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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清禾獄中受辱

  大雨滂沱,寒風呼嘯,天地間黑沉沉的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陰暗的小屋中,付遠之坐在案幾前,取出匣中的燕子箋,以左手一遍遍默寫著佛經。

  有冷汗從他額前滲出,他呼吸微微顫動著,耳邊還迴盪著下午趙府門前,那淒慘無比的一幕——

  「冤枉啊,冤枉啊!趙家沒有叛國,沒有叛國,求陛下聖裁,還趙家一個清白!」

  趙老爺老淚縱橫,他商海浮沉幾十年,一代平江首富,臨到了頭,卻萬萬想不到會淪落至這樣一個誅九族的下場!

  來抄家的侍衛極其粗暴,枷鎖拷了趙家老小,像牲口一樣拖了出來,他們衣裳凌亂,頭髮披散著,眾目睽睽下毫無尊嚴可言。

  有趙家才牙牙學語的小公子,嚎哭間不慎摔倒在地,那乳娘還沒有來得及抱起時,旁邊的侍衛已經一腳踹去,正中小孩的心窩,小孩哭得一口氣差點噎住!

  「欺人太甚!」趙家的幾個男兒目眥欲裂,個個激動地朝那侍衛撲去,那小公子的生母更是一把抱起孩子,血紅著眼尖叫地要去抓那侍衛的臉。

  一時間,混亂一片,趙府門前如人間煉獄般。

  這是付遠之第一次親眼目睹抄家的過程,書院師生幾乎都趕去了,不少人落下淚來,一片唏噓不忍間,他站在人群中,卻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

  一夕雲端,一夕地獄。

  明明不久前,兩國學府比試中,趙清禾還為趙府掙了面子,得了梁帝好一番封賞,府中上下喜氣洋洋,今朝卻說敗就敗,淪落到如此淒慘地步。

  風雲無常,瞬息萬變,竟恍如隔世。

  付遠之正失神間,他身旁一人胸膛起伏著,握緊雙手就想衝出去,他一驚,連忙拉住了他:「世子別衝動,這是皇上下的旨意,你改變不了什麼的!」

  那人正是滿臉急切的姬文景,他低吼道:「你別攔我!」

  付遠之仍是不鬆開手,「不要衝動,從長計議才是!」

  他們這邊尚在拉扯時,另一頭已有一道身影擠出了人群,厲聲響徹長空:「你們住手,實在太過分了!」

  正是氣得渾身發抖的孫左揚,在他身後孫夢吟也跟著擠了出來,「連小孩子都不放過,還有沒有點人性?」

  「放開我!」姬文景一把甩開付遠之,也義無反顧地奔了出去。

  一眾師生的情緒都有些激動起來,付遠之站在人群中,呼吸急促,心頭百般掙扎,卻終是未能踏出那一步。

  「阿雋,若你此刻在這裡,只怕我也一定攔不住你吧……」他呢喃著,長睫微顫,卻到底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趙家這場滅頂之災來得太猝不及防,駱秋遲與聞人雋此刻都不在皇城中,付遠之只知他們連夜就同阮小眉離開了盛都,卻不知去幹什麼,他平生頭一次,竟無比希望……駱秋遲能夠在這裡。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似乎前幾次驚濤駭浪,只要他在,就總能化險為夷,頭上那片搖搖欲倒的天,也像有一個人頂著,能讓他們心安一些。

  寒風凜冽,一片混亂的場面中,趙清禾被一侍衛推倒在地,正惶亂無措時,一道人影風一般掠至她身邊,將她護進了懷中,擋住了那些粗暴的推搡。

  「姬,姬師兄!」

  趙清禾滿眼淚光,抬頭間,只對上姬文景一張心疼萬分的臉龐,他摟緊她,呼吸灼熱:「沒事的,清禾,你別怕,我在呢,一切都會沒事的……」

  趙清禾鼻頭一酸,兩眼更加紅了,卻忽然像想到什麼,抓住姬文景的手,將一物悄悄遞進了他手心中。

  「他,他們沒發現這個,我藏在袖子裡帶了出來,還好沒有被搜刮走……」

  那東西光滑小巧,觸感溫潤至極,姬文景身子一僵,霍然明白過來,趙清禾塞進他手心的,正是他曾送給她的那顆珊瑚珠!

