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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懷安緊趕慢趕,總算在常櫻回百戶所之前追上了她。

  常櫻看見氣喘吁吁、一腦門子汗的薛懷安有些詫異,問:「薛校尉,有什麼急事,令妹那裡不要緊了嗎?」

  「都安排好了,初荷讓我要特別謝謝你。」

  常櫻聽了淡淡「哦」了一聲,轉身又要往前走。薛懷安見她不鹹不淡的神色,想著剛才她還氣得打自己,有點兒不知該如何是好,記起初荷的囑咐,忙說:「常大人,等等,暑熱難當,卑職請大人喝杯茶解解暑吧。」

  常櫻轉回身,一挑眉毛,問:「薛校尉何時這麼客氣了,昨日分明還對我的邀約很是不屑。」

  薛懷安於人情世故頗為遲鈍,一般來說,要是相邀某人,人家說不去,根本不會去想這人是真的不願意去,還是另有文章,比如,要端個架子,讓你三番五次去請。故此原本按他的脾性,這事情也就這樣算了。只是這次是初荷囑咐的,他習慣性地要堅決完成任務,也不管對方到底是啥意思,執著地說:「不是才得罪了大人嘛,卑職敬上一杯賠罪茶也是應該的吧,更何況還要再謝謝大人仗義相助。」

  常櫻看著眼前明明吃了閉門羹還無知無覺的傢伙,心頭一陣煩躁,可是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見了他就這麼容易煩躁,搖搖頭,道:「算了,算了,就吃你一杯茶。」

  兩人在茶樓找了個僻靜處坐下。

  說是僻靜也不過是相對而言,南方的茶樓並非什麼大雅之處,市井小民常常在這裡聽戲喫茶,一泡就是一天。載著小籠包和燕餃等各色小吃的推車在茶桌間緩緩穿行,推車的夥計時不時吆喝上一句,聲調一如戲文般抑揚頓挫。

  薛懷安點了茶樓最好的明前龍井和幾樣精緻小吃,常櫻卻只是喝茶並不動筷子,眼神飄忽,似乎魂遊天外。

  「常大人這次的事務是不是有些棘手?」薛懷安見了常櫻的樣子關心地問,隨即又想到綠騎的身份不同,處理的很多任務不便對外人道,忙說,「大人不方便說就算了。」

  「沒什麼不方便,還是上次那個事情,今天一早收到帝都來的六百里加急快報,說我們在清國安插的細作回報,崇武這邊還是有情報洩露出去了。」

  「上次那個事情?你意思是說,莫五在死之前把崇武水軍的情報給傳遞出去了?」

  常櫻一皺眉,不悅地說:「就是這意思,你小聲點兒。」

  這件事情如今可謂她的心頭刺,莫五這個細作被她挖出來不容易,原本想要出其不意將他抓捕,不料莫五竟然機警至此,只是見她手下幾個換了崇武水軍軍服的錦衣衛就起了疑心,匆忙逃跑。但即便如此,她這一路從崇武追到惠安,半分喘息也沒有給對方,到底情報是如何在他倉皇逃命的途中被安全送出去的,著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莫五地下有知,這時候,一定是在嘲笑我吧,常櫻自嘲地想。

  薛懷安也覺得事情十分不尋常,壓低聲音,問:「難不成崇武水軍還有其他細作?」

  常櫻搖搖頭,斟酌了一會兒,終於決定還是和薛懷安探討一下,道:「雖然不該和你多說,可是我想,也許你熟悉惠安,能幫得上忙。根據清國傳回的消息,就是莫五把情報遞出的,至於遞出了什麼,我們在那裡的人無從得知,但是,據推測,清國收到的情報應該有什麼問題,比如,只得到了一半的或者是錯誤的情報。如若真是如此,那麼還有很重要的東西仍然在這裡。」

  薛懷安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很多事情不能去問,但又想多少幫一點兒常櫻,便問:「那麼,現在常大人準備怎麼做?卑職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我如今只想到一個笨辦法,就是讓手下沿著從崇武到惠安莫五逃亡的這一條路,把所有他經過的地方仔細巡查,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我在想,也許,莫五在逃亡的路上把帶出來的情報藏在了什麼地方,比如一個途經的樹洞之類,然後刻上只有他們的人才能認出的記號,這樣情報才被取走的。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月餘,說起來簡單實則卻太難查。」

  薛懷安聽了不自覺地搖搖頭,說:「如果卑職是莫五,應該不會這麼幹。」

  常櫻秀目一亮,脫口問:「你怎麼想?」

  「假使我是莫五,且不說在路上被常大人追趕的時候很難有工夫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藏匿情報,只要想一想從崇武到這裡這麼長的路程,讓另一個清國細作找到這個記號就已經是很困難的事情。而且,從崇武到惠安僅大路就有三條,山野小路則更不用說了。我怎麼知道我的同夥能正確判斷哪一條路是我的逃亡路線?除非我的同夥就混在常大人的隊伍裡。」

  常櫻略微一想,道:「這不可能,我的人不可能有問題。」

  薛懷安見常櫻說這話的時候,眉宇間有一股難以言表的篤定與信任,不同於有時候她因為過於執著於自己的意念而於神色間染上的斷然之色,此時的她,眉目舒展,堅定而不執拗,在嘈雜的茶樓裡,凝然如玉,不為外物所動,倒叫人忽生出幾分好感來。

  「大人部下得大人如此信任,真是做部下之幸。」薛懷安由衷地讚道,「那麼,既然沒有內應,莫五這樣老到的細作,一定不會首先選擇把重要的情報以大人說的方法傳遞出去,除非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才會走這樣的下下策。」

  常櫻點點頭,說:「我就是想不出來除了這下下策他還能如何。」

  薛懷安道:「一般來說,下下策總是最後關頭不得已才用,對莫五來說,最後關頭就該是在馨慧女學的時候,大人派人去那裡檢查了嗎?」

  「這是自然,你不知道我行事的規矩,當時莫五的事情一結束,我的人就已經仔細檢查過他在女學所經、所處各處,以防有任何不宜外洩的東西不慎洩露。這次我們回來,我第一步還是派人檢查那裡去了,估計一會兒我們回百戶所,派去的人便能回報。但我的人向來細緻,不大會遺漏可疑之處,如若當時沒有發現什麼,現在也很難再發現什麼。」

  常櫻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薛懷安,道:「說起來,和那時候相比,倒是有一個接觸過莫五的人消失不見了。」

  常櫻神色一動,問:「誰?」

  「就是那個被扣作人質的女孩兒,叫杜小月,她前天傍晚死於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