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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山間忽然起了風,在廟宇之間呼嘯徘徊。

  程昶從靜室裡出來,迎面碰上皇城司的武衛長羅伏。

  他朝程昶一拱手,壓低聲音道:「殿下,衛大人派末將來保護您。」

  今日祭祖,沿途護行的雖是翊衛司,但昭元帝為防禁軍各統領與指揮使自重,曾命殿前司、皇城司、翊衛司隸下的武衛隊定期調換,羅伏這一支便被衛玠塞到了程燁這裡。

  羅伏又道:「平南山中的情況衛大人已料到,他會盡快想辦法趕過來。」

  程昶微頷首,問了問山下的情況,便朝寺廟東面走去了。

  昭元帝與田澤的誦經禮已畢,眼下被請到了靈音殿旁的問賢台,程昶一到,不少宗室已候在大室之中了,昭元帝坐在上首,正在聽程燁稟報山下的情況。

  「末將適才已派人去山下探查過,輔國將軍隨行兵衛共三百餘,但這都是明面上的,山中恐怕還埋伏了不少,具體數目要等末將身邊邏卒仔細查明才知。」

  昭元帝點了點頭,稍養了會兒神,只見翊衛司一名邏卒匆匆進得殿中,撩袍拜下:「啟稟陛下,大事不好了,輔國將軍聯合西山營的游騎將軍,埋伏了近萬人在平南山中!」

  室中宗室們聽程鳴升帶了近萬人來平南山,均瞠目結舌,今日伴駕的翊衛司禁衛統共也就五千來號人吧?

  「大膽!」昭元帝勃然道,「他這是要反麼?!」

  彷彿就為應驗他的話似的,又一名翊衛司邏卒疾步進得殿中,「陛下,不好了!輔國將軍親自斬了前去交涉的禁衛兵卒,高舉旌旗,只怕是要反了!」

  山下的吵嚷聲已歇止,取而代之的一陣接著一陣的號角長鳴,輔國將軍起兵的地方與山寺有些距離,號角鳴音被呼嘯的風濾過後傳到眾人耳裡,有些縹緲,然而山裡山外的喊殺聲卻震天動地。

  宗室們終於慌亂起來,有人問:「輔國將軍怎麼這就反了?難道就為他那個私養子麼?」

  又有人說:「程鳴升能在平南山中埋下這麼多兵馬,一定是早做了準備,當時車儒還沒出事呢!只怕這個車儒只是一個起兵的幌子,程鳴升今日起兵,早有預謀!」

  「他手上統共就幾千兵馬,便是加上游騎將軍的,湊個整,也不過一萬,怎麼反?憑什麼反?」

  說話人一推身旁立著的另一人,問:「陸大人,前幾日輔國將軍把他那個私養子的事鬧到三司的時候,大理寺的計大人不是派你細查麼?你可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了?」

  被問話的這個人名喚陸昌石,年近而立,面白長鬚,乃前朝平欒郡主儀賓四子,憑恩蔭做的官,眼下在大理寺任評事。

  陸昌石自聽聞輔國將軍起兵面色便難看得緊,被旁人推著一問,渾身一個激靈。

  他猶豫片刻,看了左首的程昶一眼,邁前一步稟報:「啟奏陛下,臣受大理寺計大人之命,的確去輔國將軍外甥車儒家中搜查過兩回,是……查到了一些蹊蹺。」

  昭元帝問:「你查到什麼?」

  陸昌石張了張口,似乎不知當怎麼表述,須臾,探手入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他正欲將書信呈上,忽地只聞「轟」一聲巨響,整個平南山彷彿都顫了一顫。

  眾人面色大駭,張惶四顧,膽子小的已發起顫來,程燁快走數步,到問賢台外展目一望,隨後回到室中,向昭元帝稟道:「陛下,是火|藥。」

  他略作一頓,仔細嗅了嗅,又道:「只聞其聲,不見其形,不聞其味,這火|藥想必埋得尚遠,但,聲響這樣大,想必量多。」

  「這……山中怎麼會有火|藥?難道也是輔國將軍事先埋下的?」一名宗室慌道。

  程燁沒應他的話,吩咐先才兩名邏卒:「去看看這火|藥具體在何處炸的,又是何人所埋。」

  「是。」兩名邏卒應聲退下了。

  山下翊衛司與反將的交戰聲也似乎受這火|藥影響停了一停,然而片刻後,一聲號角鳴過,平南山東側又傳來行軍之音,這行軍之音像是給了反將的兵卒無限勇氣,一浪接著一浪地往山上衝來。

