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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晏卿

  春日裡艷陽天,宴府門口過來道賀的人絡繹不絕,我看見穿戴一新的晏家伯父和伯母,帶著管事和幾個伶俐的丫鬟,一群人都笑得合不攏嘴,高興的迎來送往。本來我可以堂堂正正的握住伯母的手,跟她說恭喜。現在,我只能隨著吉祥公主編一個假身份,發自內心的恭喜晏家人。

  我和吉祥公主一同作揖說些恭喜的場面話,伯父顯然沒認出我來,「兩位公子看著有些面善。」

  面善這個詞,我知道,意思是不認識。

  吉祥公主給了我一個眼神,我忙道:「我們與晏卿同在一個詩社,今日一早聽說晏卿高中狀元,忙一同來道賀。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自有管事接了禮物,晏伯父說:「好好好,多謝你們的美意,快裡邊請。」又叮囑一個家丁待我們吃過茶點後,帶我們去找晏卿。

  宴府是一個五進的宅子,從正門進去,有一個天井,地上遍鋪青磚,左右兩邊均種了些枇杷樹桂花樹之類的常見樹木。一條紅毯從門口延伸到正廳內,正廳裡已經鋪好了多張桌子,擺好了碗筷,穿梭其中的丫鬟小廝們忙碌不堪。

  這裡我無比熟悉,可今日看著地上紅毯,屋簷角上掛著紅燈籠,樹上纏繞著紅綢,滿目皆是大紅之色,頓生陌生之感。

  用過茶點之後,一家丁在前面帶路,吉祥公主低聲誇讚我:「三寶,你這隨機應變的能力,你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啊。」

  「哪裡哪裡,吉公子過譽了。」

  晏卿的住處離正門最遠,他喜靜又不善於與人應酬,今天是他金榜題名之時,卻沒有出來迎客,我絲毫沒覺得奇怪。只是,十年寒窗苦已熬過,他怎麼還躲在住處不見客?難不成還捧著書讀得津津有味麼?

  走過宴府花園後,就是晏卿的住處了。我的腦海裡已出現了晏卿住處的景象。於宴府最深處單獨開了一個小院,院子裡種著細長的墨竹,在一棵百年古松下放了一把籐椅,那籐椅我常常搶著坐,有些地方都蹭亮蹭亮的。房間不多,只有兩間,可兩間房間塞滿了書架,書架上的書擺放的滿滿當當,好不容易找了個位置放床和讀書寫字的案幾,可以說得上真是日日與書為伴。

  我們走到院子外時,看見籐椅上坐著一個人,背對著我們。他穿著藍色圓領繡牡丹暗紋的直裰,一段繡祥雲的紅綢自肩上斜掛到腰間,由一根圓圓大大的腰帶定住,頭戴一頂烏紗帽,烏紗帽左右兩邊各插了一朵藍簪花。

  吉祥公主附耳道:「皇兄賞賜的狀元冠服穿在他身上真好看,好似是為他量體裁衣一般。」

  「狀元郎氣質出眾,穿什麼都好看。」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心話。

  家丁上前去通報,他轉過身看我們。俊秀至極,文質彬彬,一身狀元冠服為他增添光彩,正是晏卿無疑。

  他嘴角噙著笑意,低聲跟家丁說了幾句話後,朝我們走來。

  我的心裡打擂鼓一聲更比一聲重,兩個月沒見,我的樣貌有些變化,他能認出我來嗎?

  他走過來,彎身作揖,「不才晏卿,見過兩位公子。」

  我這才看見他的胸前繡著一團仙鶴騰雲駕霧的圖案,與他甚是相配,便開口回道:「恭喜恭喜,新科狀元郎。」

  吉祥公主隨後道:「今日一見,三元公子果然不同凡響,在下能得見真顏,實乃三生有幸。」

  他請我們入了院子內,叫家丁去搬桌椅來,他才略有愧意道:「此處是不才的書房,滿目全是書,根本無法落腳。不才不好請兩位進去,已叫下人去搬桌椅來,煩請稍等上一等。」

  我說:「無妨無妨,素聞三元公子愛書如命,從窗子裡往裡一瞧,當真是孔夫子搬家——儘是書啊。怪不得能連中三元,成為美談。」

  晏卿仍極為客氣回道:「在下慚愧,世人有愛財愛美人的,不才恰好愛書而已。」

  他沒認出我來,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看來我改變挺大的,能騙得過晏卿;難過的是,與我兩小無猜的人,竟然認不出我來。再看吉祥公主,也是滿腹心事,她雙手絞在一起,臉上泛紅。

  「這位公子,你可是有什麼不適?」

  吉祥公主茫然無措的看著我,我只好替她解圍:「實不相瞞,我這位賢弟有柳絮過敏之症,每逢春季到來,都是他的苦日子。」

  吉祥公主點頭如搗蒜,無比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隨後繼續盯著晏卿看。

  兩個家丁搬來桌椅,又泡好了茶後,我們三人落座,晏卿道:「不才瞧著兩位有些眼生,適才下人說兩位與在下同在一個詩社,只是從未見過兩位,煩請兩位解惑。」

  吉祥公主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腳,我吃痛嗷叫了一聲。

  「你有何不適?府裡有大夫,要不要叫來看看?」

  看著晏卿面露關切之色,我發現這才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覺。我笑著搖頭,道:「無妨,只是被一隻蚊子蟄了而已。」

  晏卿很是不解地問:「春天裡就有蚊子了嗎?」

  我神色正常,略帶笑意道:「有啊,花草樹木多的地方,就會有蚊子。且近來天氣十分暖和,蚊子成群出沒也不足為奇。」

  我胡亂扯慌,吉祥公主滿意的點點頭,「是啊,我剛才就見著一個蚊子了。」

  吉祥公主終於恢復了語言功能,可喜可賀。

  「免貴姓三,愚弟姓吉,我們皆是這個月入的詩社,聽聞三元公子有兩個月沒去詩社,沒見過我們這等無名小卒實屬再正常不過。」

  「原來如此,想來二位賦詩應該很厲害。」

  我本準備了一番說辭來解釋這兩個聞所未聞的姓氏,哪知道晏卿絲毫沒有詫異,但扯到賦詩,這可十分難辦。

  我只好自嘲:「十竅通了九竅而已。」

  晏卿無比優雅的輕抿一口茶後,道:「公子真是過謙了。」

  吉祥公主十分不解問:「過謙?有嗎?十竅通了九竅,這麼厲害啊!」

  「還剩下一竅不通啊。」

  我這一句話,引來三人放聲大笑,與晏卿的疏離感,就這樣拉近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