  「你,你這是做什麼?」

  趙清禾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著情緒,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姬師兄,還,還給你……」

  她牽起嘴角,甚至帶著淚光笑了笑:「以後,以後你再送給別的姑娘,是我,是我沒有福氣……」

  「你胡說些什麼?!」姬文景一聲喝道,眼眶驟然泛紅,他還想將那珊瑚珠推回去時,趙清禾已被幾個侍衛提起,姬文景一驚,下意識就想去抓趙清禾的手,「清禾!」

  那是付遠之後來久久都無法忘卻的一幕,長空之下,兩個人被硬生生地分開,趙清禾纖秀單薄的身子顫抖著,直到踉踉蹌蹌地被推出去好幾步後,還不停回著頭,那些強忍住的眼淚終於洶湧落下,打濕了面前飛揚的塵土。

  「清禾!」

  那一聲劃破長空,撕心裂肺,至今仍盤旋在付遠之心頭,令他惻然不已。

  雨幕傾盆,夜間的風越來越大了,枴杖叩擊地面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門被一聲推開,鄭奉鈺走了進來。

  這一回,付遠之卻沒有將那些東西收回匣中,只是繼續提著筆,靜靜默寫著佛經。

  直到鄭奉鈺走到他面前,冷冷一笑:「不就是抄了個叛國賊子的家嗎?關你什麼事?你至於這個樣子嗎?就算你在這裡默寫一萬張佛經,也無濟於事,你能救得了誰?」

  「母親。」付遠之抬起頭,素來沉靜的臉上有了一絲痛楚之色:「求求你不要這樣說,那些畢竟,畢竟是……孩兒的同窗,是孩兒曾一同並肩作戰過的隊友,也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朋友。」

  「朋友?」鄭奉鈺愈發冷笑,甚至古怪地拔高了語調:「你幾時和他們成了朋友?他們配做你的朋友嗎?」

  「母親!」付遠之眸中泛起一絲波光,喉頭滾動了下,一字一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孩兒不是木頭,孩兒也有心的,您當真要將孩兒逼到這個地步嗎?」

  風雨交加,雷聲轟隆,一道閃電劃過窗外,鄭奉鈺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再說話了。

  她站在一旁,看著付遠之又默寫完了一張佛經後,才慢慢道:「璇音郡主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付遠之筆尖一頓,臉色忽然冷得可怕:「母親,您非要在這個時候,跟孩兒來談這樁事情嗎?」

  「那不然什麼時候?」鄭奉鈺顯然也來了氣,她重重用枴杖叩著地面,壓低了聲咬牙道:「六王爺明裡暗裡都找過你爹幾次了,也送過好些東西到我這來,那璇音郡主是真喜歡你,若在平時也就算了,還能容你慢慢考慮,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要擺大公子的架子嗎?」

  她湊近一步,彎下腰,對著付遠之狠狠道:「你就一點都看不出現在的局勢有多亂嗎?六王爺總歸是棵大樹,母親一心為你考慮,你為何還要犯糊塗呢?」

  付遠之手中力道加重,幾乎要將筆桿子折斷,他極力嚥下所有翻騰的情緒,冷著聲音道:「母親,今日我不想談這件事,請讓孩兒一個人靜一靜。」

  鄭奉鈺還想說什麼,卻看著案幾前,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到底不忍再逼,只是出門時歎息了聲:「我兒,生路就在你腳下,你再好好想想吧……」

