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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非攻.4

  4

  徐震駕車來到杜峰命案發生地——第三醫院的地下車庫,卻見車庫入口處堵著一輛跑車,車旁圍著幾個人,正在爭吵著什麼。陳禹不管人先看車,只見那車身呈炫亮的紫色,流線的外形優雅又充滿力量。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自己心儀已久的一款跑車——保時捷Targa。這種型號的車,整個海門市不超過5輛。陳禹忽然心中一動,看向車旁那位正跟人吵架的主兒,正是自己的女友左小悅。他明白了,原來左小悅要給他看的驚喜,就是這輛車。

  左小悅打扮時髦,頂著一頭大波浪捲,戴著拉風的墨鏡,穿一件紅色小皮衣,此刻正叉著腰與門口的一個警察和兩個保安爭吵。徐震踩住剎車,用力按了兩下喇叭,陳禹忙說:“我來我來!”便跳下車奔向左小悅。

  左小悅見來了救星,胸脯一挺,更來勁了,“陳禹!告訴他們你是誰!是來幹什麼的!”

  陳禹暗罵左小悅猖狂,但由不得他多想,咳嗽一聲,來到守門的警察面前,“我是刑警隊的。”

  “刑警隊的?”那警察看著身著警服的陳禹,“我怎麼沒見過你?”

  “特調的,專門來查杜峰案的,那是我搭檔。”陳禹一指桑塔納。

  那警察認出車窗裡的徐震,立刻神色大變,剛才還橫眉怒目,此刻卻客氣地對左小悅一笑,“您也沒早點說,您是……”

  “我們請來的鑒定專家!”陳禹搶答。

  “放行放行!”那警察立刻吩咐保安,又對陳禹賠笑,“不好意思,誤會,快進去吧。”

  左小悅哼了一聲,一挽陳禹,“走!”款款上了車,看得那警察目瞪口呆。

  已被封鎖的第三醫院2號病房樓地下車庫內空蕩蕩的,只有幾輛警車停在案發地點附近,幾個警察正在現場勘察記錄。保時捷跑車炫浪的發動機吼聲打破了現場的沉靜,所有人停下手裡的活兒,瞪大眼睛看著這不速之客。

  保時捷華麗地急剎,陳禹跳下車,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一條大漢怒氣沖沖地衝了過來,吼道:“幹什麼的!”

  陳禹雖不長進,公安局裡的幾位重要人物倒還認得,他認出此人正是刑偵大隊大隊長劉炯,便裝模作樣地敬了個禮,“報告隊長,陳禹奉命報到!”

  劉炯瞪著他,還未開口,徐震的車也到了。他迎向徐震,“徐老師,你怎麼挑這個人搭檔?”

  “怎麼了?”徐震邊說邊打開後車門,阿古跳了下來。

  劉炯嚇了一跳,“這是幹嗎?”只見那狗搖著尾巴奔向陳禹,明白了,罵了一聲,“徐老師,這小子是攤爛屎,別踩髒了你的腳!”

  “先辦正事吧。”徐震不理他,逕直走向案發點。

  劉炯皺皺眉,大步走向陳禹和他的狗,還沒開口,陳禹已經開始講解,“報告隊長,它叫阿古,是阿富汗獵犬。你放心吧,這狗絕對有素質,阿富汗犬是世界上唯一允許進入五星級酒店的狗……”

  “趕快牽走!”

  “它絕對不會影響咱們辦案!你看——阿古,坐下!”

  阿古果然服從地坐下。

  “你!帶著你的臭狗!還有破車!”劉炯瞪向保時捷,卻見車的頂篷已經收了起來,左小悅笑嘻嘻地坐在駕駛座上,正在對他揮手。他愣了一下,“出去!立刻!”

  “別這麼教條嘛,隊長,這可不是一般的狗,它是經過訓練的警犬!我帶它來就是幫助找線索的!……”陳禹還在胡攪蠻纏,一個警察忽然叫了起來,“那邊好像有人在拍咱們!”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數十米外的一個角落裡停著一輛越野車,一台攝影機從車頂天窗裡伸出來,正對著案發現場方向。

  “怎麼淨出這種事!車庫不是封了嗎?”劉炯沒好氣地嘟囔著,忽然轉向陳禹,“你,去把人轟走!”

  陳禹一撇嘴,“我是來辦案的……”

  “不去就滾!”

  陳禹惱了,正要頂撞,左小悅搶先跳出來,“陳禹,走!什麼破刑警!不受這鳥氣!”

  陳禹本來要發飆,左小悅這一聲卻點醒了他。這劉炯不是省油的燈,正在氣頭上,這時候跟他鬧彆扭非吃虧不可。他工作憊懶,人卻油滑,這眼前虧是絕不會吃的,忍住氣走到車旁,拍拍左小悅,“你先走吧。”

  “你還待得下去?!”

