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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生死一線

  戰況緊急,杭如雪領了梁帝一道聖旨,星夜出發,即將領兵前往戰場,阻止狄族侵略的腳步。

  營帳中,駱秋遲帶了兩樣東西,見了杭如雪一面,以作為踐行的禮物。

  「這上面記著跋月寒的武功路數,以及破解之道,幾處重點我都勾畫了出來,若你抗敵時與他正面對上,用這些招數應該是能最快壓制他的……」

  駱秋遲一面說著,一面又拿出了第二份筆記,那上面記錄得更加詳細了,包括青州的地形、跋月寒作戰的風格、狄族士兵的強處與弱處、以及最重要的一項——

  戰術應對。

  各番策略頭頭是道,絕非紙上談兵,是必須有過不少次實戰,才能夠總結出來的經驗,那打法上還透著一股悍匪的狠勁。

  杭如雪仔細看完後,抬首望著駱秋遲,許久,才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你今夜送來的東西意味著什麼嗎?」

  駱秋遲似笑非笑,杭如雪將兩份筆記舉起,往他眼前晃了晃,「證據,尤其是這一份抗擊狄族的戰術。」

  他沉聲道:「能夠將跋月寒及他的軍隊摸得如此透徹,瞭如指掌,還能寫出這樣一份戰術筆記的人,放眼青州,只有一個人。」

  「他與跋月寒交手過不少次,經驗比青州的駐兵還要豐富,但是——那個人已經死了。」

  杭如雪緊緊盯著駱秋遲,駱秋遲抱肩一笑:「所以呢?」

  「所以,」杭如雪壓低了聲,別有深意:「駱秋遲,你實在很大膽,你就不怕再死一次嗎?」

  駱秋遲微瞇了眸,悠悠一笑:「我來給你送這些東西的時候,就知道你一定能看出來,但那又怎麼樣?」

  他攤攤手:「國家安危,黎民百姓,豈不比我一人的性命重要?」

  杭如雪盯著他,低聲道:「你當真不怕我揭露你的身份,置你於死地嗎?」

  「你會這麼做嗎?」駱秋遲反問。

  杭如雪一時未答,只是久久看著他,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我曾跟阿雋姑娘說過,早在你跪在朝堂上,為天下寒士請命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中,就已經只是駱秋遲了。」

  「那不就結了嗎?我知道你不會揭發我,我又有何懼呢?」駱秋遲白衣一拂,忍不住笑出聲來:「杭大姑娘,裝得這麼嚴肅做什麼呢?」

  「你那夜跟我一同闖佛塔,不是表情很豐富,整個人很鮮活俏皮嗎?怕黑怕女人怕老鼠,多有少年人的氣息啊,哪像現在這張冰塊臉……」

  「駱秋遲,你真是死性不改,嘴巴又癢了是不是?」杭如雪斷然一喝,臉上升起可疑的紅雲。

  駱秋遲從懷裡摸出兩壺酒,還當真笑嘻嘻道:「你怎麼知道我嘴巴癢了?眉姨親手釀的酒,一起嘗嘗?」

  杭如雪怔了怔,駱秋遲已經將其中一壺酒遞給他:「來吧,踐行酒,送你上路!」

  「什麼叫送我上路?會不會說話,叫祝我凱旋才對!」

  「好了好了啦,你一個大將軍還迷信不成?快把這兩份東西收好吧,一定會對你有用的……來吧,碰一下?大梁的戰神,祝你手擒那跋月寒,再立下一份赫赫軍功,回來陛下賞個老婆給你,如何?」

  對著駱秋遲的一副無賴嘴臉,杭如雪神情終是鬆動,笑著搖了搖頭,拿起那壺酒,與他清脆一碰,仰頭暢飲。

  外頭星辰漫天,夜風颯颯,喝完這場踐行酒,杭如雪就要出發了。

  他望著燈下那身白衣,忽然道:「駱秋遲,你那份《寒門諫書》,陛下後來給我看過了,你寫得很好,若真能施行,於國於百姓都是件大好事,但前期一定會受到很多阻攔,還望你心志堅定,不要退縮,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會竭力相助。」

  「等到改革真正成功的那一日,天下寒士都會記住你的名字,百年之後,大梁的千秋冊上也必有你濃墨重彩的一筆。」

  帳中燭火搖曳,酒喝多了,杭如雪的話也多了,他湊近駱秋遲,勾了勾手指,「不過,你知道嗎?大梁其實也很缺將才,日後若你只做個文官實在可惜,你覺得呢?」

  駱秋遲望著酒氣噴薄,臉色微紅的少年,有些忍俊不禁:「杭大姑娘,你這是要挖人了嗎?」

  「去!」杭如雪一揮手,小臉一皺:「再胡亂叫我,軍法處置!」

  駱秋遲笑意愈深,杭如雪握著酒壺湊近他,四目相對間,他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忽然很期待,或許有朝一日,我們也能一同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你說呢?」

  駱秋遲望著少年真誠的雙眸,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聽起來不錯的樣子,我也姑且期待一下好了。」

  他舉起酒壺,兩人燈下又是一碰,杭如雪喝得差不多了,正準備整裝出發之際,駱秋遲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知道,趙桓安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他今夜來找杭如雪,除卻送兩份筆記,替他踐行外,還為了趙家那樁案子。

