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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雲浠看劉府尹一哭起來就沒個完,問一旁的崔吏目:「李主事縊亡案的供狀已整理好了嗎?」

  「回將軍的話,已整理好了。」崔吏目道。

  他是田澤的手下,知道他家大人與雲將軍交情好,又道,「將軍可是打算準備緝匪文書?下官可以代勞。」

  所謂緝匪文書,其實就是把捕盜的相關事宜整理成文章,報給朝廷,通常都是由武將所寫。

  但武將大都疏於文墨,崔吏目因此才有代勞一說。

  雲浠想了想:「不必,你只管把供狀拿給我做參詳,我剛好整理一下線索。」

  「是。」

  少時,下頭有官員來向劉府尹請示明日祭山神的事宜,劉府尹哭哭啼啼地說了,雲浠在一旁聽了一會兒,覺得沒自己什麼事,對阿久道:「你跟我來。」便往府衙的後院去了。

  雲浠是女子,在府衙住一個單獨的院落。她一路上一聲不吭,只管往院子裡走,待入了院中,才交代:「把門掩上。」

  阿久「哦」了一聲,順手掩上門,剛回過身,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雲浠一掌襲來,直取她的面門。

  阿久閃身就是要避,哪知雲浠這一招只是虛晃,她先她一步撤掌,探手就去取她的腰囊。

  阿久躲閃不及,堪堪只來得及護住腰囊的繩結,被雲浠從裡摸出一把小巧的木匕首。

  「還我!」阿久見狀,急道。

  雲浠也沒料到阿久的腰囊裡竟放著這麼一個事物,順手往懷裡一揣,又去探阿久的袖囊。

  阿久生怕雲浠一個不小心弄壞自己的匕首,一時間也不想跟她打了,一咬牙,露出背後空門,在一旁的水缸上借力,順勢躍上屋頂。

  雲浠本來就不想傷她,見她露出空門,生生把劈出去的一記掌風收了回來,但也不能就這麼放走她,腳尖在水缸上一點,也跟上屋頂。

  「等等,」阿久忙退後數步,「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啊!」

  雲浠朝她伸出手:「交出來。」

  阿久愣道:「啊?什麼?交什麼?」

  「你說交什麼?」雲浠沉了一口氣,「李主事的血書。」

  「你是不是弄錯了?」阿久怔了半晌,「什麼血書?我不知道啊。」

  雲浠道:「王捕頭和他手下衙差的功夫怎麼樣我心裡有數,揚州城裡,能一氣溜足他們十餘人的人有幾個,我心裡也有數。若是尋常竊賊,有這麼好的身手,早該在偷取血書後的第一時間溜走,否則等小郡王帶著兵衛全城搜捕,她怕是插翅也難逃。可是,早上她竊取血書後,為什麼不急著逃,還要帶著王捕頭與他手下衙差在衙門附近溜圈子呢?

  「只有一個原因,她對揚州不熟,若跑遠了,反倒不知該往哪兒逃。既然這個竊賊從沒跑遠過,那麼及至王捕頭回到衙門,她應該是一直在衙門附近的,但她為什麼卻消失了?」

  「因為她用了障眼法。

  「她走到一個暗無人處,脫下早上行竊時穿的黑衣,露出裡頭一身校尉服,然後大搖大擺走到府門口,稱是我的手下,因為她覺得,劉府尹得知她是我的人,一定不會懷疑她。」

  雲浠看著阿久,「還要我說得更明白些嗎?」

  她歷經年餘沙場風霜,已比從前沉著伶俐太多。

  阿久被她這一番有條不紊的話說得啞口無言,想辯解,竟不知從何辯解而起。

  半晌,長長一歎,蹲下身道:「你別在我身上找了,血書我已交給別人了。」

  「給誰了?」雲浠問。

  她又勸道,「阿久,今次皇宮失竊是大案,李主事縊亡前時留下的血書,與這案情息息相關,你本就是軍中人,若被人得知你監守自盜,偷了這血書,事情非同小可。」

  「我知道。」阿久道,她偏頭看向一邊,「哎,你別管了,要出事,我肯定不會連累你的。」

  雲浠一時無言,她哪裡是怕她牽連自己?

  「你是不是把血書給你那兩個朋友了?」雲浠問。

  阿久一愣:「你怎麼知道?」

  她怎麼知道?

  阿久成日裡除了跟著她,便只跟那兩個沒露臉的朋友打過交道。

  雲浠沒多解釋,又問:「兵部庫房失竊,也與你那個朋友有關嗎?」

  阿久道:「沒有沒有,與他無關。」

  她解釋:「我那個朋友就是跟李主事有點關係,所以想看看這血書,等看過了,我叫他早日還給你唄!」

  雲浠問:「當真沒有關係?」

  「真沒有。」阿久道,「你想啊,要去兵部庫房偷東西,肯定得對皇宮很熟悉對吧?我不是早一兩年前就跟你說了嗎,我那朋友是塞北長大的,綏宮大門往哪兒開他還要辨上一辨呢,怎麼可能進裡頭去偷東西?」

