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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三支箭羽 一網打盡

  山谷中的清晨總是來得格外緩慢,東方的天際已露出一抹艷麗的曙紅,山間卻依然是陰沉沉的一片。

  只有那兩百來名中年護衛並沒有往外看,而是兩人一組一言不發的檢查著昨夜發給各支小隊的勁弩強弓,將它們分發到歸自己管轄的那七八名部曲手中,又動了動靴尖,將那些從營地各處揀到的石塊踢得更集中了些。

  突然間,一聲尖利的呼嘯劃破了這沉悶得令人窒息的寂靜,伴隨著在山谷中再次迴盪起的嘯叫,數百名馬賊驅動坐騎,馬蹄聲由慢至快,隊型呈扇面展開,直撲糧車。

  聽了整整一夜尖嘯,直到此刻,眾人才真正看清了馬賊的模樣,只見他們身上的袍子穿得各式各樣,頭上卻都包著一色的黑巾,那打馬而來、舉刀呼嘯的姿勢裡自有一種凜冽的殺氣。莫說車伕,便是見過些戰陣的部曲們,一時也呆在了那裡。護衛們的厲聲呼喝適時的響了起來,「搭箭緊弦」

  眼見馬賊已衝到兩百步之內,麴崇裕頭也不回的一伸手,他身後的隨從立刻將一把兩石的強弓和幾支長箭遞到了他手中,他蹬上馬車,拉弓便射,弓弦響處,跑在最前面離營地一名馬賊應聲落馬,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在「放箭」的喝聲中,幾百支長箭迎著馬賊射了過去,頓時又有十幾名馬賊被射落馬下。只是馬速飛快,不過是兩輪箭過後,眼見這數百名馬賊已衝到離營地不過二十來步的地方,奔馬的速度卻不得不降了下來。

  在糧車外十幾步遠的地方,堆著一大圈足有半人多高的雜草亂枝,衝到近前才能發現,雜草堆的後面是居然藏著一道用樹幹木欄做成的鹿角柵欄,馬匹自是不能硬撞到這些堅硬銳利的木頭上去。還未等馬賊探身揮刀砍開這些亂七八糟的路障,兩三百支勁弩便出現在了糧車的上方,一陣尖銳的發射聲後,木欄前的馬賊慘叫著倒下了一大片,隨即便迎來了一陣又一陣密集的石雨。

  丟下了數十具屍體,幾乎都是頭破血流的馬賊們狼狽的退了下去,整個外營頓時傳來了震天的歡呼聲,車伕們看著自己的雙手都有些不敢置信就靠昨夜裡亂扎的樹枝木條和這些石塊,居然把馬賊打退了

  護衛們的臉色卻越發凝重,低頭默默上緊了弩箭的機弦。

  僅僅過了一盞多茶的功夫,馬賊們便第二次衝上了上來,當先的幾十個馬賊手裡的彎刀已換成了馬槊,營地裡的第一輪強弓遠射之後,馬賊也紛紛在馬上拉弓回射,雖然有糧車阻擋,這些亂箭並沒有射中幾個人,但那「嗖、嗖」的聲音卻讓大多數部曲都忙不迭的跳下了糧車。

  只有護衛們依然保持著鎮定,直到那些拿著馬槊的馬賊衝到了木欄前,才把蓄勢已久的勁弩射了出去。十幾步的距離,這些勁弩足以射破數層皮甲,大部分馬賊長槊還未挑起,便被射落馬下。到底還是有十幾名馬賊挑開面前的鹿角衝了進來,一直守在麴崇裕和裴行儉身邊的那幾十名部曲同時跳上了馬車,張弓搭箭,幾十步內,馬賊們幾乎是應弦而倒。

  不知誰發了一聲喊,「快射,馬賊衝進來誰都活不了」終於回過神來的西州部曲們紛紛瞅著空子往外射箭,車伕們的石頭更是砸得又快又狠。有的地方,從柵欄空隙處跟進的馬賊已衝到了糧車前面,卻在混戰中或被箭弩射中,或被糧車後伸出來的長矛亂棍打落了馬下。也有身手矯健的馬賊跳上了馬車,卻到底寡不敵眾,被護衛和部曲們砍翻在車頂上。

  片刻之後,第二輪沖營的馬賊終於又退了回去,丟下了比第一次更多的屍體,而糧車外的鹿角柵欄,那多出的十幾處缺口也顯得無比刺目。

  歡呼之聲沒有再次響起,營地外面瀕死的馬賊們的慘叫,營地內傷員們的痛呼都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部曲們的腰間還有半筒箭羽,早間收集起來的石塊卻在適才的慌亂中被車伕們統統的丟了出去。

  麴崇裕環顧了營地一眼,冷冷的看向裴行儉,「你還在等什麼想靠著這些人把那幾百名馬賊殺光麼便算那些馬賊是被故意趕來送死的,只怕再有一次,咱們這些人也會死傷慘重了。」

  裴行儉凝神看著遠處,突然低聲道,「來了」

  一直靜默著的那一大片黑色人馬終於緩緩的動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密集的馬蹄震動之聲比先前強勁了何止一倍,隊型也並沒有分散,而是像一支巨大的箭矢,直奔麴崇裕和裴行儉所在的方位衝了過來,卻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那股前所未見的強悍氣勢,頓時讓整個外營的人都驚呆了。

