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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老和尚差點闖了大禍,也不敢逞能,灰溜溜地把駕駛座讓給程昶了。

  越野車絕塵而去,之前的路邊,廖卓解決完還款,拿回房本和借款合同,也帶著母親走了。

  那幾個精壯大漢看向開離路口的越野車,問廖卓舅舅:「喂,廖老伯,剛才那個開大G的,你外甥女男朋友?」

  「好像是吧。」廖老伯道。

  他眼下已全然沒有欠人錢做小伏低的模樣了,想了半天,說,「之前聽小卓媽媽提過,小卓幾年前交過一個挺有錢的男朋友,給小卓買過不少名牌包,就是身上有點毛病,不知道是不是這個。」

  「是有錢啊,隨便一出手就是三十萬。」

  「怎麼著?」廖老伯一挑眉,「再訛一票收手?」

  幾個精壯漢子笑了,罵道:「你這人,他媽的就盯著身邊人欺負,訛完你外甥女又訛她男朋友,哥幾個遲早把你送局子裡去。」

  話雖這麼說,動作卻不含糊,順手拉開車門,上了車,追著程昶的越野往高速路去了。

  從杭州開車到黃山要四個來小時,程昶有病在身,不敢疲勞駕駛,中途從一個出口下了高速,找了個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啟程,入了張相縣縣城,靠導航找到梧桐鎮。

  六二村的希望小學在山上,所幸山不高,山路也修得很好,老和尚生怕程昶出事了沒人給他報銷回杭州的路費,還在上山的路上就提醒他:「你快查一下這附近的醫院,等會兒你要是犯病了,我好送你去搶救。」

  程昶看他一眼:「已經查好了,不過沒用。心內心外這種科,地方小醫院的醫療水平和大醫院差別太大。我這種情況,不說一定要去權威,起碼都得去三甲才能治。」

  老和尚感慨:「你看這老天爺,怎麼就這麼公平呢?就說你吧,有錢有文化長得還特別帥,怎麼剛好就得了這麼慘一個病呢?」

  老遠聽到孩子的嬉鬧聲,一個學校呈現在眼前。

  說是學校也不盡然,其實就是一個破舊的兩層小樓,外加一個小操場。

  學生們正聚在操場裡上體育課,由一個白白胖胖,帶著眼鏡的年輕男人領著小跑,老和尚定眼望了望,順手一指,說:「看到沒,那個跑得渾身肉顫的胖子就是我師父。」

  程昶:「……」

  說好的世外高人呢?

  老和尚又道:「我師父這個人,喝水都胖,最討厭帥哥,剛我給他發短信,沒把你的具體情況跟他說,你等會兒,我先去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那頭胖子也看到老和尚了,跟學生們打了個招呼,走過來。

  還沒走近,就問:「怎麼就你來了?我徒孫呢,豆子呢?」

  「豆子守廟呢。」

  胖子大怒:「這年頭人販子的這麼多,你把他一個人留在廟裡?」

  「怕什麼,那深山老廟,鳥不生蛋的地方,平時連鬼影都沒有,就算有人來買符,豆子資質比我們都好多了,他不拐人就不錯了,誰能拐走他?」

  老和尚勸道,又說:「這不撞上趕著要救人的事兒了嗎?」

  胖子問:「要救的人在哪兒呢?我先見一見。」說著,就往校門口走。

  「不急不急。」老和尚連忙攔他。

  然而已經晚了,胖子已經看到程昶了,他頓住腳步,從下往上看——

  這身材……

  這個頭……

  目光落定在程昶臉上,他又扶了扶眼睛。

  這也太他媽帥了!

  胖子破口大罵:「臥槽這種人為什麼可以活在世上?」

  他指著程昶,問老和尚:「你讓我救的人就是他?」

  他調轉身,往學校走:「對不起,我不想救了。」

  老和尚追上去勸道:「師父,你要想啊,他是有先天心臟病的,住院像出差,吃藥像吃粥,隔三差五就要上一次手術台,醫院就是他另外一個家。」

  程昶:「……」

  胖子一愣:「這麼慘?」

  老和尚問:「平衡點了沒有?」

  胖子點頭:「平衡點了。」

  「就是,人都差點死好幾回了。」

  胖子一聽這話,愣了愣,臉上滿不正經的表情一下收了,問:「他就是之前你遇到的那個天煞孤星,雙軌之命的人?」

  老和尚道:「對啊。」

  胖子沉默半刻,遠遠看了程昶一眼,回到操場上,拍拍手,讓學生解散了,然後走回來,朝程昶伸出手,說:「你好,程先生,我姓賀,叫賀月南,你的事我聽我徒弟說起過,你叫我一聲小賀就行。」