  這話倒是不假。

  綏宮守備森嚴,若想從裡頭竊取一張佈防圖,非得是對宮禁非常熟悉的人才能做到。莫要說是阿久塞北長大的朋友,就算是換了她,換了雲舒廣甚至雲洛這樣的大將軍,也不可能在綏宮裡來去自如。

  因此佈防圖失竊至今,刑部那裡,還是在重點排查當夜值勤的禁衛,覺得是他們監守自盜。

  但雲浠仍沒全然信了阿久,只是問:「你何時把血書交給我?」

  「就這幾天吧,總要等我那朋友先看過再說。」阿久道,又說,「哎,你先把我的匕首還我。」

  雲浠一聽這話,摸出方才奪來的木匕首:「這個?」

  「對。」阿久連忙點頭。

  雲浠看了一眼,匕首很舊很小,不知為何,居然有點眼熟。

  她還沒待細看,阿久上前一把把匕首奪回,放入自己的腰囊,仔細收著了。

  雲浠倒也沒太在意,阿久這個人,軸得很,一旦有了自己的主意,七八頭牛都拽不回,她偷血書的真相,未必就如先前說得一般,因此她一定要想個辦法,查出事情的真相。

  好在李主事這封血書已有不少人看過,刑部的崔吏目甚至能默出血書的內容,血書丟了,這是說小雖不小,說大倒也不大,她拖個幾日,待找到血書,立時呈交朝廷也罷。

  雲浠想,倘朝廷要降罪,自己好歹是阿久的將軍,便替她受了。

  一念及此,她拋下一句:「明日隨我回金陵。」便進書房裡寫緝匪文書去了。

  至下午,崔吏目把整理好的供狀送了過來,雲浠比對著供狀上的線索,把寫好的草本改了改,鋪開一張奏疏來謄錄。

  崔吏目在一旁看,不由道:「將軍做事細緻。」

  雲浠笑了笑:「終歸是要呈到御前的東西,我不擅文墨,只好多費些功夫。」

  說著,她想起一事,問,「劉大人怎麼樣了?」

  崔吏目道:「還在公堂裡哭呢。」

  「還在哭?」雲浠頗是詫異,「早上不是已哭好了麼?」

  「是。但是血書失竊,終歸是要上報朝廷的。早上衙門的吏目快馬急鞭往金陵傳了信,下午上頭就回了信。」

  「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只說明日一早,欽差就到揚州。且這位欽差,正是御史中丞,柴屏柴大人。」

  雲浠愕然:「柴屏?」

  「是。」崔吏目道,「因此劉大人才慌了神,這會兒又哭上了。」

  雲浠對於柴屏,一直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像是一種本能的厭惡。

  其實她沒怎麼與柴屏打過交道,只聽人說,程昶失蹤時,柴屏曾帶著人去皇城司找他。

  「那陣子三公子身子一直不好,此前還昏暈過去一回。三公子去皇城司那日,柴大人好像有什麼事,也去皇城司了。多虧柴大人過去了,才及時發現皇城司走水。」

  「柴大人帶著人去救三公子,手下好些人都折在了大火裡,可惜仍沒能把三公子救出來,事後柴大人還自責呢。」

  「對了,柴大人右臂上有一塊傷疤,聽說是當時為救三公子被大火燎的,至今沒能痊癒,逢著陰雨天,還時不時痛癢。」

  雲浠回到金陵後,有人如是跟她說道。

  照理她該是信任柴屏,感念柴屏的。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當時的事態有異,想要查,卻不知從何查起。

  她回來得太晚了,連昔日被燒得焦黑的皇城司值房都已被拆除,工部派了工匠重建新捨,她想去看看他最後消失的地方,也遍尋不著。

  「其實劉大人慌神,下官也可以理解。柴大人這一年來,非但高昇御史中丞,更得陵王殿下看重。今次李主事縊亡這事,說大其實並不算大,本來刑部是打算派田大人過來的,眼下血書一丟,柴大人竟要親自過問,可見是陵王殿下得知此事,動了怒。」崔吏目說道。

  雲浠「嗯」了一聲。

  她不想多提柴屏,頓了頓,問,「明日驚蟄,祭山神的事宜,劉大人已議妥了嗎?」

  「議妥了。」崔吏目道,「今年可巧,驚蟄恰逢二月十二,花朝節,明日揚州城八成裡裡外外都是出來踏青的人呢。」

  雲浠愣了愣:「花朝節?」

  程昶失蹤後,她一直過得渾渾噩噩,除了找他,平日裡連日子都不數,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轉眼春秋,已是第二年的花朝了。

  「哦,劉大人聽聞將軍您明日就要回金陵,讓我過來問問您幾時走。」

  「還沒定。」雲浠道,「怎麼了?」

  「是這樣,因為明日驚蟄撞上花朝,城中想必擁擠熙攘,更逢柴大人要來揚州,揚州城中又現盜匪,城門守衛十分森嚴,出入城定然會排長龍,因此劉大人想問問將軍您怎麼走,如何走,他好提前為您打點。」

  雲浠道:「你告訴劉大人不必麻煩,明日只我與阿久兩人離開,屆時我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