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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前奏

  前奏

  隱山上很安靜,一如往常的百年一般清冷。

  百里秦川抱著蛋走進竹坊,看到書桌前閉眼沉思的身影,放輕了腳步,把蛋放桌子上正準備出來,一轉身卻看到後池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的眼,停了下來。

  那雙眼深沉冷寂,夾著點點茫然,百年時間,他從來沒有看到後池如此模樣過,頓了頓,走上了前輕聲喚道:「師尊。」

  後池回過神,見百里秦川站她不遠處,一張臉皺成一團,神色擔憂,不由笑道:「怎麼了?」

  百里秦川舒口氣,指了指桌上蛋,摸了摸鼻子:「剛才帶他去散了會步,感覺到他震動了一下。」

  後池聞言一愣,忙拿起桌上的蛋,閉上眼分出一縷神識包裹住,半響後睜開眼,神情中有掩不住的驚喜:「百里,他快出殼了。」

  百里秦川頓時笑瞇了眼,忙道:「去告訴碧波,那小子一定會樂壞了。」跑了兩步,覺察到不對,轉過身走了回來狐疑道:「師尊,上次淨淵師叔來的時候說過他至少還有十來年才出殼,怎麼一下子快了這麼多,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百里秦川巴巴的睜大眼,望著後池手中的蛋,手動了幾下想去接過來看看,但又放下了。

  後池神色微頓,眼底劃過一道黯然,見百里擔心,半響後才道:「他是和清穆的精魂之力化成,如今靈力大漲,提早破殼,只有兩個可能……」

  似是疲倦到了極點,後池笑了笑:「的靈力大漲或是……清穆已經晉位。」

  昨日聽到淨淵傳來的消息時,她起先是覺得荒謬,然後是茫然,她懷疑過清穆的來歷,可是卻從未想到他竟然是上古四大真神之一的白玦,更想不到白玦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景昭成婚。

  幾乎不用想,她都能猜到真神覺醒帶給三界的震撼以及那場三個月後讓所有趨之若鶩的婚禮,一如她當年的那場求娶。

  上古真神,只存於傳說中,凌駕於三界之上的主宰,就連天帝,也難與其比肩。

  可是,她的清穆呢?白玦醒了,清穆到哪裡去了?

  沒會白玦覺醒的同時去問這個問題。一介上君而已,比起白玦真神而言實是太微不足道了,所有都會這麼認為。

  百里秦川隱山百年,早就知道後池出現天祐大陸的原因,也知道百年之後便是她的歸期,如今聽到此言,也只是一愣,便道:「難道清穆仙君晉位了?」

  後池點頭,將蛋放回百里手中,輕聲道:「他晉位了。」不僅如此,還恢復了真神的身份。

  百里秦川見後池的神態實不似歡喜,問道:「師尊,可是出事了?」

  後池起身,站到鎮魂塔前,塔中,柏玄仍是雙眼緊閉,碧綠色的火焰他身上燃燒,百年未曾熄滅。

  後池看著,突然生出了些許疲憊來:「沒什麼大事,百里,百年之期快到了,走之後,隱山交給,這些年,雖沒有修仙的仙緣,但佈陣之法卻大有長進,隱山之外的陣法可保得此處平安。」

  百里秦川早就知道這一日不遠了,但百年相處,一世師徒情分,當即眼眶便有些紅,挺直了肩背恭聲道:「師尊,會將隱山一直傳承下去,若有一日回來,定會看見一個更強大的隱山。」

  「隨心就好,不過……給留下的東西太過逆天,切忌不可讓隱山隨意介入凡間之爭。」

  百里秦川點頭,抱著蛋朝外走去,行到門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轉頭,看著後池清冷的背影,喚道:「師尊。」

  後池『嗯』了一聲,沒有轉身。

  「當年父王過世時曾經問過……『選擇修仙可會後悔?』」百里秦川的聲音有些低沉,完全不同於往常的清越跳脫。

  後池回轉身,便見到一雙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青年嘴角勾起,神情堅定認真。

  當年老王爺過世時,她曾經問過百里這個問題,那時候,青年沒有回答她,只是一沉默的回了西北,半年後才歸來。

  「大哥告訴,父王安享晚年,無病無災,走的時候很安詳。」百里秦川頓了頓,繼續道:「雖然不後悔,可仍會遺憾沒有陪父王走完最後一程,那之後才明白,有些,不會原地等,世間最無奈的莫過於『來不及』三個字,師尊,為了柏玄仙君都能自削神藉,放逐百年,那掛念了百年的清穆仙君一定值得回去。」