  “想想韓信,你老公是幹大事的人,這點氣都忍不了,能行嗎?走吧走吧!”說著,牽著阿古,大步奔向越野車。

  左小悅瞪了劉炯一眼,掉轉車頭,卻不出車庫,而是去追陳禹。

  陳禹已經大步走到越野車前,指著攝影機:“喂,別拍了,別拍了!”

  車門開了,一個年輕女人跳下來。陳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隻寫著“海門觀察”四個字的話筒已經舉到他面前。“你好,我是海門電視台記者,聽說杜峰昨天晚上在這裡被殺害,請透露一些具體情況。”

  陳禹一下認出了這個女人。這張漂亮而知性的臉經常出現在本市電視台最紅的社會紀實類欄目《海門觀察》中,她叫張若熙,是該欄目的主力出鏡記者,臉龐上的線條和提問的風格一樣犀利。陳禹沒有和記者打交道的經驗,但天生一副渾不凜,咧嘴一笑,“換個話題好不好?你們的節目整天報這些,搞得大家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報點群眾喜聞樂見的不好嗎?我給你提供個線索吧,今天是我第一天當刑警,而且一上來就和徐震搭檔,還史無前例地把我的狗帶來了,這算是新聞吧?”

  正說著,保時捷跑車已經追了過來,嘎的一聲停下。左小悅笑嘻嘻地朝陳禹揮揮手,“要不要幫忙啊?”

  張若熙詫異地看了這倆活寶一眼,冷笑一聲,“這可真是新聞啊,可惜我沒興趣!”轉頭招呼車頂的攝像,“不理他!繼續拍!”

  “拍什麼拍!離那麼遠拍出來都是虛的,明明什麼也看不見,你們還幹著過癮,我最討厭這種節目了!”陳禹招呼攝像,“來拍我吧!要麼拍保時捷?拍狗也行!觀眾愛看的是這些嘛!”

  張若熙皺眉,不再理他,大步走向現場。陳禹急忙攔住,“喂喂!案件偵破中,你這是妨礙公務!”

  “不好意思,我的採訪正在進行中,你也是妨礙公務!”

  “妹子,我現在是好言相勸,你要不懂事,我可不客氣了!”

  張若熙冷笑,“警察就這點威風嗎?來吧,衝我耍吧!小心哦,做得漂亮點,攝影機對著你呢!”

  陳禹一撇嘴,忽然做了個手勢,“阿古!”

  阿古立刻虛張聲勢,沖張若熙一聲低吼。

  張若熙嚇得一聲尖叫,後退兩步。

  車裡的左小悅咯咯笑出聲,“好樣的,阿古!”

  陳禹也大笑,“這是狗耍威風,和警察無關哦!”

  張若熙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大步回到車上。

  陳禹笑著擺手,“再見!慢走!”

  忽然,油門的轟鳴聲響起,那輛越野車並不後退,竟咆哮著衝了過來。陳禹嚇得往旁邊一跳,車擦著他身體衝了過去。“瘋子!”他大罵。

  “無賴!”張若熙在車裡回擊。

  陳禹咒罵著,一人一狗追著車跑起來。

  “我到外面等你啊!”左小悅喊了一聲,駕車駛出車庫。

  張若熙跨下車,手裡的話筒指住了劉炯。劉炯也一下子認出了她。他很清楚,自己的臉出現在這個以曝光揭短為主的欄目裡,可不是什麼好事。“對不起,案件偵破階段,任何消息都不能透露,請你配合。”

  張若熙不為所動。“偵破的過程我肯定不會涉及,但是杜峰是有社會影響的人,案發的狀況是怎麼樣的,公民有權知情!請問他是怎麼從病房一路通行無阻地來到車庫,甚至進到警車裡的?”

  陳禹跑了過來,指著張若熙,“你瘋了吧你!”

  阿古非常賣力地配合主人,氣勢逼人,吼了一聲。

  張若熙譏誚地看著劉炯,“警犬原來除了破案,還可以趕記者呀。改天我專門就這個問題採訪你好了。”

  劉炯不滿地瞪了陳禹一眼,“一邊去!”

  陳禹憋著火,走回徐震身旁,耳聽張若熙小聲地罵了一句“無賴”。

  劉炯畢竟有經驗,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對不起,我們的規定是辦案階段不接受採訪,你看,市裡面跑公安口的記者不是一個也沒來嗎?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我們會召開正式的新聞通氣會,到時候歡迎你來參加。”

  張若熙顯然是見過硬場面的,對這種套話並不買賬。“我們已經拍了不少素材,相信關注社會治安的觀眾會有很多疑問,如果只有一句‘不接受採訪’對付他們,您不覺得有點不作為的感覺嗎?”

