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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賜字(二)

  皇帝賜字那可是無上榮耀,身為皇帝的貼身宦官,能在努力幾個月後,被皇帝認可並賜字,我是多麼的不容易。

  天又下起濛濛細雨,我打了一把傘,漫步在雨中。我走在這皇宮之中,心態平和。之前太多的焦慮,焦慮英國公是否有反叛之心,焦慮喬止月和霍擎蒼能否順利賜婚,焦慮皇帝對我是不是動了真感情等等,都被細雨洗刷掉了,只剩下一顆平和的心,泰然處之。現在想來,我真是太傻了,我從來都不是玩不起的人,就算皇帝誆騙我,他肯花心思騙我,那又有什麼不好?

  我在皇宮裡,看見宦官和宮女們匆忙灑掃,看見各大官員忙於手中事務,就連栽種的松樹青翠欲滴,也是生機勃勃。每個人為了生存忙碌不堪,我只是浩瀚人海中的一員,天塌下來,有皇帝罩著,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可真是應了那句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到了太醫院,我還沒進去找人,便聽到有人說:「孫郁,你額頭滾燙,何不回家休息?我准你一天假,好好回家歇著,待不再發燒後再說。」

  什麼?孫郁帶病上班?發高燒那種感覺,我不是沒體會過,燒的人云裡霧裡,難受到不行。我對醫術並不精通,但在現代耳濡目染聽到過一些簡單的醫療常識,比如發高燒,甭管大人還是小孩,都要嚴陣以待。發燒不像其他頭疼、肚子疼之類的病症,能拖就拖,發高燒的話,體溫越高越危險,絕不能拖延,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危險,甚至可能威脅性命!況且,人在發燒的情況下,難受的不得了,腦子也不好使,孫郁就算有心上班,又怎麼能準確無誤的完成任務?

  我估摸著說話之人應該是院使,我一慌神,把傘摔在太醫院門口,疾步走進太醫院內。只見孫郁端坐在一張扶手椅上,面前擺放著一張方桌,他的手肘下墊著一塊布,幾個御醫圍著孫郁望、聞、問、切,院使則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孫郁。

  孫郁身體壯實,又是御醫,我從沒見過他生病,連拉肚子都沒有過,更別說發高燒這種嚴重病症。此刻,孫郁臉色蒼白,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雙唇乾裂發紫,兩眼無神又迷離,分明是一副已然燒糊塗了的樣子!

  都燒成這樣了,還上個錘子的班!

  我大喊道:「孫御醫,皇上命你回家休息一天,不得有誤,欽賜。」我假傳聖旨也不是第一次,大不了待會兒我去跟皇帝負荊請罪。我覺得皇帝可能會小小懲罰我一下,畢竟我假傳聖旨。但是孫郁身為御醫,他要治病救人,他自己尚在病中發著高燒,腦子都快成一團漿糊了,試問還怎麼給人看病?怎麼準確的分辨各種藥材?怎麼執筆寫藥方?

  孫郁掙扎要跪下,院使拉住他,說:「孫郁,你都燒成這樣了,還跪什麼跪?可別跪下去便摔倒了。」

  孫郁還是硬要跪,我只好出手拉住他的右手,道:「孫御醫,你都燒成這樣,不下跪,皇上不會怪你。」

  孫郁就那麼被我和院使拉住,仿似我們一鬆手,孫郁便要跪下去,他說:「三寶公公,皇上的好意,微臣心領了。微臣食君之祿,便要做忠君之事,怎可因為身體的一點小傷便回家休息?若是開了這個先河,官員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便藉機回家偷懶,豈不是由微臣帶頭養成了一個陋習?那微臣可就是一個罪人了。」

  我真想罵人了,我抓著孫郁的右手,他的右手好像一塊燙熱的鐵,十分灼人。我把另一隻手挪到孫郁的額頭上,我的親娘啊,滾燙的像燒開的熱水,我一碰,手便杯熱氣彈開了。古代沒有溫度計,委實是不方便,不過我覺得這麼燙,沒有四十度的高燒也有三十九度多。

  我從來都不知道孫郁是這麼的愚忠!今天趁著他發燒,可算是見識了他的忠心。我覺得皇帝應該賜赤膽忠心四個字給孫郁,以此褒獎孫郁盡職盡責的高貴精神。

  我發怒道:「孫御醫,你是預備抗旨不遵

  ?既然如此,你不想要這條命便罷了,咱家這就派人前去稟告皇上,說你抗旨,不想活了。」

  我的臉色定然是氣到不行,根本不是開玩笑,一旦事情捅到皇帝那裡去,可不好收場了。

  院使求情道:「三寶公公,您可千萬別介意,孫郁燒糊塗了,犯渾了,您別跟他計較。」

  其他御醫也求情說孫郁高燒不退之類的話,腦子不太好使之類的話。

  唯獨孫郁,他這個當事人,明明是一副要死不活異常痛苦的樣子,他非不改口。我只好下狠招,喊來四個小宦官,從太醫院裡找了一副擔架,由四個小宦官先行把孫郁抬到御書房去。

  我把院使叫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說話,道:「院使大人,咱家此次前來,是為了傳達皇上的口諭。皇上命院使大人速速帶著醫箱前去英國公府,替英國公喬大人看病。想來院使大人應該聽說英國公喬大人三天前曾自領二十軍棍,皇上擔心喬大人強忍疼痛,怕病情惡化,煩勞院使大人好好替喬大人診治一番。」

  院使回道:「老臣遵旨,這就啟程去英國公府。」

  「如此甚好,咱家也不耽誤院使大人的時間,這就去給皇上回話。」

  院使說:「三寶公公,麻煩你在御前替孫郁多說幾句好話,孫郁對皇上忠心不二,醫術也不錯,是可造之材。唯一的缺點是他腦子一根筋,認死理,不善於靈活變通,勞煩三寶公公替孫郁美言幾句。」

  聽到院使對孫郁這麼高的評價,我的內心替孫郁高興。「院使大人儘管放心,咱家會看著辦的。」

  從太醫院出來,仍是下著小雨,我傘也不打了,一路小跑,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我也毫不在意。跑了一會兒,總算追上了四個宦官抬著孫郁這個隊伍。

  要說孫郁燒糊塗了,那還真沒有。孫郁一個勁地求小宦官們把他放下來,小宦官們的回話口徑一致,都是說三寶公公的吩咐,他們不敢不從。我刻意指派小宦官們抬孫郁,而沒有找身強體壯的侍衛,主要是侍衛不怎麼聽我指揮,小宦官們就不同了,惟命是從。

  我有很多話想跟孫郁說,諸如你腦子是不是被雨淋了不好使了,或者你自己都不保重好身體,以後我遇著什麼事,宮裡誰人幫我之類的話。

  但這些話如鯁在喉,孫郁真是太老實太傻了,我有這樣的盟友,是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