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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鳳隕(下)

  鳳隕(下)

  「景陽,等會看好景昭,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亂來,知不知道?」

  天後轉身看向一雙兒女,話說到最後,已帶上了幾分厲色,景陽神色一凜,猜到了什麼,點點頭。

  世上能讓母后如此鄭而重之的,不過就是那幾位覺醒的真神而已,鳳染和上古真神交好,如今父皇將天帝之位傳給她,這上古神君這種時候把他們虜來,想必是不想讓他們壞了鳳染的好事。

  看來三界敬重尊崇的真神,也不過如此!景陽眼露不屑,心底陡生憤慨。

  「蕪浣,既然來了,朝聖殿想必熟悉得緊,就不需要本君親自來請了吧。」稍帶冷漠的聲音自大殿中傳出,蕪浣繃緊身子,朝景陽、景昭點點頭,領著他們朝大殿內走去。

  大殿王座之上,上古著暗紅古袍,額間冠玉如墨,神色凜冽淡漠,俯瞰而下瞥過她時的目光,與看螻蟻一般無二。

  天啟懶懶閒坐一旁,額上紫月印記幽幽而閃,容顏邪肆中帶了一抹冷厲。

  蕪浣行到大殿中央,望著王座上的兩,沉默良久,終是垂下眼,沉聲叩拜道:「見過上古神君、天啟神君。」

  暮光突然將帝位傳於鳳染,化身石龍,上古又和天啟一同出現仙界將朝聖殿自混沌之境中帶回,看來當年的事……她知道了。

  說不上解脫還是懼怕,臨到頭,蕪浣除了想保景陽和景昭平安,腦子裡一時竟想不到任何辯解的話來。

  上古大殿雖空寂無聲,但景陽和景昭看到王座上的二時不約而同的頓了頓,心底莫名敬畏,跟著天後沉默的跪下。

  尤其是景昭,眼底如死灰一般寂然,她不是第一次見上古,卻是頭一次見到此般模樣的上古真神,睥睨世間,如皓月之光。

  低頭的那一瞬間,才似突然醒悟過來,她蒼穹之境陪那身邊百年,卻從來不曾留住他目光的原因。這世間,如果曾經愛過如上古一般的,又怎麼再能愛上其他的女子?

  可是,景昭突然想,白玦,若上古不愛,便也是一世最大的劫難。

  「蕪浣,本君不是個喜歡追憶往昔的,更不喜歡挑自己的過失,若說還有什麼事實後悔,便是十二萬年前將從鳳凰一族帶回朝聖殿。」

  長久的靜默後,淡淡的聲音殿中響起,讓聽不出主話語中的情緒。蕪浣緩緩抬首,道:「神君言重了,蕪浣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神君的眼?」