  杭如雪聽了來龍去脈後,有些意外,又若有所思道:「我與此人接觸不多,他跟在史副將手下做事,只知此人甚為機靈,善於交際,在軍中跟誰都能很快打成一片,若說史副將將臥底的任務交給他,也是能夠說通的。」

  「只是如今史副將昏迷不醒,一切都無從求證,我也不能給出確切的答案。」

  「但有一點,這次狄族來襲,我方軍情接連洩露,我有查出一些苗頭,我懷疑……是六王爺與狄族勾結,他安插的人洩露了軍情。」

  明月高懸,星河燦爛,夜風掠過營帳,杭如雪終是領兵出發。

  駱秋遲站在長空下,目送馬上那身銀袍而去,手心中握緊了一物,耳邊還迴盪著杭如雪提供的線索:

  「這份名單上,都是六王爺的心腹手下,現任何處,身居何職,皆一一標明清楚。我派人查過,但只能瞧出一些端倪,具體的證據根本無法找出。他們做事都很機警,有些人身邊甚至還豢養了些江湖上的奇人異士,我派去的人只要稍一近身就會被發現,實在很難抓到他們的把柄……」

  「江湖上的奇人異士嗎?」月下,駱秋遲呢喃著,漸漸握緊了手中的名單,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若論起江湖勢力,還有哪裡及得上破軍樓呢?」

  他就不信,那些奇人異士,還能強過破軍樓那群高手?若是派破軍樓的人出馬,日夜監視,還愁找不到六王爺那幫手下與狄族勾結的證據?

  駱秋遲豁然開朗,如釋重負,一身白衣在月下翻飛間,微揚了唇角:「鹿前輩,看來晚輩實在與你有緣,少不得又要來麻煩你一次了……」

  幽幽月光灑在宮牆之上,樹影婆娑,另一頭的皇宮裡,梁帝聽完了葉陽公主一番陳情後,沉思了片刻,抬起眸,對著大殿中跪著的那道美麗身影,意味深長地一歎:

  「趙家居然能找上你,還真是神通廣大。」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顯然對「臥底」一套說辭,並不十分相信,「這個趙桓安,據說心眼極多,為人狡詐,他的話不可全信,怎不知他是罪行敗露下,為免死刑,故意編出這樣一套謊話來脫身的呢?」

  「或許他就是算準了那史副將醒不過來,拆穿不了他,無人對證,才敢肆無忌憚地編故事,畢竟誰也沒法判斷他話中的真假,不是嗎?」

  「可陛下這些,也只是猜測而已。」葉陽公主低眉斂眸,淡淡開口。

  「趙桓安的那些罪證總不是虛無的猜測吧?」梁帝冷哼了聲:「他叛國的證據都是明明白白擺在眼前的,唯有他那番開脫之詞才是空口無憑的,難道不對嗎?」

  「所以一切才要等史副將醒來才能決斷。」葉陽公主抬起頭,眸光中帶了些懇求:「終究是人命關天,陛下不如多給一些時日,若真有冤屈豈不錯殺了無辜?」

  「給多久?要是那史副將一直醒不過來呢?難道要一直等下去嗎?」梁帝一拍案幾,神色中似隱隱動了怒:「你知道這次狄族來犯,為何能夠勢如破竹,連取我大梁三城嗎?就是因為我們大梁出了一群吃裡扒外的奸細!」

  「趙桓安只是其中一個,那些隱藏在水面下的還不知有多少,朕殺趙桓安,就是想好好震懾一下那些人!」

  「事關江山存亡,朕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威嚴的喝聲響蕩在大殿中,葉陽公主呼吸微顫,良久,才對著梁帝一磕頭,極力平靜著語氣道:「陛下,葉陽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如果當真殺錯了呢?在葉陽心中,這不僅僅是一條人命,更是大梁的一位子民,他們不是螻蟻,而是葉陽當年不惜遠嫁西夏,也要護佑的黎民百姓!若陛下真覺錯殺一千也無妨,那葉陽當年的和親還有何意義?」

  座上的梁帝身子一震,葉陽公主已經深吸口氣,又向他磕了一個頭。

  「葉陽懇請陛下再多給一些時日,那西夏宮廷中有一位神醫,素傳可起死人,肉白骨,葉陽即刻便能修書一封,請他來大梁一趟,說不定他妙手醫術下,能讓那史副將甦醒呢?」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梁帝掙扎猶豫了許久,終是長長一歎:「也罷,你說的亦有道理,只是這時日,朕最多只能寬限到……」

  他話還未說完,殿門外已有一道身影飛奔而來:「稟陛下,前線又傳回一封加急戰報!」

  冷風呼嘯,燭火跳動著,梁帝雙手發顫,將那戰報死死看了幾遍後,終是一甩手,狠狠擲在了葉陽公主腳邊,厲聲響徹大殿:「你看看,你給朕好好看看!」

  「又有一座城,又有一座城被攻破了!」他滿眼血絲,呼吸急促:「杭如雪領兵的速度再快,能快得過那些被洩露的軍情嗎?那些跟狄族勾結的奸細,那些大逆不道的畜生,置大梁百姓於水火之中,朕要將他們通通揪出來,誅九族!」

  他說著霍然想到什麼,一轉身,雙眼瞪得嚇人,一張面孔幾近扭曲:「來人,傳朕旨意,將趙家滿門通通打入天牢,朕不僅要殺一個趙桓安,還要讓他上下親族皆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