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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雲浠也愣了一下,問:「三公子怎麼過來了?」

  程昶進得屋中:「剛議完事,知道你在這裡,過來問一下田推官的情況。」

  然後與程燁一點頭,「小郡王。」

  程燁抬手一揖:「世子殿下。」

  三人相互招呼完,一時間都有些尷尬。

  雲浠與程燁的耳力本來極好,奈何方才實難分神,竟沒留意程昶就在屋外。

  也不知方纔他們說的話被他聽去了多少。

  屋中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好在沒過多久,太醫院一名藥官過來稟道:「殿下,兩位將軍,田大人服過鎮痛的藥湯後睡過去了,院判大人差小的過來問問三位是否要過去探望,若要探望,院判大人這便將田大人喚醒。」

  「不必了。」程燁道,「不必打擾他歇息,只要他無礙就行了。」

  藥官道:「將軍放心,田大人身子底子好,目下已無礙了。」

  程燁點了點頭,再看雲浠與程昶一眼,辭說自己衙門裡還有要事,匆匆離開。

  程昶目送程燁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雲浠,喚了一聲:「阿汀?」

  雲浠本來沒什麼,見他這副神色,想起方纔的事,腦中隨即嗡鳴一聲。

  她步回屋中,提壺為自己斟了一盞茶,若無其事地坐下,「嗯」著應了。

  也是,她心虛什麼?

  不過、不過就是有人向她表明心意,被他撞見罷了。

  她又沒做虧心事。

  程昶走到雲浠跟前,垂眼看著她。

  「做、做什麼?」雲浠問。

  程昶從懷裡取出一張布帕,悠然道:「擦擦吧,都緊張出汗了。」

  「我沒有。」雲浠道,頓了頓,連忙又補一句,「我不是緊張。」

  「是,你沒有緊張。」程昶道,隨即拉過一張木椅,在雲浠對面坐下,幫她把額汗揩了。

  雲浠不語,埋頭一點一點地啜著茶。

  程昶看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笑了一下,問:「他終於肯把那個平安符送給你了?」

  「你聽見我們說話了?」雲浠喫茶的動作一頓,險些被嗆到。

  「沒有。」程昶平靜道,「我剛來,什麼都沒聽見。」

  「那你怎麼知道小郡王送了我一枚平安符?」

  「他沒跟你提麼?他去觀音廟求平安符的時候,剛巧和我碰上了。」

  程昶這麼一說,雲浠想起來了,這話程燁是提過。

  這麼說,三公子早就知道程燁為她求平安符的事,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了?

  程昶淡淡道:「我家姑娘這麼遭人惦記,看來我這個親得趕緊提才是。」

  雲浠聽他說起提親,猶豫了一下,問:「三公子,大概什麼時候會來侯府提親?」

  「找人算了下日子,大約月初立夏吧。」程昶道。

  他看雲浠一眼,笑了:「怎麼,你著急?那我往前提一提。」

  「不是。」雲浠忙道,「我近日不是被禁足在府中麼,有些嫁妝就沒來得及準備,所以跟你打聽下日子,我心裡也好有個數。」

  再說還要說服哥哥呢。

  程昶道:「你還自己準備嫁妝呢,這種事交給府上的管家不就行了?」

  「不行。這是要帶去三公子府上的嫁妝,我不能敷衍了。」雲浠道,「嫁妝單子我近日已列好了,三公子你聽聽,可還缺些什麼。」

  程昶微一挑眉。

  這姑娘,怎麼對他這麼實心眼呢?

  哪有新娘子沒出閣就跟自己的未婚夫報嫁妝單子的?

  程昶點頭:「行,你說,我聽著。」

  「紅尺一柄,折枝果青花瓷瓶四隻,龍鳳被、龍鳳碗筷各一雙,玉如意一隻……」

  雲浠一一說了一通,然後道:「大致就是這樣,可能還有些零碎我記不得了,要回府查查單子,三公子你覺得夠嗎?」

  程昶道:「你認真問,那我可就認真答了。」

  「三公子儘管說。」

  「我覺得不夠。」程昶沉吟一會兒,回道。

  雲浠愣了一下,即刻道:「還缺什麼,我添。」

  「你這個單子有個問題,全是物件,沒有人,半個陪嫁丫鬟都沒有。」程昶悠然道,「我父親母親管我管得嚴,這麼大年紀了,院子裡也沒個伺候的婢女,等你嫁過來了,一整座府邸總不能除了你,全是男的吧?多幾個丫鬟,奼紫嫣紅的,我看著也稱心些不是?」