  劉炯笑了笑,“你拍了多少?”

  “至少三分鐘。”

  “別費勁了,你播不出來的。宣傳部的領導會支持我們的工作。謝謝你,辛苦了,趕快收工吧。”

  張若熙秀目一瞪,忽然又冷笑,“好啊,得到了你這一番話,我今天也算不虛此行!”用手一指陳禹,“那我採訪他好了,他真的是第一天當刑警?”

  “對不起,我們正在辦案,請勿打擾。”

  “那算了。”張若熙轉身就走。

  “你拍的東西請留下來!”

  “不給又怎麼樣?來搶啊!”張若熙回到車裡,狠狠關上車門,同時沒忘了對陳禹伸出小拇指,吐了吐舌頭,扮了個挖苦的鬼臉。

  越野車轟鳴著開走了。劉炯咒罵一聲,拿出手機給楊志得打電話,匯報《海門觀察》偷拍的事。

  陳禹牽著狗來到那輛事發的警車旁。現場出乎意料地整潔,完全沒有他想像中的血肉橫飛的場面。他學著其他人的樣子,盡量像模像樣地打量著現場,腦中調動起在美劇和偵破小說中學到的所有知識,試圖理出一點頭緒。可這時他才發現,他的腦袋裡面沒有靈感,只有糨糊。那些扮演警察的演員在糨糊裡翻來滾去,卻沒有告訴他一點有用的東西。他偷偷看向徐震,此刻的徐震目光如炬,神態自信,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散出發一種陳禹形容不出的氣息,讓人本能地去信賴他。

  “案發時這裡應該有輛車,去查一下,保護好車內現場,收集指紋和毛髮。”徐震指著案發警車旁的位置發出指令。那正是昨晚救護車所在的位置。

  技術科的年輕警察胡春強答應一聲,似有不解,“為什麼這裡有輛車?”

  “杜峰是高手,要想在這種地方不知不覺地解決掉他,最好的辦法就是等他進到車裡,手腳施展不開的時候出手。”徐震指著杜峰的脖子,“這明顯是鞭傷,能做出這麼精巧動作的鞭不會很長。在這麼短的距離內,以杜峰的警覺和武功,兇手很難突襲得手,除非他有足夠好的掩體。”

  “明白了,還有什麼比一輛車更好的呢?”胡春強興奮起來,“這就簡單了,只要查出是誰的車……”

  徐震仔細看著水泥地上的痕跡,搖搖頭,“不用查了,這是救護車。這幾條胎痕都是一樣的,我猜這是救護車經常停的車位,兇手之前一定來踩過點。”

  幾個警察撲上來,對著地上的胎痕一通研究。胡春強仍有疑問,“可是如果救護車被侵入,應該接到報警的。”

  “你要是逃犯,準備開車逃跑的時候會打開車窗嗎?”

  胡春強搖頭。

  “杜峰也不會。所以,兇手要想通過車窗殺人,只能從外面打開車窗。”

  “您是說……解碼器?”

  “是,而且不是普通的解碼器。你看,杜峰的腳已經踩在油門上,手剎也已經鬆了,但車一寸也沒有往前走,說明兇手已經精確控制了整部車的電子系統,切斷了油路。”徐震指著警車門內的車窗按鍵,吩咐身邊的警察,“調一下指紋,開窗和關窗的位置都要,如果杜峰的指紋只出現在關窗的位置上,就證明了我的推測。如果我的推測是對的,那麼兇手憑借這樣的裝備,理論上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任何車輛,包括救護車。”

  胡春強一臉心悅誠服,答應一聲,開始操作。此時,徐震的身邊已經圍了好幾個刑偵隊的技術人員,個個一臉的崇拜,有兩位還在筆記本上不停地記錄著。

  徐震的一番解說聽在陳禹耳中,他感覺像是回到了案發現場,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作案過程。可自己同樣在看現場,卻啥也沒看出來。心中一陣興奮,又一陣沮喪。

  正在發呆,劉炯打完電話,氣呼呼地朝他走來。劉炯在電話裡被楊志得損了幾句,心情不爽,正好拿陳禹出氣,一指車庫入口,“出去!”

  陳禹一怔,“什麼?”

  “去守門!”

  “我是來辦案的!”

  劉炯一臉的不屑和不耐煩,“守門也是為了辦案!不去就走人!”

  現場工作人員紛紛看向陳禹,陳禹看向徐震,想要求助,徐震的心思卻全在那具屍體上,壓根兒沒注意到這邊。陳禹臉皮雖厚,卻再也掛不住,一轉身,牽著狗氣呼呼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