  「不,有這個資格。」上古伸手王座上扣了扣,發出清越的聲響,似是一聲聲敲擊蕪浣心頭:「主僕情誼早斷,將帶回朝聖殿,而不是玄天殿處罰,便是為暮光留的最後一絲情面。」

  隨著上古的最後一個字落地,蕪浣猛地一僵,神色似乎突然黯淡了下來,景昭眼中帶淚,見天後如此狼狽,正欲上前,卻被景陽拉住,回轉頭,見景陽眼帶急切,抿著唇朝上古看去。

  「神君乃世間主宰,要降罪於蕪浣,蕪浣無話可說,只是景昭、景陽與當年舊事無關,還請神君不要遷怒。」

  蕪浣將景陽、景昭護身後,眼底襲上了破釜沉舟之意,看著滿受感動的景昭和景陽,上古瞇起眼,神情有些玩味。

  「蕪浣,倒是個好母親。」她嘴角微勾,卻不帶半點笑意。「不眾仙面前懲罰,不代表的一雙兒女不能知道真相。」

  蕪浣猛然抬頭,眼底終於有了些許驚慌和躲閃。

  景昭、景陽卻是一愣,見天後此般神情,心底隱隱升起不安。

  「的罪,萬死難贖其一。」

  冰冷凜冽的審判聲上古大殿響徹,景陽、景昭愣愣抬首,見上古緩緩自王座上站起,滿臉肅容。

  「六萬年前,將月彌、修緣眾神引入滅世大陣靈眼,害得他們慘死下界,誅殺遠古上神之罪,此為其一。」

  沿著沉石階梯,上古一步步走下。

  「受雲澤之托掌管鳳族,一萬年前卻將下任鳳皇棄於淵嶺沼澤,任其自生自滅,竊族長之位,此乃其二。」

  似是感覺到景陽、景昭不敢置信的眼神,蕪浣挺直的肩背微不可見的抖了抖。緩緩閉上眼。

  「位居天後,本該福澤三界,卻權欲熏心,擅挑仙妖之爭,累得兩族生靈死傷無數,三界難安,此乃其三。」

  上古站定石梯中間,停住腳步。

  「蕪浣,別說是天後之位,就連這上神之尊,又有何資格享有?」

  蕪浣睜眼,抬首,眼底的驚懼漸漸散去,聲音幽幽。

  「神君,高高上,生來便位居眾神之上,若是跌落雲端,化成腳下塵泥,不知還會不會端著這幅架子來教訓?」

  「不過是為了自己,何錯之有?若當初月彌不亡,怎會以身殉世,累得上古界塵封,怎麼成為後古界六萬年來最至高無上的存?為鳳族兢兢業業六萬年,鳳染不過是生了好命而已,她又憑什麼一出生便是鳳族皇者,永遠壓頭頂上?」

  上古看著眼帶瘋狂的蕪浣,突然想起當年鳳族群中踮著腳尖望她時蕪浣清澈堅韌的那雙眼來。

  到底是何時,她變成了此般模樣,面目全非,狠毒至此?

  「蕪浣,以為上古生來便是真神?」看著殿下咄咄逼的蕪浣,天啟突然開口。

  「什麼意思?天啟神君,這世間本就不公,為己,又為何不行?」蕪浣一怔,昂首道。

  「上古雖是祖神以混沌之力塑造,但啟智之初便入凡間輪迴萬世,每一世皆歷盡劫難,貪、嗔、癡、恨、愛、惡、欲……無一不受,若是失敗,便歷劫往生,如此十萬年輪迴,才修成正果,以混沌之體晉位真神。至於鳳染,每一任鳳族皇者其實皆是一,只不過她會不斷重生,不斷歷世,不斷滅亡而已,鳳皇能活永生永世,卻永遠都記不起上一世所愛之,嘗世間百苦,這才是鳳皇為何會歷十萬年才重新降世的緣故。」

  「這世間沒有任何事不需要付出代價,到今天這種地步,當真從來沒有後悔過?」

  蕪浣眼底漸漸顯出迷茫,望著天啟紫色的眼眸,失神道:「不,沒有錯,沒有錯……」

  景陽和景昭擔憂的看著神情恍惚的天後,想攙扶,卻突然伸不出手來。

  他們心底,天後高貴威嚴,是這世間他們最崇敬之,可如今……

  「即便是因為的權欲之心害得景澗慘死羅剎地,暮光為甘願化為石龍,受永世禁錮之刑,也不後悔?」

  上古垂下眼,輕聲道,神色難辨。

  蕪浣失神的眼漸漸恢復神智,她猛然回轉頭,看著景陽、景昭驟然蒼白的臉色,伸手朝他們抓去,卻被二躲開時,整個都頹敗下來。

  「景昭,景陽……」蕪浣眼底急切,似是要努力解釋些什麼:「母后不想的,不知道景澗和們父皇他……」

  話語一雙子女悲涼絕望的眼神中戛然而止,天後兀然回頭,狀若妖魔,雙眼赤紅:「上古,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回來!毀了六萬年一手建立的尊榮,毀暮光對的愛護,毀了兒女的期待,還要做什麼?把打入九幽煉獄?告訴,不怕,也不後悔……」

