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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玉繾

  她的確是走投無路了。小玉給她寫信,只道父親被貶嶺南。她也曾暗中多方求助,但是人人都知道吉溫是得罪了右相被貶,無人敢擅自越權調動。沒過多久,連吉夫人都放下身段向她求助,來信說吉溫被陷入獄,生命堪虞。信件快馬送到長安也有十餘日了,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危險……

  菡玉只得以實相告:「羅希奭已起殺心,將七郎囚禁獄中,恐有性命之憂。相爺若能出手相救,下官定當感銘在心,結草啣環以報。」

  他伸伸懶腰:「結草啣環可不是說說就行的。菡玉,我還是那句話,既然有求於人,就該拿出點求人的誠意來。」

  菡玉不假思索,站起身對他撩袍跪下:「求相爺救七郎一命!下官身無長物,一文不名,唯有此身一命,願都付與相爺,效犬馬……」

  「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不是?」他打了個哈欠,「上次你求我放過李林甫家人也是這麼幾句話,過去這麼久了,也沒點新花樣嗎?」

  菡玉跪在地上,眼前只看到坐榻的一角,雕著陰刻雲紋圖案。他盤膝坐在榻上,紫色的袍角拖在榻邊,襯著棕黃木質,映在她眼裡一片暗沉。

  她心裡兩種念頭來回拉鋸。如果虛意逢迎,他一定會答應,但是未免有失信義;若拒絕了他,吉溫命在旦夕,還有誰能相救?

  正在猶豫不決,楊昭忽然道:「下了半天棋,肚子都餓得直叫了。」轉身欲穿鞋下榻。

  菡玉想起楊昌送進來的蓮子羹還擺在書桌上,連忙站起來道:「相爺請寬坐,讓下官來就好。」

  楊昭便又縮腿坐回榻上。菡玉去取了蓮子羹來,摸著還有些溫,把棋盤推到一邊,放在他面前:「還好沒有涼透,相爺請用。」

  他卻只從眼角覷著她,並不伸手來接湯勺。

  菡玉被他看得忐忑:「相爺是嫌太涼嗎?要不要拿去讓廚子再熱一熱?」

  楊昭緩緩道:「不用,夏日裡半溫半涼的吃著正好。」頓了一頓,見她還未領悟,又說:「一晚上都在批公文,雙手都累得抬不起來了。還是不吃了,餓就餓著吧。」

  菡玉暗暗咬牙:「相爺如此辛勞,怎好再餓肚子呢?下官願為相爺效勞。」打開盅蓋小心舀了一勺羹湯,送到他嘴邊。

  他含住湯勺將蓮子羹吃下,卻不鬆口,叼著那湯勺,半低著頭抬眸看她。

  菡玉隱忍怒氣,面色不變,任他玩耍戲弄。

  楊昭悻悻地鬆了口,拿起瓷盅蓋子把玩,問:「你平時都吃些什麼消夜?」

  菡玉舀了另一勺送上:「下官從來不吃消夜。」

  「亥時都快過了,難道你不餓?」他吞了半勺湯羹便放開,「這一盅我也吃不完,要不你也吃點?」

  菡玉盯著那半勺他吃過的蓮子羹,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她想起上次在興慶宮花萼樓,他也是這麼惡意地咬去半塊瓜,以此輕薄調戲她。她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只覺得週身都被他熾熱的目光炙烤著,冒出的汗水卻是冰涼。

  「你抖什麼?我讓你吃蓮子羹,又不是吃人。」

  他的目光,就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剝,連皮帶骨吃下肚去。她握住勺柄,將那勺子扔進瓷盅內,放回桌上。

  「相爺,下官不喜甜食,尤其夜裡從不吃甜品。相爺請自便吧。」

  楊昭直起身來:「你再說一遍?」

  菡玉平靜地重複了一遍:「下官不喜甜食,相爺請自便。」

  他瞇起眼:「吉菡玉,你好像又忘了是誰在求誰了。」

  「自然是下官有求於相爺。但既然相爺不肯幫忙,下官也不好強人所難,再想其他辦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