  程昶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想了想,還是稱呼了一句:「賀老師。」

  剛到中午,希望小學的學生都回到教室吃午飯了,賀月南把程昶請到辦公室,對老和尚道:「我早上買好菜了,後面有個廚房,你去做點菜,做清淡點。」

  老和尚不以為意:「去山下的飯館打包三份盒飯不就行了?」

  賀月南一指程昶:「人有心臟病呢。」

  老和尚一走,賀月南給程昶倒了杯水,說:「這學校一共就兩個班,兩個支教老師,另外一個老師這個禮拜回家了,人不在,校長就是村主任,一般也不在,程先生您隨便坐。」

  程昶接過水:「謝謝。」

  賀月南雖只有二十五歲,這會兒認真起來,看上去倒是很老成。

  他在程昶的對面坐下,說:「如果我所料不錯,程先生應該是每逢瀕死之際,會在兩個世界交替穿行,但具體情況我不太瞭解,程先生如果不介意,能否簡單與我說一說?」

  程昶點頭:「我第一回 去那邊,是一個月前的一次心臟驟停……」

  他把兩次穿越的過程說了一遍,沉默一下,道:「我聽和尚說,你們師門,好像知道我這種命數,我有些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所以過來請教賀老師。」

  「師門談不上。」賀月南道,「我們其實與大多普通人一樣,信天道,信因果緣法,只是先祖曾留下幾份概不外傳的孤本,世世代代保留下來,資質高,悟性高,就能多參破一點玄機。」

  「像程先生這種情況,百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個,據孤本上記載,一共也只有三例,其中有沒有遺漏說不準,但確實是很罕見了。」

  「從前那三個人,也和我一樣,能通過媒介,去另外一個時空嗎?」

  「媒介?」賀月南一愣,「程先生是指上回的平安符,這回的銅簪?」

  他搖了搖頭:「您能往返於兩個時空,與這些物件沒有關係,依我淺見,這些物件之所以會伴你往來,應該是您的意念所致,它們是每一回您在瀕死之際,您內心深處,最珍貴的東西。」

  程昶「嗯」了一聲。

  賀月南看他面色冷凝,不由道:「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程先生這次回來,心中有恨?」

  程昶垂眸不言。

  他也不知道他心深處一直翻湧不平的情緒稱不稱得上是恨。

  他從來與人無害,卻要被人逼入烈烈火海而亡。

  「生在此間,愛恨都是尋常,但善惡,往往只在一念之間,施主命途多舛,然行經三世都能秉持善念,是受佛祖庇佑的人,想必比我等更明白這個道理。」賀月南勸道。

  「至於你說的蝴蝶異象,」賀月南接著道,「這個孤本上提過。」

  「所謂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人生在世,不過一場大夢,你的兩世,就如水上飛鳥,映入水裡,就成了游魚,但魚出水而死,鳥入水而亡,魚鳥終不能共存,你畢竟是此世中人,如果決定活在此世,那邊對你而言,終會成一場夢罷了。」

  程昶愣了愣:「一場夢?」

  賀月南道:「是。佛祖慈悲,不會讓你飽受離恨之苦,日子久了,慢慢就淡忘了。」

  程昶垂眼,看著手裡握著的銅簪。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枚銅簪彷彿忽然經受了千年風霜,變得十分老舊。

  「可是,」程昶道,「我在那邊,還有很牽掛的人。」

  「這枚銅簪的主人?」賀月南問。

  他道:「如果當真有未盡之緣,未盡之事,那麼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過有一點,我不得不提醒程先生。雖然你是有雙軌之命的人,但這命路不是耗不盡的,兩條命,最終只能二者擇其一。據孤本上記載,你此前三人,有一人回來過兩次便離開了,許是去了他世,再也沒有回來。另外兩人,第二次回來以後,便留在此世一直到身死。程先生眼下已是第二次回來,所以你要想好。」

  程昶道:「也就是說,我這次如果回去了,就再也無法回來了是嗎?就是死,也是死在那邊了?」

  賀月南頷首:「哪怕有佛祖庇佑,命有定數,也不能無休止耗損。程先生這次回來之時,可有咳血,劇痛之症狀?」

  程昶點頭。

  「這就是了。」

  程昶一時沒有作聲。

  他還以為皇城司火起時,他之所以經歷劇痛以至咳血,是因為現代的身體有了感應,原來竟然是自己這雙軌的命數要耗盡了。

  「不過我說的也並非絕對,大千世界,一切無常皆為有常,便如你此刻心中難以消解的恨,你在他世遇到的困局,都逃不開一個因果緣法,切記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你若起先種下了善因,待你回去後,也許轉機就在身邊也說不定。」

  程昶問:「那我如果想回去,現在該怎麼做?等下一次瀕死嗎?」

  「這個不好說。」賀月南道,「反正做點善事總沒錯,比如念點經,誦點佛什麼的,對了,聽說你學歷不錯,懂英文嗎?」

  程昶點頭:「我碩士在國外讀的。」

  「什麼水平?有什麼證書沒有?」

  程昶想了想:「大學就考了個六級,但我SAT滿分,GMAT800。」

  他問:「怎麼了?用英文唸經菩薩比較容易聽見?」

  「哦,倒不是因為這個。」賀月南扶了一下眼鏡,「我剛不是說了嗎,另外一個支教老師這個禮拜回家了,你剛好來了,要不順便幫學生上一下英語課?現在的小學英語實在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