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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縣冤案(二)

  吳淼水一驚:"盜案?"扭頭以求助的目光去看唐書吏唐書吏則垂手一旁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恐怕還是樁案值不小的大案!"吳淼水眨著小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大人……是從何得知?"宋慈笑道:"哦道聽途說。"吳淼水鐵板釘釘地說:"謠傳!純屬子虛烏有的謠傳!不是吳某在上司面前評功擺好經卑職多年苦心治理如今這太平縣真可謂太太平平民風淳正尤其是在這縣城之內可以說是路無拾遺夜不閉戶怎麼會發生什麼盜案呢?不會絕對不會!""貴縣就那麼肯定?""卑職不敢肯定自己是姓胡還是姓吳卻敢肯定太平縣城內絕不會發生萬兩大案!"宋慈不禁失笑:"你說什麼萬兩大案?"吳淼水意識到說漏了嘴"呃不不卑職不過是打個比方。"又拿眼睛去看唐書吏。

  唐書吏雖是半閉著眼睛嘴角卻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蔑笑。

  宋慈忽然傾聽著什麼。

  吳淼水莫名其妙地眨巴著一雙小眼:"大人怎麼了?""噯貴縣的耳力如何?""卑職耳目向來無疾。""那好你聽聽有多少人?"漸漸地聽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衙外傳來。

  宋慈微笑道:"聽出來了嗎?其眾不下於十人是個團伙作案!"吳淼水不禁變色:"什麼團伙作案?"雜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會兒見捕頭王等衙役押解著那幫抬病婦的大漢們進了縣衙。在這些破衣爛衫的男人中有個妖艷女子頭上一個別緻的髮髻十分顯眼。捕頭王向宋慈稟報:"大人所料絲毫不差這幫傢伙果然是一個盜賊團伙。

  昨夜在縣城珠寶店作案盜得價值萬兩的金銀珠寶……"宋慈接過捕頭王的話頭如數家珍:"然後收買這青樓女子假做病婦將所盜珠寶掩藏在假病婦的被褥之中瞞過城門守卒大清早潛出城去。就當爾等一個個欣喜若狂地在窩點分贓的時候柴門突然破開公門衙役如同天降賊伙一個個束手就擒。直到此時只怕諸位還恍若夢中吧?"那妖艷女子阿春嬌滴滴地驚呼起來:"你們不是說神不知鬼不覺嗎他怎麼全知道哇?"盜首毛大也大呼大叫起來:"這位大人我等今日被擒認命伏法就是。

  究竟是誰事先把計劃密告官府還望大人向犯民言明讓我等坐牢殺頭心裡也明白。"宋慈肯定地說:"並無一人向官府告密。""那你是怎麼知道得一清二楚?"宋慈微微一笑"其一爾等讓一女子假扮病婦夾帶贓物出城此計雖妙卻有疏忽正是這青樓女子的一頭發飾洩露了你們的天機:一幫農家大漢大清早行色匆匆地從城裡抬一個妓女進山豈不讓人生疑?其二一個婦人能有多重而你們四條大漢抬在肩上卻是個個汗流浹背如此沉重豈不說明那被褥之中另有夾帶?其三一路之上你們不時地捂緊被子如此細心之舉出自一幫粗莽大漢不可疑嗎?真是怕被下的病婦受風著涼?不!一定是被褥下掩蓋著什麼不可見天日之物!"盜賊們聽書似的一個個聽得傻了眼。

  毛大歎道:"栽在這麼一位大老爺手上也算是輸得體面啊!"宋慈瞥一眼旁邊的吳淼水"本官剛剛聽說太平縣城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你們偏偏這個時候作此大案真是不合時宜啊!"吳淼水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了。

  唐書吏暗自讚歎不已:"精彩精彩!"太平縣大獄內關滿了囚犯。陰暗潮濕的牢房內兩邊是用木柵隔開的牢號中間一條長廊。一間間寬不過五步長不足四尺的牢號內人挨人擠滿了體瘦毛長的犯人。獄卒押著那伙盜眾進牢獄將他們全關進一間小號子。這夥人進去便叫嚷起來。

