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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三棄阿雋

  霹靂丸如離弦之箭射出,應聲而炸,林中人馬皆驚,陣腳大亂間,駱秋遲攜刀飛身一掠,殺入了狄族人中,故意高聲喊道:「狼崽子們,爺爺來了!」

  瀰漫的濃煙之中,樹下的狄族人猝不及防,個個驚慌失措,不少人被那霹靂丸炸個正著,慘呼連連。

  便趁此時,孫左揚縱身躍下,沖後頭一招手:「快,大家跟我來,上了馬就往林子外衝!」

  他長刀一揚,孫夢吟緊隨而上,幾人奔至樹下繫馬處,馬邊的四個狄族人還不待反應時,孫左揚已抬起腳狠狠一踹,將兩人齊齊踹翻在地。

  他咬咬牙,把心一橫,手中的刀重重落下,鮮血濺上半空,燙得他差點握不住刀——

  殺人了,殺人了,他殺人了!

  腦中一個聲音不斷飛旋著,付遠之看出孫左揚的慌亂,忙喊道:「左揚,別慌,你殺的是狄族人,是犯我山河的侵略者!」

  孫左揚一激靈,陡然將刀緊緊一握:「對,對,他們該殺,不要慌!」

  馬邊另外兩個狄族人怒罵一聲,殺意畢露,提刀猛地撲向孫左揚,孫左揚反手一擋,孫夢吟抓住一把短刀欺身上前:「大哥我來幫你!」

  兩兄妹正與那狄族人纏鬥之際,這邊付遠之臨危不亂,指揮道:「快,大家快去給馬解繩子!」

  聞人雋反應最快,應聲上前,姬文景與趙清禾也連忙跟上,三人飛速動手解著樹下的韁繩,聞人姝卻在一旁嚇得手直哆嗦,話裡帶了哭腔:「我,我解不開,繩子系得太緊了……」

  付遠之暗罵了聲,將她一把扯開,自己使出渾身氣力去解那繩子,那韁繩卻的確繞了些死結,一時竟無法解開。

  林中血腥味越來越重,付遠之頭上汗珠墜下,再顧不得許多,一低頭,用牙齒狠狠咬了上去,聞人姝嚇得一聲驚呼,付遠之卻依舊死死用著力,眉宇間透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狠勁。

  風掠長空,飛塵滾滾,不遠處又傳來一記炸裂之聲,濃煙再度瀰漫開,狄族人被炸得一片鬼哭狼嚎,更傳來接連踩空之聲,依稀似有不少人掉落進了大坑裡!

  樹下姬文景幾人聞聲一喜,知道是駱秋遲成功了,將狄族人成功引進了陷阱中!

  他們也不敢耽誤這寶貴時間,趕緊利索地解開韁繩,駿馬長鳴,幾人翻身上馬,聞人姝急得哭哭啼啼:「付師兄,快,快點……」

  另一頭的駱秋遲與狄族人交戰正酣,他衣染血污,長髮飛揚,握刀殺紅了眼,還不時故意高聲笑罵,將狄族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

  濃煙之中,一片混亂,狄族人死的死,傷的傷,不少人還落進了那莫名其妙的陷阱裡,更別提場中愈殺愈勇的駱秋遲,簡直像個地獄殺神!

  狄族人在濃煙中看不分明,從頭到尾都是發懵的,根本沒搞清楚狀況,還以為天降「奇兵」,大梁的軍隊殺來了,哪裡曉得對付他們的僅僅只有一個人!

  樹下,孫左揚與孫夢吟將刀子一同抽出,鮮血各自濺了半邊臉,兩個狄族人難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扭曲駭人。

  孫夢吟握刀的手不住顫抖著,孫左揚抬袖將她眼睛一遮:「夢吟,別看了,我們快走!」

  時間刻不容緩,他們躍身上馬,付遠之也總算將韁繩解開,他將梨花帶雨的聞人姝抱上馬,扭頭向聞人雋伸出手:「來,阿雋,快上來吧!」

  聞人雋站在樹下,聽著不遠處的廝殺聲,心頭狂跳不止,望著馬上的付遠之顫聲道:「駱師弟,駱師弟真的不會有事嗎?」

  付遠之重重點頭:「對,我們會立刻搬救兵回來找他的,你快把手給我吧!」

  聞人雋咬緊牙,深吸口氣,正要將手給付遠之時,坐在前頭的聞人姝不知怎麼,忽地尖叫了聲,像是又被林中的廝殺嚇到一般,她抓著韁繩身子一個不穩,花容失色地向後栽去,付遠之瞳孔驟縮,不得不眼疾手快地將她一扶。

  聞人姝卻依舊叫個不停,身下的馬兒受驚,仰頭長嘶了聲,竟撒腿就開始向前狂奔,付遠之臉色大變,趕緊去抓韁繩,卻根本止不住發狂的駿馬!

