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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再入皇宮 疑竇暗生

  玉色紗衫,碧羅六幅長裙,杏色披帛,一色都是素淨淡雅,也就是髮髻上那只寶相花的金玉釵,略微透露了一些華貴氣息。

  阿霓看著跟平日出門穿得幾乎沒什麼兩樣的琉璃,猶豫半晌終於忍不住道,「娘子是不是穿的也太過素淨了」

  沉默寡言的阿燕卻突然道,「娘子這身甚是妥當。」

  琉璃不由看了阿燕一眼,才回頭跟阿霓笑道,「昭儀見慣了我這樣的,總不好一成親便穿成只花蝴蝶。」

  拿起案几上的那幾張帖子,忍不住又搖搖頭,難道裴行儉休完婚假,大夥兒就約好了開始應酬武則天會召見她不算奇怪,裴安石的兩個兒媳會來做客也不奇怪,陸瑾娘遞帖子過府更不奇怪,可是,這楊十六娘唱的卻是哪出這排日子都快排不開了

  小檀輕巧的邁步走了進來,「車子已經備好了」看見阿霓跟著琉璃走了出去,不由羨慕的歎了口氣她還沒見過皇宮是什麼樣呢

  阿燕也輕輕的歎了口氣。

  馬車依然是從延喜門經永安門進了太極宮,咸池殿的一位內侍早已等在門口,看見琉璃便笑瞇瞇的迎上來,引著兩人在門內坐上宮中輕便小車,又在暉政門換上了早已等候的簷子,剛到咸池殿門口,阿凌便帶著人迎了出來,笑嘻嘻的上來托住了琉璃的手,「恭喜庫狄夫人」

  琉璃低頭微一屈膝,「見過這位阿監。」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相視而笑。

  咸池殿裡一切看上去似乎與半年前並無區別,再次踏上紅錦地衣走到西邊的寢殿,琉璃剛剛進門,一陣熟悉的笑聲便響了起來,「這位美人兒是誰好一副身段容貌」

  只見武順娘穿著紅色羅衫坐在榻前的月牙凳上的,笑得春光明媚,武則天則坐在榻上,身上是件湖藍色的衫子,略顯蒼白的臉上也滿是笑意,琉璃快步上去向兩人曲膝行禮,抬頭便看著武順娘笑道,「這位夫人好生眼熟,只是比我識得的那位夫人年輕美貌許多,難不成武夫人還有別的妹子」

  武順娘一怔,「哈」的一聲便上來就要擰她的嘴。

  正坐在榻上的武則天忍不住笑了起來,「罷了罷了,你的手重,這簇新的新婦子,成親還不到十日,被你擰壞了,可如何是好」

  琉璃躲到了武則天這邊,又笑著行禮,「多謝昭儀救命之恩」抬頭細看,只覺得武則天比先前明顯瘦了許多,眼睛卻依舊燦然有神。

  武則天一面笑,一面便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見她容色光艷,但神情打扮與成親前並無區別,而頭上那支釵子也正是自己送的,眼睛裡的笑意不由更暖了些,「果然是出落了許多,怎麼就便宜了那裴守約」

  武夫人也連連點頭,「正是這品格,做個世子夫人也使得。」

  琉璃心裡一動,知道一些閒言碎語已經傳入了宮廷,忍不住苦笑道,「夫人就饒了琉璃吧,琉璃再不敢頂嘴了。」

  武順娘笑道,「你也知道自己如今艷名遠播」見琉璃已微微漲紅了臉,才笑道,「你放心,這話原也不算什麼,哪一年這長安城裡不會傳出一兩個狐仙,日子長了,認識你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是一樁笑話兒。」

  琉璃歎了口氣,心道,這也難說,譬如你們兩位,如今狐媚子的名聲只怕比以前更響了一些。

  武順娘笑著拉了琉璃到身邊坐下,又饒有興致的問起了成親前後之事,琉璃便揀著有趣的說了一遍,待說到自家的女眷準備好家什衝了出去,結果卻打錯了人,武夫人頓時笑得幾乎岔了氣,武則天撫著胸口一面笑一面叫人,「快去給夫人順順氣。」滿屋子宮女各個忍俊不禁。

  正熱鬧間,就聽殿門外傳來一聲笑問,「這又是出了什麼笑話兒」

  琉璃一驚,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向大步走進門來的高宗行禮,高宗一眼看見她,不由怔了一下,「這不是」

  武則天笑道,「這是裴守約的新婦子」

  高宗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眼前這個女子,美貌不美貌也就罷了,但那種淡淡的不舒服的感覺實在太過印象深刻,想忘記也不大可能,語氣不由有些淡了下來,「平身吧。」回頭便問武則天,「遠遠的就聽見一屋子笑聲,說什麼這般可樂」

  武則天便笑著把裴行儉計賺伴郎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高宗聽到後來忍不住也大笑起來,「這個裴守約,這一招也太陰損了些」只是笑著笑著突然「唉呀」的一聲摀住了額頭,表情變得有些扭曲起來。

  武則天臉色一變,忙站了起來,「陛下快坐,緩一緩。」又吩咐宮人,「快傳御醫進來。」

  高宗捂著眼睛坐了下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皺眉道,「天一熱,這頭風竟更厲害了些,也不知今年是怎麼了」

  片刻之後,外面便傳來了腳步聲,那位琉璃曾見過的黃御醫疾步進了寢宮,琉璃微微吃了一驚,看這速度,竟又是有御醫常在咸池殿值守了就見這黃御醫半跪下來給高宗請脈,兩隻手診完才低聲道,「只怕是時氣不好,陛下須再多服兩劑藥再看看。」