  "這麼擠身上不長蛆才怪呢。""就是堂堂縣衙牢房也太寒磣了人都躺不下呢。"捕快喝斥道:"吵什麼。這是監獄不是客棧!躺不下就站著!"罵罵咧咧地走了。

  忽然有人叫一聲"餵那個神人來了!"正在埋怨的賊眾們都齊齊趴向柵欄往外看去。

  長長的走廊盡頭吳淼水陪著宋慈一行走來。宋慈巡視著兩側牢房從囚犯一個個身心麻木目光呆滯的神態可以看出他們已被拘押日久了。"吳知縣你這民風淳正的太平縣牢獄中卻是人滿為患啊!"吳淼水尷尬地說:"呃法不嚴民不教。不得已呀……""這麼說這滿牢房拘押的都是些該抓該押該殺的刁民?""呃……也有少量的疑難案子尚未具結。縣事繁雜實在忙不過來呀……"吳淼水額頭開始冒冷汗了。

  "你這縣獄中究竟關押了多少犯人?""啊這個……值獄官快去取囚賬來查查。"宋慈臉一沉:"算了。稍後把獄中囚賬一份不少地送到驛站去。"盜首毛大喊道:"這位大人我們兄弟們住得太擠您老行行好給換間大的吧。"宋慈面帶笑容:"哦是你們幾個。怎麼嫌這地方擠了是吧?""您看躺不下身子呀。""有一個地方比這兒寬敞多了。""哪兒?"宋慈重重地說:"王法大堂!"毛大縮下了腦袋:"呃小的們知罪知罪了。"接著值獄官領著宋慈一行從一條陰暗的石階往下走。

  石階下便是一個個用粗大圓木柵欄隔成的死刑犯囚牢。陰暗的過道盡頭一位白髮老嫗坐在柵欄外濕漉漉的地上露出兩條麻桿一樣瘦細的手臂為跪在囚籠內的囚犯兒子餵著飯食。

  吳淼水勃然大怒:"這死囚牢內怎麼有探監的?"值獄官忙說:"啟稟知縣大人只因那曹墨的刑期就要到了這老婆子每天要來這裡陪伴兒子小的不讓進老婆子就要一頭撞死小的怕出人命只好讓她進來一下。""你不知道今天提刑大人來檢查獄事嗎?還不快把老婆子帶走!"值獄官正欲上前被宋慈伸手攔住了。

  宋慈緩緩走過去。那給兒子餵食的母親對走近自己的宋慈全然不覺彷彿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兒子什麼也不存在了。她抬了抬手臂衣袖滑落麻稈般的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露了出來。

  宋慈一見那傷疤心頭猛地一顫。

  老人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注意那條尚未完全癒合的傷疤便不經意地拉上衣袖遮蓋了一下。

  宋慈上前輕聲問:"老媽媽有幾個兒子?"老人對宋慈的話充耳不聞只對兒子說:"墨兒你從小喜歡吃這個糯米糍多吃點娘明天再給你舂。啊。"宋慈透過柵欄仔細地審視牢籠內的死囚。那人蓬頭垢面神情呆滯耷拉著眼皮默然接受母親的餵食不時地用左手幫助母親把飯食伸到自己的嘴邊而右臂卻一直垂掛著像是一條廢臂!"老媽媽你兒子犯了什麼罪啊?"那母親愛理不理的:"你問我我問誰去?"兒子卻說:"我殺人我殺了王四。"曹母以一種誇獎的口吻說:"墨兒小時候你連殺雞都不敢看娘還罵你沒出息呢。想不到啊長大了連人都能殺了。也多虧了十年寒窗讀了些聖賢之書要不哪會有這麼大的出息啊……"說著兩行悲淚潸然而下。