  狂風驟雨,天地間黑壓壓的一片,牢房中冷得錐心刺骨。

  早春的夜裡格外蕭寒,姬文景與孫左揚撐著傘,在天牢門前長長的階梯下,迎面不期而遇,看見對方時俱是一怔:「你也來了?」

  他們手中提著被褥食物,除了來送東西外,身上還都帶了不少錢,這種地方就是人間地獄,總要打點一二,趙家人才能在裡面過得舒坦一些。

  兩人心思不謀而同,當下也沒功夫寒暄了,只是一併上了階梯,內心沉重無比。

  牢裡燭火昏暗,趙家的男丁與女眷分別關在了不同的地方,各有獄卒看守。

  陰冷的牢房中,不時還有女眷發出啼哭的聲音,大家瑟瑟發抖地圍在一起,哪還有往日半分富貴人家的模樣。

  趙清禾的一位嫂子實在忍不住,扶著腰一點點摸到牢門前,哀求道:「兩位官差大哥,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好,這裡實在太潮濕陰冷了,可不可以拿床乾淨的被子來,讓老人家好過一些?」

  她口中的「老夫人」,正是趙家年紀最大的老太君,趙清禾的奶奶。

  老人家一生尊榮,何曾受過這樣的罪,趙家幾位孫媳婦都圍在她面前,輪流為她暖著腳,只怕老人家身子骨凍壞了,有什麼不測。

  開口想要棉被的正是趙清禾的大嫂,趙家府上這一任管事的女主人,她平日是個極其能幹,也孝順溫柔的人。

  如今她腹中已有四個月的身孕,自己扶著腰都不方便,卻還記掛著老夫人的冷暖,摸到牢門前想跟獄卒要被子,趙清禾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住了她。

  「大嫂,你小心點,不要動了胎氣。」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那兩個原本在燈下喝酒,不聞不問的獄卒,忽然扭過頭,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趙清禾的大嫂。

  其中一個挑挑眉,促狹道:「看這娘們肚子也沒多大呀,腰身也還細著呢,居然懷孕了,這要是沒懷孕,她得漂亮成什麼樣啊?」

  另一個笑了兩聲:「畢竟趙家是有錢人,娶的媳婦當然不一般了,天仙下凡都有可能,你以為跟你家的母老虎一樣嗎?」

  「去去去!」那人一揮手,放下了酒壺,又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幾圈趙清禾的大嫂,忽然對另一人露出猥瑣的笑意:「喂,你玩過大肚婆沒?」

  另一人心照不宣,也跟著擱下酒壺,眼睛一亮:「要不,咱們試試?」

  他們酒氣熏天地走到牢門前,笑嘻嘻地要去抓趙清禾大嫂的手,「小娘子,陪兩位哥哥喝喝酒,玩一玩唄?說不准咱們開心了,大發慈悲下,你家老夫人就有被子了,怎麼樣?」

  「不!」那大嫂尖叫了聲,踉蹌後退,牢門卻已被打開,那兩人彎腰一進去,便要粗暴地將她往外拖。

  「把她拉出來,扒了衣服看看肚皮有多大!」

  「不,不要!放開我!」大嫂嚇得面無人色,那兩個獄卒不由分說地給了她一耳光,其中一個惡狠狠道:「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在哪裡,還以為是趙家的貴夫人嗎?輪得到你說不嗎?」

  他說著就要將人拉出去,趙家的女眷們想要上前攔住,卻被另一個一腳踹開,牢裡哭天喊地,尖叫連連,霎時間亂作了一片。

  趙清禾死死抓住大嫂的手,煞白著一張臉:「不要!放開我嫂嫂!」

  她情急之下,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對著其中一個獄卒的手背就狠狠咬了下去,那獄卒吃痛,揚手就扇了她一個耳光!

  「媽的!」他一雙眼睛猩紅暴躁,伸手就去揪趙清禾的頭髮,「敢咬老子,老子待會兒讓你咬個夠!」

  「把這個小的拉出來!」兩個獄卒把趙清禾粗暴一扯,她重重地跌了出去,兩個獄卒又將牢門利索一關,這才轉身看著地上的她,臉上帶著獰笑,一步步向她走近。

  「趙家的娘們果然個個生得漂亮,這個小的也不錯,比剛才那個還水嫩些!」

  兩人步步逼近,趙清禾在地上渾身顫抖:「不,不要!」

  她扭頭就想逃,長長的秀髮卻被人一把揪住,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淚水模糊了視線。

  「拖到那邊去,咱們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