  程燁聽得心中焦急,他原是陣前將帥,如若可以,他真想親自下山領兵禦敵。

  但他不能,他眼下是禁衛指揮使,首要職責乃保護天子安危。

  程燁在心中算著戰局,早在程鳴升帶兵鬧起來的時候,他便將自己最信任的兩個副將派去山下禦敵了,以翊衛司的兵力,阻擋半日不成問題。

  可適才火|藥炸響的地方在明隱寺西南,程鳴升沒有在西南方向埋伏兵馬,那麼這個火|藥究竟是誰炸的?

  程燁向昭元帝拱手道:「陛下,末將此前已派人疾馬趕往西山營與金陵,請歸德將軍或衛大人帶五萬兵馬出城護駕,但眼下看來五萬恐怕不夠,臣懇請陛下下令,再請宣威將軍、明威將軍等幾位將軍帶十萬人趕赴明隱寺勤王。」

  昭元帝道:「准。」

  「此外,」程燁道,「臣懇請陛下帶宗室們前往垂恩宮暫避。」

  垂恩宮乃明隱寺以北的行宮,說是行宮其實也不盡然,因殿室不能大過皇家寺院,所以規格較之一般行宮較小,是從前天家前往明隱寺祈福的下榻之處。

  十多年前明隱寺荒棄,垂恩宮便一併廢用了,直至今春五殿下回宮,垂恩宮才並著明隱寺一起修葺復用。

  垂恩宮中建有數個樓台,樓台錯落有致,最高的一個位於山端,便是矮些的也臨近山崖,乃絕佳易守難攻,眼下山中兵起,乃絕佳的避難之所。

  昭元帝聽了程燁的提議,微頷首,看了身旁的吳峁一眼。

  吳峁會意,即刻帶著內侍與禁衛一起點算問賢台內外的宗室人數。

  少時,吳峁稟報:「陛下,除了幾個婦孺,宗室們都在問賢台了,翊衛司的禁衛已去山中找尋這幾個婦孺了,另——」他稍一停,手持拂塵躬身埋首,「陵王殿下不在。」

  昭元帝的眉峰蹙了蹙:「暄兒去了何處?」

  「回陛下。」羅復尤越眾稟道,「輔國將軍帶兵前來鬧事時,陵王殿下唯恐驚擾了陛下與五殿下的誦經禮,親自下山去探看了,眼下只怕是被兵亂困在山下了,還請陛下派人立刻去尋找殿下,千萬莫要被輔國將軍的人拿了。」

  另有幾個看到陵王下山的人也稱是。

  兵亂尚在山門之外,因著要等陵王,眾人沒有立時前往去垂恩宮,一人想起適才陸昌石要向昭元帝稟的事,提點他道:「你不是說在車儒府上搜出蹊蹺之物嗎?還不趕緊呈給陛下?」

  握在陸昌石手中的信函已被汗液浸濕稍許,經這麼一提點,陸昌石邁前一步,將信函奉上:「陛下。」

  吳峁連忙將信接過,原本想呈給昭元帝,然而遞到昭元帝跟前,見他看了田澤一眼,吳峁便將信函轉呈給了這位五殿下。

  田澤將信展開來一看,面色立時變了。

  他將信函緊握在手中,半晌不發一語,直到昭元帝問:「信上寫了什麼?」田澤才道:「回父皇,這信……看樣子是堂兄寫給輔國將軍的。」

  能被田澤稱之為堂兄的,整個大綏只有一個,即長他半歲的王世子程昶。

  昭元帝一聽這話,目光稍稍一凝,落在了左下首一襲玄青衣衫的程昶身上,但他畢竟是歷經數十年風雨的帝王,雖然料到這封書信是誰的手筆,竟絲毫不動聲色,只問:「確定是昶兒給程鳴升的?」

  田澤道:「確定,信上蓋著堂兄的私印……字跡,也是堂兄的。」

  昭元帝將信接過來一看,片刻,將信往地上一扔:「昶兒,今日程鳴升起兵,你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