  宋慈輕聲問身後的吳淼水:"那犯人叫什麼?""曹犯名墨。"宋慈轉身往外走去走了十幾步又突然回頭撥開緊跟在他身後的吳淼水大步回到那母子身後沖那囚犯厲聲喝道:"曹墨你因何殺人從實招來!"曹墨脫口大呼:"我沒殺人!"吳淼水躥上前去:"曹墨你見色起意殘殺王四證據確鑿你竟敢翻供?"曹墨回過神來急忙改口:"不我不翻供王四是我殺的是我殺的!"吳淼水解釋道:"宋大人此犯常常神情恍惚胡言亂語……"宋慈不聲不響轉身向外走去扔下一串帶著回音的腳步聲這一記記腳步聲就像踩在吳淼水的心窩令他大汗淋漓。

  太平縣的公門衙役們在螳螂腦袋唐書吏的招呼下把一卷卷塵封卷宗往驛站送去。英姑在門口把他們堵住了。

  "等等這都是些什麼呀怎麼都往這兒搬?"唐書吏說:"哦這些都是本縣這些年來的牢獄囚賬是宋大人吩咐送來審閱的。"風一吹案卷中揚起塵灰。

  "噯等等等等。"英姑轉身進去拿個雞毛撣子出來"來來來都在外面把灰塵撣撣乾淨再往屋裡搬。哎呀這是什麼年歲的囚賬啊都發了霉啦。我家大人又得挑燈熬夜了。"卷宗擺放好唐書吏卻欲去又還伸著顆螳螂腦袋往裡屋張望著"呃……

  噯提刑大人不在呀?"英姑問:"你有什麼事嗎?""不不我沒什麼事沒什麼事。噯姑娘聽說宋大人斷案如神什麼疑難案子他老人家只要一驗一推理就水落石出了傳得可神了可小吏們卻沒親眼見識過……""這回不就有機會見識了嗎?""正是正是。昨日宋大人抓獲那伙盜賊就已經讓小吏大開眼界啦!小吏入了公門差不多二十幾年了可從來沒見識過有如宋大人這麼神的官威。噯姑娘真好福氣啊!"英姑反感地說:"什麼福氣不福氣的你什麼意思?""小吏是說姑娘有幸在宋提刑身邊幹事是天大的福氣啊!""沒事了你就走吧這兒沒人聽你扯閒篇。""是是這就走這就走。"唐書吏出了客棧順便往自己家走去。

  一進家門他就覺出不對躡手躡足地到臥房門前從門縫裡往房內窺視。

  房內衾帳低垂嬌容可人的唐書吏妻依偎在一小白臉男人懷裡。小白臉把嘴湊到婦人耳根正甜言蜜語著。

  唐書吏恨得咬牙切齒把耳朵往門板上一貼房內男女的話字字傳入了他的耳朵。

  婦人重重地歎了口氣。男人連忙問:"娘子為何歎氣?"婦人半天沒有回答眼裡卻流下淚來。

  "你怎麼哭了?後悔了嗎?"婦人哭喊著:"後悔!與君有此一會死也瞑目我後悔什麼?""那你……""我流淚是因為我嫁了個既無能耐又毫無情趣的男人!跟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簡直就白來這世上做一回人了。唉我的命好苦啊。""想不到娘子這麼花容月貌的絕色美女心裡卻也這麼苦啊。要不你我想想辦法做一對長久夫妻……"唐書吏衝進廚房操起一把刀像一頭怒獅衝出來卻並沒有往臥房沖而是徑直衝出門外對著院子裡的一棵樹幹發洩拿刀子狠狠地往樹幹上胡劈亂砍嘴裡罵道:"賤貨!**!不就一張漂亮的臉蛋嗎?老子拿刀破了你的相讓你成個醜陋的女人看你還能招奸養漢!痛吧!哭吧!哭也沒用這是女人不守婦德的報應!報應!"唐書吏一通發洩後心理平衡了"聖人曰: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唐某萬卷在胸豈能因婦人而失大體!"他把刀往樹幹上一砍氣呼呼地走出家門出了弄口一見行人就雙手一背端著一副衙門公人的派頭往長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