  聞人雋緊追出幾步,面白如紙:「世兄,世兄!」

  付遠之回頭,再沒有往日的淡定風度,整個人急到聲音發顫:「阿雋,阿雋,不!」

  兩人間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馬鳴劃破長空,塵土飛揚,四野之風穿袖而過,聞人雋終是……徹底被拋下。

  她肩頭顫動著,遍體生寒,明明是夏日,頭頂是明晃晃的太陽,她卻只覺得一陣如墜冰窟的冷,冷到她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正當此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記熟悉的聲音:「小猴子,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駱秋遲飛身一掠,揚刀一擋,擊飛一個想要偷襲聞人雋的狄族人。

  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聞人雋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駱秋遲攔腰一捲,攬入懷中,踏風飛入半空。

  風聲擦過耳畔,林中血腥味撲鼻而來,卻偏偏又混雜著一股奇異的草木清香,宛若刀與花,暗與光,死亡與生機似乎並存般,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聞人雋眼眶一澀,扭頭看著駱秋遲的側顏,心中萬般滋味一併湧上:「老大,我,我沒能追上那匹馬,他們,他們扔……」

  「別說了,我都看到了。」駱秋遲攬住聞人雋的手一緊,雙唇貼近她耳畔,溫柔中又帶著一絲霸氣狠絕:「沒事,老大帶你殺出去!」

  長空湛藍,驕陽似火,山野之風烈烈,拂過樹林外一片營帳。

  主營陣前,杭如雪跨馬而立,眉頭緊鎖,遙望著前方的樹林,自言自語道:「怎麼會這麼久都沒出來,難道真有人能撐如此之久……」

  他扭頭看向馬旁的親兵,問道:「清算一下人數,林中還有幾個宮學弟子?」

  那親筆點頭應下,一手打開名冊,一手以筆勾勒,沒多時,抬頭道:「回將軍的話,八個,樹林裡還有八個宮學弟子。」

  「那還有多少演練的士兵沒回來?」

  「加上河邊埋伏的一隊水下兵,總共還有五隊演練兵未歸主營。」

  「五隊?」杭如雪臉色微變,有些不可思議道:「八個學生,五隊士兵,雙方未免也太過懸殊,怎麼可能周旋如此之久,林子裡究竟什麼情況?」

  「杭將軍無需多慮,這也並非全無可能的事情。」一個年老的聲音陡然響起,陳院首唇含笑意地從主營中走出,面帶得色:「沒回來的那幾個,正是我們宮學最優秀的弟子,他們一定在林中與演練士兵交戰正酣,能堅持到此時此刻,他們委實不易,也代表了宮學真正的實力……」

  這場演練大部分宮學子弟一早就被送回主營,陳院首與諸多院傅面上都掛不住,好不容易有幾個心愛弟子能爭口氣,堅持到現在,撐住宮學的臉面,陳院首自然是倍感欣慰的。

  然而杭如雪卻依舊緊皺著眉頭,沉聲道:「不,不會是這麼簡單,一定有哪一環節出了問題……」

  他遙望樹林,喃喃自語:「若真是交戰正酣,一定會有士兵死傷出局,陸續返營,不可能到現在都還是五隊士兵,更何況留下的還只有八個學生,兩方數目之差實在不正常……」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遠方飛塵滾滾,馬旁的親兵眼前一亮,忽地興奮一指:

  「將軍快看,有人回來了!」

  林中飛鳥撲翅,血腥味瀰漫半空,殘存的數十個狄族人慢慢逼近,將兩道緊緊相靠的身影包圍在了圈中。

  四野風聲肅殺,駱秋遲握刀的一隻手鮮血淋漓,呼吸灼熱間,雙眸掃過週遭,將聞人雋又往身邊拉近了些。

  霹靂丸早沒了,陷阱也使完了,一人一刀拼盡全力,也狠狠殺了大半狄族人,血戰至此,猶如孤島淪陷,林中一時竟頗有番彈盡糧絕的悲涼意味。

  駱秋遲忽地笑了笑,聲音低啞:「小猴子,幹掉這麼多頭狼,老子也算不虧了吧?」

  一滴血珠墜下他長長的睫毛,衣袂隨風飛揚,他手中的刀刃都裂了幾個豁口,一切似乎都被逼至了絕境般,聞人雋身子一顫,忽地抓住他胳膊,猛然搖頭道:「不,老大,你不要放棄,再等等,援兵一定馬上就到……」

  「誰說我要放棄了?」駱秋遲低笑了聲,大手將臉上的血一抹,眸中陡然又迸射出精光:「我說了要帶你殺出去,就一定會做到,等不到援兵,老子就是自己的援兵!」

  「小猴子,抱緊我了!」

  他話音才落,已將聞人雋往懷中一扯,踏風掠上前,長刀迎面砍下,一個狄族人的半邊腦袋飛了出去,尖聲四起——

  這股沖天匪氣凶悍無比,長刀掃過之處血影連連,似地獄之花凜冽綻放,快到讓人幾乎都看不清楚,剩下的狄族人無不肝膽俱寒!

  聞人雋兩隻胳膊緊抱住駱秋遲,只覺獵獵大風擦過耳畔,鼻尖都是血腥的味道,她咬住唇,將眼睛用力閉上,一顆心狂跳不止。

  刀劍相擊,飛沙走石,林中一人一刀,血戰慘烈。

  像過了一生那麼久,又像短得只有一瞬間,聞人雋意識恍惚,幾乎都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了。

  直到一隻血淋淋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粗重的呼吸噴薄而來:「小猴子,我的血好像又將你衣裳弄髒了,你說怎麼辦?」

  她心頭一顫,霍然睜開眼,只看見一張染血的笑臉,身後已是遍地橫屍,草木盡斬,她眼眶一澀:「老大!」

  駱秋遲腳步發虛,身子一個不穩,再也無力支撐,一隻膝蓋踉蹌跪了下去,手中刀重重插入了血土之中。

  「老大,老大!」聞人雋臉色大變,趕緊伸手去攙扶,整個人急得淚光閃爍:「你沒事吧?你傷得嚴重嗎?快讓我看看……」

  駱秋遲呼吸灼熱,閉上了眼眸,搖搖頭:「沒事,只是有點累。」

  風中滿是血腥之味,屍橫遍地,林中一片死寂。

  他深吸口氣,嗓音略帶嘶啞:「快扶我起來,我們快點走吧,這裡很危……」

  話還未完,身後駿馬嘶鳴,人未至,聲先到——

  「殺了我一群士兵,還想走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