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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菜鳥男

  第四十六章 菜鳥男

  「九九那個艷陽天來~~~喲, 十八歲的哥哥呀坐在河邊,

  東風呀吹得那個風車轉哪,蠶豆花兒香呀麥苗兒鮮,

  風車呀風車那個咿呀呀地唱哪, 小哥哥為什麼呀,不啊開言?」

  烈日炎炎的午後,渾水莊丹頓閣院外,有位綠衫姑娘正坐在池塘邊,邊唱歌邊洗衣裳。

  搓,捶,踩,十分賣力認真。

  「九九那個艷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呀想把軍來參,

  東風呀跟著那個風車轉哪,哥哥惦記著呀小英蓮,

  風車呀不定那個車難轉哪,決心沒有下呀,怎麼開言!」

  回頭看看身邊那堆積如小山的衣服,小姑娘不由得歎口氣。

  現在她滿腦子都是一種叫全自動滾筒式洗衣機的東西。

  「……沒有高科技不要緊,好歹您也來包『汰漬』啊!」

  終於洗完第十二件,她嘟囔著放下搓衣板,騰出手,擦汗。

  唉,想當年做尚書千金,不沾陽春水整整五年,一雙手晶瑩剔透跟玉雕似的;如今到了西陵,不光要自己洗衣做飯,還得為師兄們整理內務——誰叫她的輩分最小呢?

  她想起上午包全才交代任務時,自己就這麼隨口一抱怨,頓時招來對方的破口大罵。

  「太子?什麼太子?」包師兄的腔調永遠陰陽怪氣,「洗個衣服你還能想到太子,那我給你煮飯時豈不是該思念玉皇大帝了!」

  ——切,你這死包子臉,不就煮了兩個白水土豆嗎?也好意思在我跟前炫耀……清喬心中怨念非常,卻不敢反駁,只得含恨接下衣服。

  清洗完起身晾衣,順便深呼吸迎面撲來的香風——這池塘四面環林,遍植洋槐,如今正值槐花落枝,濃郁甜香讓人陶醉。

  塘中忽然傳來一陣水聲,清喬驚訝回頭,只見花枝橫斜處走出一人,光著健美上身,雙瞳如墨,青絲蕩漾,水面層層波紋輕拍肌膚。

  正是西陵的天神,阮似穹。

  「激、激情視頻吶……」

  清喬囧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這這這,這不是穿越裡最常見的裸男洗浴圖嗎?難道作者大人忽然想通了,願意打賞我一點小小的福利?

  想了想,電光火石間她突然下了決定:捧起衣服,墊著腳尖躡手躡腳朝外走去。

  ——開玩笑!鑒於這位作者不按牌理出牌的惡趣味,指不定下面有什麼可怕的衰事兒等著她呢!三十六計,走為上!

  「彭!」偏偏很符合常理的,她踢到了一塊搓衣板。

  「我xx你大爺!」清喬疼的眼淚都出來了,邊跳邊低低的罵,「你這個壞事兒的!回去就把你劈了當柴燒!」

  搓衣板一聽,頓時萬分委屈,心想我容易嗎我?白天給人搓,晚上給人跪,偶爾還要客串被踢一腳以推動情節發展——作為一個故事必不可缺少的存在,我是多麼的有奉獻精神啊!小姑娘,你咋能不講文明羞辱我呢?

  清喬跛著腳本想繼續跑,卻聽「嘩啦啦」的響聲,池中人察覺岸上動靜,足點微波,以衣帶水翩然降落她跟前。

  「你怎麼在這裡?」高大的身軀擋去艷陽,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下。

  「洗、洗衣服……」古銅色的肌膚,習武之人的完美身架,****氣息撲面而來,清喬頓時燒紅了臉。

  「你一人的?怎麼這麼多?」對面人望著盆子裡的男式長衫,微微皺眉。

  「都是師兄師姐的……包師兄讓我拿過來洗的。」清喬埋著頭打量自己腳尖,語氣唯唯諾諾。

  「洗這麼多……」有只纖長的手指探過來,抬起她的下巴,「你不累?」

  「……沒、沒關係,洗洗更健康……」

  她努力別開眼,覺得自己的臉彷彿被埋在一個大蒸籠裡,熱的隨時要爆炸。

  對面人瞧她侷促不安的模樣,忍不住輕聲取笑:「你怎麼不看我?莫非我不好看?」

  轉眼迎上對面那雙幽深的黑眸,清喬忍不住在心頭尖叫——啊啊啊,挑逗!您這絕對是****裸的挑逗!阮大叔,難道你想****未成年少女?