  高宗頭疼略解,不耐煩的道,「你先下去開方吧。」想了想又問,「那蔣孝璋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黃御醫垂首答道,「只怕要六月之後了。」

  高宗歎了口氣,揮了揮手讓他下去,對武則天道,「都說尚藥局是天下名醫最多之處,我看也不過是一個兩個真有本事罷了。我去年吃著蔣孝璋的藥倒還見效,這些人開的卻是一點事不抵,你去年身子傷成那樣,不也是兩三個月便調理好了如今卻都四五個月了,還是這樣瘦朕思量著,還是下旨著人宣他早些回來才是,不然你何時才能好起來」

  武則天忙道,「再過兩天便是五月,下旨也快不了多少,反而有些不近人情。」

  高宗長歎了一聲,憐惜的握住了武則天的手。屋子其餘人相視一眼,悄然行禮退下,琉璃也跟著武夫人走了出來。

  武夫人一路默默無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才振作了一些精神,跟琉璃笑道,「適才說到一半,後面可還有稀罕事沒有他們那日是如何捉弄你的」

  琉璃笑道,「還好,因他打的那個賭贏了,他的那些同僚便不好再做什麼,其餘的一些婦人也不過說一說罷了。」

  武夫人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你的運道當真是好,當年我做新婦子的時候,可沒少被那些混小子捉弄」說著不由出了半天神,漸漸有些傷感起來。

  琉璃忙岔開話問,「適才怎麼聽說那位蔣御醫還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武夫人回過神來,歎了口氣,「也是媚娘好心,聽說那蔣御醫家中其實並不富裕,先父的靈柩一直也未歸鄉,二月裡便賞了他許多錢帛,讓他完了這心願。偏這蔣御醫故土又遠,來回竟要半年。他這一走,不但媚娘的身子不見起色,聖上今年的頭風也比往常重了許多,常是不能理事,媚娘如今也沒精力再管著六尚局的事務,唉。」

  琉璃怔怔的聽著,只覺得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問,「那如今是誰在主持後宮的這些事務」

  武夫人哼了一聲,「原是貴妃打理著,如今慢慢的又回到立政殿那邊了。」又冷笑著壓低了聲音,「只是那又如何,聖上再不曾踏進過那裡一步,聽說那位也是一日日的不思飲食,魏國夫人日日都要進來,急得就差亂求醫,饒是如此,那位卻還是不肯放了那權柄,蕭淑妃倒是越發與她走得近了」

  沒錯,病了也不放權,這才是後宮女子琉璃皺著眉頭,回想著剛才跟武則天見面的點滴:她的確瘦了許多,看著似乎有些蒼白,但眼神卻不大像是精神不濟到理不了事的樣子萬年宮裡她花了那麼些手段才掌握住的後宮大權,怎麼可能如今便這般輕易放手交還給了皇后

  琉璃剛想再問幾句,楊老夫人卻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見琉璃就笑道,「剛在外面散了一圈,回來就聽說你已經到了,幾日不見,果然氣度不同」

  琉璃忙笑著上前見了禮,又噓寒問暖了半日,楊老夫人自是也問了一番,武順娘又把那笑話兒說了一遍,大家笑了一回。琉璃又說到婚後幾日去拜訪了河東公府,楊老夫人倒是細細的問了一遍,笑道,「臨海大長公主是最會保養的,聽說日日羊乳浴面,玉膏敷身,快五十的人了,比順娘的皮子只怕還白嫩些。」

  琉璃歎了口氣,「不是羊乳,是人乳。」

  楊老夫人和武順娘臉上不由也露出了驚詫的神色,琉璃接著道,「大長公主用香只用最上等的龍誕香,吃羊只吃最嫩的那四兩,用水都是從蘇州虎丘的石水。河東公府中堂的陳設,別的我也不大認得,掛的似乎是紫綃,地衣比這咸池殿的也半點不差。」

  武順娘忍不住搖了搖頭,「都道裴相原先最是富貴的,原來河東公府到今日還有這般排場。」

  楊老夫人卻是若有所思,臉上有嘲諷的笑容一閃而沒。琉璃看在眼裡,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說說笑笑間,轉眼到了午時,武順娘拉著琉璃一道用了午飯,琉璃見她們午後都有些困乏了,便起身告辭,武順娘還要留她,楊老夫人笑道,「你當大娘也是和你一般不管事的」武順娘只得作罷。

  眼見琉璃恭謹的退了出去,楊老夫人便問,「適才我進門之時,你們在說什麼我見她似乎一臉愁容。」

  武順娘回想了半日才道,「不過是說起了皇后又主持了後宮事務之事。」

  楊老夫人點頭笑了起來,「倒是個知道輕重的,沒因當了五品的夫人輕狂起來」

  武順娘忍不住瞟了她母親一眼,「母親就愛多想,琉璃是什麼人咱們還不知道難道成了親就不是她了」

  楊老夫人哼了一聲,阿霓的稟報再一次浮上心頭,卻懶得跟這個女兒多說她難道不知道人心易變而這個庫狄琉璃,又是有那種命格的李淳風的眼睛真是毒,想那裴守約、蘇定方,果然是因為她翻了身,連媚娘這兩年謀劃的事情也格外順利早知如此,當時真不該讓她就那樣嫁給了那位裴守約,無論如何也該留在自家和媚娘身邊才是

  琉璃此時已到了武則天的寢殿,向她行禮辭行,武則天慵然靠在榻上,想了想笑道,「我也不好留你,只是有的事原是我應了你的,雖給人做在了前頭,我也不好就當混忘了,再說,你在萬年宮的那場功勞原也該讓人知曉才是,省的你和裴守約難做人。」

  琉璃驚訝的抬起頭來,有些不太明白她的話是什麼意思。武則天微笑著看了她一眼,「明日你自然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