  「還有,」程昶站起身,步去屋角,拿起一個青瓷瓶掂了掂,笑道,「這種擺設其實不必陪嫁這麼多,沒多大用處,趕不上真金白銀。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是個王爺,生活主要以享樂為主,什麼都要用最好的。揚州馮氏綢緞莊的衣裳制得最好,以後咱們就穿他們家的。我前陣子算了筆賬,一旬一身新衣吧,你我二人這一生在衣裳上大約要用上萬兩銀子,這錢我出大頭,你佔零頭,怎麼樣?」

  「對了,還有,」不等雲浠答,程昶續道,「等成親後,我打算在望山居修個酒池肉林。」

  「酒池肉林?」

  「是。」程昶步來雲浠跟前,雙手撐著她椅子的扶手,看入她的眼,「商紂王的故事你聽說過嗎?我學歷史的時候,一直很嚮往。我不太喜歡吃肉,肉林改成果林就行,難的是酒做的池塘。我這個人,挑得很,一般的酒我不吃,非要二十年以上的陳釀才能勉強入口。忠勇侯府不是世代從軍麼?你幫我去問問塞北的人,看看那裡有沒有百罈佳釀,如果有,便算在你的嫁妝裡,等日後咱們成親了,我全灌在酒池裡。」

  「怎麼樣?」程昶問,「辦得到嗎?」

  雲浠目瞪口呆:「你這不是、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程昶看著雲浠,見她一副既著急又似乎真的在想辦法的樣子,沒忍住,一下笑了起來。

  雲浠見他笑,反應過來,隨即也笑了:「你拿我尋開心呢!」

  程昶在她對面坐下,溫聲道:「我早已說過了,嫁妝不重要,你要實在想備,我幫你備。」

  雲浠搖頭:「不行,這是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有你方纔那句話就夠了。」程昶道。

  「什麼話?」

  「你方才說——」程昶頓了一下,「你心裡自始至終只有我一人,無論我在哪裡,你都會等我回來。」

  雲浠一愣:「你不是說你來得晚,什麼都沒聽見嗎?」

  「小郡王的話我沒聽見,你說的,我就只聽見了這一句。」程昶道。

  「只這一句?」

  「只這一句。」

  「好吧。」

  「信了嗎?」

  雲浠點點頭:「信。」

  程昶看了眼天色,又問:「你今夜是要留在宮中,還是回忠勇侯府?」

  「回府上。」

  今夜因為田澤的事,折騰了一夜,到了這會兒,已近子時了,程昶聽雲浠還要回忠勇侯府,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牽著她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三公子還有政務要忙,我自己回就行,實在不行,我去樞密院找崔裕,讓捎我一程,他這會兒應該還在宮中。」雲浠道。

  「不行。」程昶一面走,一面回頭看她一眼,「你方才不是說了嗎?除了我,誰也不行。」

  雲浠頓住:「你不是只聽見了那一句嗎?這句是怎麼聽見的?」

  「這是最後一句。」

  「……」

  「我不信了。」

  「真的最後一句。」

  「不信了不信了。」

  兩人走到宮門口,武衛很快去套了馬車,忠勇侯府離綏宮不遠,程昶一路把雲浠送到府門口,陪她下了車,說道:「你回去後,安心在府裡呆著,今日的事不必擔心,左右有我呢。」

  雲浠近日是被禁足在侯府,今日是闖了禁令才出來的。

  她點點頭:「給三公子添麻煩了。」

  她其實不必這麼客氣,但仔細想想,程昶是三司的人,一般不涉樞密院的事務,他近日政務本就繁忙,眼下還要分神來擺平她的罪責,確實有點過意不去。

  雲浠又說:「還有望安的事,今日也該多謝三公子,我聽刑部的人說了,如果不是三公子幫望安求情,只怕他要受重刑。」

  程昶聽她提起田澤,笑了笑,「他畢竟是三司的人。」

  頓了一下,又說,「你畢竟有禁令在身,近日不要到宮裡來了,總之無論發生什麼,記得有我在。」

  雲浠見他說這話時,目色裡有難得的沉然與認真,便應道:「好。」

  程昶又笑一下,「天晚了,快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