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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玉離

  菡玉抬頭看了看緊閉的兩儀殿大門,深吸一口氣,往前悄悄挪了一步才轉身:「原來是吉侍郎,怎麼還沒回去呢?」

  吉溫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別怕,這會兒百官都下朝離宮了,陛下也在後頭,這裡沒人。」

  菡玉被他抓住了手,心裡一慌,臉上笑容也掛不住了:「侍郎有什麼要緊事要和下官說嗎?何必在此……」她試著把手抽回來。

  吉溫握得更緊,目光炯然地逼緊她:「這招我當初找到你家時你就用過了,還想故技重施?那天我是喝醉了酒,但我都記得。你既然認了我,就休想再裝作陌路人。」

  菡玉心頭紛亂,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好。突然又聽到兩儀殿方向傳來開門聲,她忍不住回頭去看。出來的是一名內侍,逕自從另一邊走了,身後的大門卻未關上。

  菡玉心裡著急,眼睛直瞄那半開的殿門,生怕又有人出來看見他們。吉溫不肯放手,她掙不過他的力道,只得道:「我不是不肯認你……」

  他趨上來一步,視線側向兩儀殿那邊:「是因為他嗎?」

  菡玉垂首不答。吉溫追緊一步:「是楊昭逼迫你,讓你有家不能回、有女兒不能認嗎?」

  菡玉搖頭:「吉侍郎,其實並非……」

  吉溫軟語打斷她:「你叫我什麼?怎又這樣生分起來?」

  菡玉叫得結結巴巴:「七、七郎……」

  「我明白你的難處。」吉溫語調放緩,另一隻手也覆上她的手背,「你暫且忍耐一段時間,用不了多久的,你等著我!」

  菡玉吃了一驚:「你要做什麼?他並沒有……」

  「你別說了,我怕我會忍不住。」吉溫別過臉去深吸一口氣,「他對你安的什麼心思,我會看不出來?你還住在他家裡……」他一拳捶在面前殿牆上,太陽穴上一條青筋突突地跳著,是怒極的徵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黯然一笑帶過,見他還欲開口,制止道,「七、七郎……你且聽我一次,投靠安祿山絕非良策,還是快快與他劃清界限吧。」

  吉溫道:「我也不想如此,但眼下楊昭權勢滔天,單以我個人之力哪能撼動他分毫?」

  菡玉搖頭道:「你這是引虎拒狼,後患無窮。以你和楊昭的私怨,他若尋不著事端,未必會把你怎麼樣,最多將你貶出京師。但你為安祿山做事,正好給了他尋釁的事由,他必然不會放過你。楊昭和安祿山勢成水火,但他們一個在朝一個在野,正面碰上的機會不多。你留在京中為安祿山奔走,豈不是首當其衝,讓楊昭全衝著你來了?」

  吉溫道:「素蓮,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成大事者哪能不擔風險,明哲保身只會故步自封、一事無成。」

  菡玉知他剛愎自用,決定了的事向來不受他人左右,只得道:「我曾屢次向陛下進言安祿山必反,與他勢不兩立,誓必除之。你如今幫他辦事,豈不叫我為難?」

  吉溫瞅她片刻,不答反問:「素蓮,東平郡王與你有何仇隙,你非除他不可?你離開我也就四五年的時間,他遠在范陽,你們如何結的仇?」

  「我與他並非私怨,而是……」她微微搖了搖頭,「總之他非死不可。」

  吉溫握住她雙肩,輕聲道:「素蓮,你連我也不肯坦誠相告?你什麼都不說,我如何幫你呢?告訴我,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菡玉見他目光盈盈柔情無限地望著自己,忍不住又開始結巴了:「七、七、七郎,我……」

  吉溫輕輕笑了起來:「是因為分離太久生疏了嗎,重逢至今還沒聽你把七郎兩個字說利索過。以前最喜歡聽你在枕邊柔聲細語地叫我……」雙臂一收,就將她摟進懷中。

  菡玉被他這麼一抱,心思頓時轉了過來,連忙一邊推他一邊去瞅兩儀殿門:「別……光天化日皇宮禁城,會被人看見的……」

  吉溫眼角朝兩儀殿一瞥,立即撒了手,匆忙道:「素蓮,你等著我,千萬別……」他略一支吾,最終只說了一句「萬事小心」,從她身邊錯身而過,急匆匆地走了。

  菡玉背對著他,身後的腳步聲越行越遠,漸漸聽不真切了。她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腦中忽又想起以前的事來。他很少來看她,難得過來一次,又立刻被叫走。她賭氣故意不看他離去的背影,背過身去自己偷偷地哭,只聽到他的腳步聲沉重而又遲緩,一聲一聲、一點一點地遠去。

  如果那時候明白他的心意……可是那時、那事、那人,都回不來了。

  淚意倏然洶湧而至,盈滿了眼眶。他薄情負心,他投靠安祿山助紂為虐,不管他做了什麼她都不會怪他,只是因為……因為……

  突然間感覺到側方有冷厲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彷彿要灼出洞來,轉頭就見兩儀殿前台階上,楊昭滿面沉鬱地盯著她,不知站了多久。

  菡玉急忙垂下眼瞼將淚痕掩住,只是眼睫上還沾著些許水珠消弭不去。

  片刻楊昭已到了面前,沉聲問:「你跟他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