  哼,****,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於是她臉一沉,心一橫,後退一大步,開始從頭到尾仔細打量起阮似穹。

  富有張力的胸肌,輪廓分明的腹肌,還有濕漉漉的褲子,若隱若現的重點部位……嗯,所謂上上下下的享受,也不過如此了。

  「……如何?」阮似穹好整以暇操起雙手,自信滿滿。

  「不錯。」清喬發出由衷的讚歎,「大,好大,大好大!」

  「哦?哪一部分你最滿意?」阮似穹聽的面露愉悅,淡淡挑眉。

  清喬沉思片刻,抬起頭露齒一笑,容顏燦爛:「……肚臍眼。」

  阮似穹微怔。

  「形狀好,洗的也乾淨。」清喬無比誠懇的實話實說,「——好像一朵美麗的小雛菊吶。」

  「你這丫頭!」阮似穹失笑,卻又忽然轉頭,「快些收拾吧,下午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也許……有你需要的消息。」

  清喬一聽趕緊點頭,抱著衣服就朝院子裡跑去。

  臨進門前,她忍不住回頭打望。

  阮似穹像一尊鐵塔般佇立於原地,身上水珠熠熠生輝,整個人彷彿鑲鑽一般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唉,美女們,武裝到牙齒算什麼?武裝到肚臍眼才是真!

  ——連區區一顆肚臍眼都能生的如此完美,阮似穹,就算被你****~~~~~姑奶奶我也忍了!

  「什麼?菜市場?!」一聲尖叫,顧清喬從椅子上跳起來。

  「準確的說,是集市,謝謝。」

  阮似穹喝一口茶,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已是平日裡的大俠模樣。

  「可是打聽情報不是都應該去****嗎?」清喬的小臉皺成了一團,「你為什麼要讓我去市場啊?」

  ——還要挎上這麼個又土又醜的大菜籃!

  「誰說打聽情報就都要去****的?」阮似穹瞄她一眼,目光陰冷,「還以為你挺純潔,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污染了!」

  清喬有氣無力垂下頭:「……書上不都這麼寫的嘛……」

  三教九流們總是出沒於某著名****,而這****的頭牌往往是神秘情報組織的臥底高層。

  ——如果頭牌是女主,那她多半是遇神迷神見鬼惑鬼老少通殺的萬能妖孽;

  ——如果頭牌是女配,那她多半是心狠手辣深愛男主下場很慘的癡心炮灰;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頭牌是男扮女裝的……毫無疑問,這種人妖一般都會被女主吃掉,然後被作者毫無道理的虐來虐去,對女主依舊癡情一片,丹心不改。

  「……****倒也是個有特色的地方。」阮似穹面色稍緩,身子斜斜靠後,「不過那裡太污穢,始終不入我的眼。」

  「有什麼污穢的?!」清喬惱恨他阻撓自己發揚「逢穿越必逛窯子」的優良傳統,憤懣出聲,「如果心無雜念,去探探消息又有何妨?你沒聽說過『出淤泥而不染』麼?」

  阮似穹微合雙目,略顯疲憊:「我在那裡有過一段不太好的回憶……心結始終未打開。」

  清喬大驚,籃子頓時從手上滾下來:「莫非……莫非公平兄你竟不能人道?!」

  話音未落,一隻大手扼上她的脖子,對面人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來:

  「——有種給我再說一遍。」

  「喔喔喔我說著玩呢!」清喬被掐的面紅耳赤手舞足蹈,拼了命的高聲呼喊,「阮似穹,戰鬥機!****七次狼,大好大!非常大!大大超人——」

  阮似穹噗的一聲鬆開手,臉上盛滿無奈:「……你這姑娘,都是怎麼長大的啊!」

  ——這還用廢話,自然是吃米飯長大的。

  清喬緩過勁來,邊咳邊白他一眼。

  「走吧,去集市。」阮似穹凝望她,笑容清淺,「****留待以後你長大了再去玩。」

  渾水莊某路口。

  一座青灰色的牌坊靜靜佇立於來客跟前。

  「此建築如何?」阮似穹站於前方,掉轉回頭。

  「哇!」清喬朝前跨一大步,雙手向天攤開做仰望狀:「好巍峨的小樓!」

  「嗯,我也這麼覺得。」阮似穹笑瞇瞇點頭。

  然後二人貓著腰從牌坊下穿過。

  俊男美女漸行漸遠,留下身後羞憤難當的牌坊。

  ——在它不足一人高幾乎風吹就倒的脆弱身軀正中,赫然刻著兩個簸箕般大的字:

  「巍、峨」。

  「……你對悅來客棧的神秘殺手怎麼看?」安靜了半天,清喬忽然開口。

  終於忍不住了?阮似穹挑眉一笑:「你以為我該怎麼看?」

  「莫非……他真是為青木人形劍而來?」清喬不理會他的太極,逕直蹙起雙眉。

  「不排除一切可能。」阮似穹眼中有星芒閃現。

  「怎麼辦?」清喬一下子緊張起來,牢牢抓住阮似穹的袖子,「莫非還有別人覬覦這寶貝?」

  「——青木人形劍,得者武霸天下,自然人人覬覦。」阮似穹不以為然。

  「……那麼,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青木人形劍藏在西陵派呢?」

  清喬只覺得肺部被人狠狠扼住,緊張的快透不過氣來——莫非、莫非那人也知道消息,現下已經追來了?

  「你多慮了。」阮似穹彷彿看穿她的心思,淡淡勾起嘴角,「知道青木人形劍藏在西陵派的,只有四豐掌門和他的心腹。這是門中禁忌,派外人士一概不知……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比如……」

  說著說著,目光輕悠悠落到清喬身上。

  「——啊,天真藍!」清喬急忙掉頭,遠目,「你說天為什麼這麼藍呢?」

  阮似穹凝望她,似笑非笑:「小白菜,你又為何要找青木人形劍呢?」

  砰!正中紅心,一槍斃命。

  清喬埋首,臉上滿是糾結與掙扎。

  說,還是不說?這是一個問題。

  好半響,她悻悻然垂下雙肩,吞吞吐吐:「因為我有一個願望……為了實現它,我不得不集齊四靈……」

  「哦?什麼樣的願望?」阮似穹不動聲色。

  「……」清喬沉默不語。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阮似穹輕笑,滿臉促狹,「依我看,你既不追名,也不逐利,是什麼讓你這樣孤注一擲,堅持到底?」

  「……好吧,既然你這麼瞭解我,我就老老實實告訴你。」

  清喬深吸一口氣,抬頭,眼角有盈盈淚光閃動:「其實,我是為了天下大同,世界和平!」

  她的神情極其隱忍堅毅。

  阮似穹一愣,微微張口還想再說什麼,想了想,終究只是揉揉她的腦袋。

  就此作罷。

  二人又走了一會兒,進入一片熙熙攘攘的集市中,

  「一會兒帶你去見個人。」阮似穹邊走邊解釋,「興許能查到些關於兇手的線索。」

  「什麼人?」清喬詫異,居然住在菜市場裡,莫非是兇手的同行,屠夫先生?

  阮似穹笑,興致盎然:「我問你,血案是何時發生的?」

  清喬呆呆看他:「不是半夜麼?」

  阮似穹頷首:「那我再問你,有什麼人,是以半夜出來巡城為生呢?」

  清喬恍然大悟:「打更的!」

  「乖孩子,真聰明。」阮似穹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讚賞,「等下我們要見的,就是渾水莊的打更人。」

  「——打更人每晚去的地方那麼多,你怎知他一定關於有這血案的線索呢?」清喬疑惑不解。

  「自然有我的道理。」阮似穹揚眉,牽起她的手鑽進一條小胡同裡。

  「阮先生!」胡同口有位攤燒餅的男子,與他倆一照面,臉上頓時風雲變幻。

  「我來見老七。」阮似穹朝他淡淡點了個頭,言簡意賅。

  「是,他正在屋子裡睡覺。」燒餅男放下麵團站到牆角,畢恭畢敬朝他們鞠了一躬,「先生這邊請。」

  清喬正要好奇他為何要這般恭謹,卻被阮似穹拖住手,繼續朝前走去。

  越往裡走,衛生條件越是「髒亂差」,有好幾處甚至完全難以下腳。不過平日裡素喜整潔的阮似穹倒不以為意,沉默著一直向前。

  終於來到胡同盡頭,只見側面的牆上斜斜開了一扇門,門裡用藍色的布帷擋著,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老七。」阮似穹在門外喊了一聲。

  片刻後布幔被掀開,一張蠟黃蒼老的臉露出來。

  「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

  那張臉的主人開口,聲音彷彿被下鍋油炸的花生,帶著辟辟啵啵的雜音。

  「……前夜裡悅來客棧死了人,不巧正是西陵子弟。」阮似穹面上一片淡然鎮靜。

  「哼,你不是最不講師徒道義這些東西嗎?!」

  門中人從鼻子裡呲了一聲。

  阮似穹只笑不答。

  「……進來吧!」那人挑開簾子,同時不留痕跡朝顧清喬瞄了一眼,「怎麼這回還帶了個拖油瓶?」

  清喬見他語氣鄙夷,不由得心中氣惱:拜託,我雖長的可愛,但也是實力派呀!

