁規定。”說罷捂著鼻子,一副被熏到的樣子,“哇,這味兒,我說你們怎麼受得了?我走,我這就走!”

  剛剛走出兩步,忽聽徐震在後面喊:“回來!”

  陳禹回頭,只見徐震微笑著看向劉炯,“劉隊,是我派他去的。”

  滿屋的人都被陳禹夾槍帶棒罵得不爽,恨不得他早點消失,忽見徐震為他開脫,極為愕然。

  劉炯一愣,“徐老師——”

  “他車快,我讓他幫我取個東西。”

  劉炯皺眉。

  “其實,他今天上頭條也是件好事。”

  “好事?”

  “我剛剛看了那條新聞,文中明確提到了案發地點,也提到了杜峰被殺的消息。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總之,我們不想曝光的消息被曝光了。可是很顯然,網友們的興趣沒在案子身上,都在那個拉風的警察身上了。”徐震侃侃而談,“所以,客觀上他還起到了轉移視聽的效果,請劉隊看在這一點上,再給他個機會。”

  徐震既然如此護他,劉炯也無奈,“回來吧,別再給我捅婁子了!”

  陳禹一笑,挺胸敬禮,“Thankyousir!”

  “以後不許帶狗!”

  “Yessir!”

  “更不許放狗屁!”

  胡春強等幾個年輕人笑了起來,會議室裡一下子輕鬆了。

  劉炯站起來。“剛才的幾條線索繼續往下查!還有,所有人都聽著,案情一律保密!被我查出是誰洩露的,就別在這兒混了。散會!”

  眾人紛紛散去。陳禹走到徐震身邊,一拱手,“謝啦!”

  徐震不看他,“這是最後一次。”

  “知道知道。我請你吃飯吧!”

  “少來這套。”

  “我又不是行賄!搭檔嘛,磨合一下不行啊。”

  “沒空。”

  “你去哪兒?”

  “隨便走走。”

  “我跟你一起。”

  “不用。”徐震說著往外走,陳禹緊緊跟著,“那不行,我是你搭檔,你可不能說甩就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