  昨日淨淵來時,他隔得並不遠,雖未聽得完整,但看後池的樣子,也知道一定是清穆仙君出了事,有些事,當局者迷,反而旁觀者清。

  他能說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百里說完,逕直轉身朝外走去,陽光之下,他的背影似是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淡光,強大而堅韌。

  後池怔怔的看著他,才驚覺,百年時光,她一直視為孩子的百里秦川竟然她不經意間已經變得如此成熟。

  昨日淨淵除了帶來話,還問她願不願意現就回去,她謝絕了。

  如今的三界中,除了淨淵外,還有一也能隨意的穿梭時空,也許……她正是抱著這樣的期待,不願意相信淨淵說的事實,才會拒絕他的提議,執意留隱山度過最後半年。

  可是,百里說的對,這世上最過無奈的便是『來不及』,不管晉位後的是清穆還是白玦,她留這裡,永遠都不會找到答案。

  後池抬眼朝鎮魂塔看去,冰棺中的影神情依舊安詳。

  她輕聲道:「柏玄,們是時候回去了。」

  半月後,淨淵再次踏足隱山,見到楓林下靜坐的後池時,微微一愣。

  不過才半月而已,她竟一掃之前的頹散,整個都透出一股子堅韌和銳不可擋的氣勢來。

  「來了。」後池抬頭,見不遠處的淨淵定定的望著她,笑道,擺擺手:「正好擺了棋局,不如最後再來一盤吧!」

  淨淵挑了挑眉,走上前,坐下,見後池兩手執黑、白兩子,正完得不亦樂乎,道:「倒是好閒情。」

  「等來,當然要做點事打發一下時間。」後池眼都未抬,直直的盯著淨淵落下的白字,皺起了眉,冥思苦想。

  「考慮好了。」淨淵一怔,隨意落下一子,給了後池翻盤的機會,對面的立馬眉開眼笑。

  「自然。」後池道,趁淨淵閃神的時機連連攻城略地。

  「好了好了,讓贏了便是,這是什麼腦子,都一百年了,棋還是下的這麼臭。」淨淵抬手告饒,將手中白子丟下,頓了頓,還是正色道:「後池,真的準備好要回去了。」

  雖然他將清穆晉位的事告訴後池是想讓後池回去面對,可當後池真的做了決定時,他反而有些猶疑,其實若以後都能像這百年時光一樣,倒也不壞。

  「有些事遲早要面對的,淨淵,一直想問。」後池突然抬頭,朝淨淵看去,目光灼灼:「如果清穆是白玦,那……究竟是誰?」

  能隨意穿梭於時空亂流之中,淨淵的身份幾乎呼之欲出……

  淨淵抬眼,俊美的臉上魅惑十足,勾起了嘴角,笑道:「怎麼,終於想知道是誰了?」

  「不想。」後池極快的回答,將最後一子落定,站起身:「不外乎也就那幾之一而已。」

  她朝竹坊走去,淡淡的聲音傳來。

  「三日後來接吧。」

  淨淵看著她走遠的身影,眼中流光緩緩溢出。

  後池,真的確信……還能喚回清穆嗎?

  是夜。

  百里秦川院子裡抱著蛋和碧波嘮嗑,囑咐他回去後注意的事情,碧波雖是不喜這些瑣碎的事,但破天荒的老老實實坐百里秦川身邊,垂著頭聽他吩咐。

  後池坐竹坊裡,瞇著眼看他們說話,突然間,似是有所感,驟然回過頭,朝鎮魂塔中的冰棺看去,那裡,柏玄緊閉雙眼,沒有任何變化。

  後池眼底泛起淡淡的疑惑,她剛才明明恍惚感覺到有看她,難道……只是錯覺而已?