  「後悔了。」僵硬顫抖的聲音蕪浣身後響起,她怔怔轉頭,見景陽定定的看著她,嘴角死死咬住,沁出了血跡來。

  「母后,不後悔為父皇的兒子,景澗的兄長,但若有選擇,景陽唯願永不為母后之子。」他最後看了一眼天後,用力朝地上叩拜三下,站起身朝大殿外走去,步履蹣跚,卻再也沒有回頭。

  蕪浣全身顫抖,臉色慘白,眼底似有血淚湧了上來,景昭看著不忍,到底沒有跟著景陽一同出去。

  「蕪浣,不禁於九幽煉獄,也不讓魂飛魄散。如今罪孽,皆由當年一念之錯而起,也當由了斷。」上古轉過身,不再看蕪浣,銀色的神力自她手中而出,將蕪浣裹住。

  當年若不是她助蕪浣晉位上神,她或許到最後不會變成這般模樣。

  景昭一驚,想靠近天後,卻被那股神力狠狠彈開。

  蕪浣升至半空,五彩的神力自她掌間湧出,消失大殿中,她面色慘白,終於後怕起來:「神君,要做什麼!」

  「當年助晉位上神,才讓生了貪婪之心,蕪浣,已無資格位列仙族,身上的神力和鳳凰一族的神脈,一併收回。」

  耀眼的白光蕪浣身上纏繞,神力緩緩抽離,仙骨盡斷、溶於血液的聲音大殿中響起,世間最痛之苦,莫過於此,蕪浣面容扭曲,哀聲嚎叫起來。

  景昭哭紅了眼,只一個勁的朝著上古磕頭求情,沉石地面清脆的響聲夾蕪浣的哀嚎聲中,顯得分外可憐。

  上古緩緩閉上眼,沒有停止,更渾厚的神力朝蕪浣湧去,天啟歎息一聲,別過了眼。

  半個時辰後,聲停,上古收回神力,蕪浣自空中落下,摔倒景昭身邊。

  素白的衣袍上點點血跡暈染,蕪浣艱難的抬起頭,讓一旁哭紅了眼的景昭立時便捂著嘴哽咽起來。

  沒了神力和仙脈的天後,失了尊榮華貴的氣勢,形容枯槁,狀若老婦。

  她抱住天後,一個勁的顫抖,似是陡然間失了言語。

  「上古神君,當年所賜也已收回,是不是到了將打入九幽地獄的時候了?」蕪浣抬首,聲音嘶啞,眼神空洞。

  由始至終,上古都沒有回頭。天啟卻看見,她淡漠的面容上,滿是疲憊。

  「蕪浣,禍亂三界,本君將逐出仙班,亦不能入輪迴之道。不老不死,不容於仙、妖、,游離三界之外,受十萬年孤寂永生之苦。」

  上古頓了頓,才道:「蕪浣,本君從來不曾毀了任何所有,造成今日之局者,唯而已。」

  話語落地,上古和天啟消失上古大殿中,景昭看著絕望死寂的天後,心底悲涼到了極致。

  不容於三界,被至親之所棄,以凡之軀永無輪迴,歷盡病痛,十萬年不得解脫……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對母后而言最重懲罰不過如此,上古神君,這世間最殘忍之,莫過於。

  她扶起天後,朝著朝聖殿外走去,身影孱弱佝僂,失了生機。

  後元上古歷重啟的第一百個年頭,征戰不休的三界一日之內迎來了數萬年來最匪夷所思的幾件大事。

  天帝暮光化身石龍永守仙妖邊界,鳳皇即位天帝……還有執掌仙界六萬餘載的天後當年上古界時的舊罪被揭露,受上古真神懲罰,一夕之間神位仙脈盡喪,永遠消失三界。

  沒有知道她去了哪裡,變成了何種模樣,只知道,自那日起,這世間有一被三界眾生所棄,非、非仙,非妖、非魔,永世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