  裴行儉的聲音卻依然清晰鎮定,「把我準備的那三支箭拿來。」

  麴崇裕眼睛一瞇,也抽出三支長箭搭在了弓弦之上,待到馬隊略近,便用上生平的力氣將三支箭連珠射了出去,放下弓時皺著眉頭嘀咕了一聲,「落空了一支。」

  只見裴行儉也不緊不慢的登上了馬車,左手拿著一把最尋常不過的彎弓,右手裡拿的卻赫然是一支火箭。他不由吃了一驚,眼見裴行儉隨手一箭射了出去,不知怎麼的,卻是歪歪扭扭的飛到了只有十幾步遠的地方。

  麴崇裕正想開口,卻見裴行儉已拿到第二支箭頭圓圓鼓起的怪箭,拉開弓弦對著高空射了出去,箭支在空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刺耳尖鳴。

  麴崇裕頓時呆住了,眼見裴行儉已拿出了第三支箭來,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異樣,不由問道,「這一支又是什麼」

  裴行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便是最尋常不過的箭羽。」

  麴崇裕還想再問,從內營突然傳來了兩聲短促尖利的哨音。

  內營裡,正對著裴行儉和麴崇裕的地方,蘇南瑾留下的那百餘名精兵已上馬列好了隊形,一名隊副帶著十幾名身強體健的士卒站在馬車的後面,另一名隊副則登上馬車,回頭叫道,「一百步」

  一百步,三十多丈的距離,對於快馬來說不過是數息的工夫,正好夠自己這些人衝出去這些人居然頂住了馬賊的兩次進攻,這一次卻絕不會再讓他們逃出生天綏觀冷笑一聲,正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腰刀,哨音便傳到了他的耳中,他愣了一下,依舊一揮腰刀:「推開糧車,衝出去」

  兩輛各裝著二十餘石糧米的大車,被十幾名健捽髮一聲喊便推到了兩邊,中間露出了一條足有一丈寬的通道,綏觀一馬當先衝了出去,高聲叫道,「裴長史,讓我們出去迎敵」話音未落,一支最尋常不過的箭羽便迎面射了過來。

  一陣亂箭,幾道絆馬索,兩輛馬車之間一丈多寬的通道上,頓時被倒地的駿馬與士卒塞了個嚴嚴實實。後面的士兵正在亂紛紛的勒馬,糧車上驀然出現了幾十張強弓,弓弦響處,又有一小半士卒慘叫著摔落馬下。

  最先被射中的綏觀直接從馬上摔了出去,倒是不曾被壓成一個夾餡胡餅,他捂著肩頭剛要跳起,一把寒光四射的腰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隨即眼前便出現了一雙靴子和一襲青色的袍角,裴行儉含笑的聲音在頭頂上響了起來,「綏旅正,你也未免太性急了些。」

  綏觀的腦內一片混亂,定了定神才道,「馬賊已在沖營,下官不過是想去迎戰,裴長史你這是做什麼」心裡不由納悶,算著時間,此時外面的隊伍應該已衝到糧車之前,怎麼那馬蹄聲反而聽不見了

  裴行儉依然是笑吟吟的,「是麼那沖營的馬賊如今又在何處。」

  糧車的外面,那支像利劍般破空而來的馬隊已在幾十步外生生的勒住了戰馬,隊形一分兜頭往回便跑。

  隨著幾支火箭落入鹿角柵欄外那半人多高的枯草堆裡,火苗轉瞬間便從好幾個地方冒了出來,馬隊正對著的方位,正是最早落入火箭之處,火焰已騰起了老高,形成了一道足有一人高的火牆,而那驚人的火勢還順著大片的枯草向外迅速蔓延,馬隊再往前衝,就算前隊能從火勢暫時未起的地方衝入糧車前方的空地,後隊也會陷入火海。

  綏觀躺在地上,從糧車車廂下面看過去,正能看見那一片大火,他怔了半晌,咬牙伸手折斷了肩頭的箭支,坐了起來,不知是因肩頭的疼痛,還是聽到內營裡不斷傳出的慘呼聲,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聲音卻依然嚴厲,「住手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屠殺我大唐兵卒」

  裴行儉看了他片刻,聲音變得冷峻起來,「綏旅正,我曾下令,內營兵卒敢出營者,殺無赦大敵當前,你們身為大唐兵卒,卻不經上峰許可,意圖縱馬沖營,若教你們沖成,這營地裡幾千號人只怕都會成為馬賊的刀下之鬼不殺你們,何以肅軍紀」

  綏觀咬牙抬起頭,只見身前的馬伕、護衛,無人臉上不是一片憎惡,連不遠處站著的那些西州部曲,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滿了鄙夷和敵視,心裡不由一涼:自己的馬隊若能衝出來,縱馬奔馳中斬殺他們自然不在話下,但如今被堵在內營裡,讓這些人四面據車當活靶子射,也不過是任人屠殺只有外面那把大火熄滅,他們能早點衝將進來,自己的人還能有一線生機記得昨夜外面堆的不過是一些枯草,大約過不了太久便會燒光,老天,這把火還是趕緊燒完吧

  彷彿是聽到了他的祈求,突然之間,遠處馬蹄奔馳的震動聲再次響起,那氣勢彷彿有數千匹戰馬同時衝了過來。綏觀的眼裡頓時迸發出了驚人的明亮光彩: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