  跟著那黃臉男進了屋子,清喬這才發現他毫不避諱的****著上身。而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赫然頂著一個巨大宛如肉瘤的東西!

  清喬用略帶驚訝的目光飛快掃了阮似穹一眼。

  阮似穹卻抓住她這個小動作,俯下身,在她耳畔悄悄問:「怪異否?可是覺得害怕?」

  清喬搖頭,也壓低了嗓子小聲回道:「不會,弧度……很優美。」

  阮似穹莞爾一笑,直起身對前方人朗聲道:「老七,你知道我要什麼,把那東西拿給我,我們還要早些走。」

  排骨男一臉不耐煩的回過頭:「你也知道我都是現畫的,哪有這麼快?!」

  說罷朝他們「唰啦唰啦」踢來兩張木凳:「坐著等,老規矩,一炷香!」語畢轉身進了裡間。

  清喬抬起頭四處打量,只見屋內光線昏暗,蚊蠅亂飛,散發隱隱酸臭,真是名副其實的烏煙瘴氣。

  「吱吱~~」忽聞幾聲尖叫,定睛一看,原來是幾隻碩大的老鼠從地上旁若無人的跑過去。

  清喬嚇了一跳,趕緊將雙腳懸空掛起,生怕與老鼠們有任何的親密接觸。

  轉頭一看,阮似穹彷彿早已習慣似的,泰然不動。他的目光輕飄飄落於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眼中灰濛濛一片,找不到焦距。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阮似穹,料想他大概是陷入了某段回憶裡,便咬著唇默不作聲。

  ——等會兒那老七出來,我要好好數一下他的肋骨,看能不能數出十二對來……畢竟這樣接近純骨架的人體,平常不怎麼有機會見……

  她想了一會兒,抵不住通宵未睡的困乏,漸漸合上眼睛。

  等她被說話聲驚醒,赫然發現面前立著一個裸男,不,一尊裸排骨!

  「……共十二張,我把當時看見的招式全都畫在裡面了,興許你能從中找到一點線索。」排骨男正拿著一沓宣紙對她旁邊人說話。

  阮似穹接過那沓紙,臉上沒有半點喜悅的顏色,反倒莫名其妙歎了口氣。

  「……老七,我真希望,你已不能畫出這些東西來。」

  排骨男身子猛地一僵。

  「……不必勉強……無論如何,我這輩子是不可能走出來了。」

  良久,排骨男緩緩開口,沙啞的嗓音裡添入一分惆悵,一絲柔情,還有一縷難以描述的悲傷:「……人已逝,情已亡,如今我成了這個鬼樣子,緬懷一下又有什麼不可以?」

  阮似穹垂下眼簾,拍拍他的肩膀,終是什麼話也沒有再講。

  二人告辭出門,清喬忍不住好奇去奪阮似穹手上的紙:「他畫的什麼呀?是兇手的樣子嗎?」

  「——給你看你也未必能懂。」阮似穹挑眉,高高揚起手中的畫,似是有意逗她,「有本事,自己來取。」

  「喂!不要仗著個子高就瞧不起人!」清喬在他臂下又蹦又跳,急得滿頭大汗,「我還在青春發育期!遲早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可惜。」阮似穹用畫紙敲敲她的腦袋,「我倒是不喜歡個子太高的。」

  清喬正要再還嘴,忽聞身後有暗啞聲幽幽傳來——

  「阮三,你還在等麼?」

  是老七的聲音。

  周圍的嘈雜在一瞬間如潮水般退去,風停了,獨留天與地。

  「是的,我還在等。」

  阮似穹斂去了笑,身形有些許僵直。

  「若我是你,便會主動出手。」老七話裡有話,蘊含無窮深意。

  「……可你不是我。」阮似穹忽然又再度笑起來,「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在想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牽起顧清喬的手,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九九艷陽天,南風掠過黑瓦青牆,低吟淺唱,送來不知誰人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