  清池宮後山。

  冬雪壓樹枝上,晶瑩透徹,搖搖欲墜。

  仿若冰雪的國度,寒冷孤寂,唯有最中心的古樹下有個身影靜坐那裡,他週身的空間似是被凝固,雪花自古袍上滑落,掉地上瞬間化成雪水。

  極致的安靜中,低沉的腳步聲響起,一步一步似是敲擊心底。

  古君上神睜開眼,看著突然出現後山的不速之客,並沒有如天後當年來此地時一般漠視,而是站起身,輕輕頷首。

  「古君,別來無恙。」清越的聲音古樹不遠處響起。

  「神君大駕光臨,應該不是來看這個老頭子的吧。」古君上神眉角帶笑,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整個都因此的存透出一股子僵硬和遲疑來。

  如果有此,一定會被古君上神此時鄭重的模樣嚇住,即便是白玦真神甦醒時都能保持鎮定的古君上神,居然會如此的如臨大敵。

  來一身紫袍,俊美的面容傾盡世間芳華,墨黑的長髮散落身後,鎏金的長裘披他肩頭,一直拖地上,拂過冰雪,奢靡而尊貴。

  漆黑的瞳孔印著空靈的世界,和白玦俯瞰世間時的神情一般無二。

  他淡漠的看著古君上神,笑道:「說來上次見都已經是幾萬年前的事了,古君倒是老得厲害。」

  「比不得神君與世長存的神力,神君不是一直住紫月山,今日怎會來清池宮。」古君上神牽了牽嘴角,似是想讓自己變得更放鬆些,但仍是被淨淵的威壓壓得喘不過氣來。

  「古君,也不和兜圈子,暮光是上古所選,這些年隱居紫月山不問世事,至於當初幫妖界,純粹是妖皇求到了面前罷了,三界誰做主沒興趣,也不會干涉。」

  淨淵的話有種冰涼的冷酷感,古君聽得微微一愣,當年他為了幫妖界不惜滅掉十萬仙兵,這些年來也是暗中部署不斷,如今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難道生了什麼變化不成……想起已經放逐百年的後池,古君心底突然生出不安的感覺來。

  「白玦已經甦醒,想來當初知道他傳承了炙陽槍時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對他的求娶才會定下百年之約。」淨淵看著神情不安的古君,聲音中帶出了點點笑意,眉微微揚起:「不過倒是要承這份情。」

  低沉的笑聲中夾著危險的感覺,古君頓住,眼中的僵硬消失,走前了幾步,但近到淨淵一米開外時便被擋住,他眉間的郁色更甚,佝僂的肩背挺得筆直,看向淨淵,定定道:「神君,此話何意?後池的事與神君無關!」

  「古君,萬年前便問過可有上古的蹤跡,可還記得當初是如何回的?」

  淨淵兀然轉身,望向古君的眼底冰冷徹骨,透著微不可見的寒意,全然沒了對著後池時的溫和無害。

  淡淡的紫光自他手間揮出,落古君身上,古君面色陡然變得蒼白,一聲悶哼,跪倒地。

  「下君…下君…不知……」古君喘著氣,紫光的籠罩下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要以為可以反抗的真神本源。」淨淵冷冷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白玦不過剛剛甦醒,都知道不去觸怒他,可當初竟敢欺騙於,將上古藏清池宮中數萬年,若非百年前她觸動了大澤山的劍塚,根本就不知道她還存於世間……」

  「不殺,只因為撫養她長大,是她這一世至親之。」淨淵低下頭,漆黑的瞳孔中陡然燃燒起幽紫的光芒:「可是,有些東西,享用了數萬年,該還回來了。」

  話音落定,他深深的看了古君一眼,然後消失了雪地中。

  冰冷的聲音猶耳邊迴盪,古君上神身上一鬆,癱倒地,望著已經消失的影,嘴角劃過一抹苦笑。

  果然不愧為完全覺醒的真神,竟然讓他毫無抵抗之力,只是不知道覺醒了的清穆,比之又會如何?

  竟然他已經知道了後池的身份,那這百年時間,他一定陪了後池身邊,難道這就是他放棄席捲三界的原因?

  上古四大真神,到底有什麼因緣糾葛?

  古君上神望著皚皚白雪,眼底意味不明……

  還回一切嗎?他張開手,枯敗頹老的肌膚突然變得光潤柔和,和青年一般無二。

  又怎麼知道,是心安理得的享用這一切。

  他抬眼朝山外望去,目光似是透過茫茫雲海,落了一處。

  那裡,正是三界之濱,九州之岸,蠻荒沼澤之處,甦醒後白玦真神的所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