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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玉離

  正月初三,安祿山應召入朝,初四抵達華清宮覲見皇帝。這倒是出乎楊昭的意料。他屢次進言安祿山有反狀,二人水火之勢昭然若揭,年前更調集潼關兵馬入京,將長安城大半兵力掌控於手中。他料想安祿山必不敢進京,因此向皇帝進言說,若試召之入朝,安祿山必不會來。

  菡玉大抵知道楊昭的打算。在京盛勢以待,若安祿山生懼不來,那當然就落了心虛有鬼的話柄,告他謀反有了憑據;若他敢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這機會把他除去。

  皇帝聽了楊昭奏議,下旨令安祿山入京。誰知安祿山絲毫不懼,立刻奉旨進京,讓楊昭這一招一上來就落了空處。

  安祿山在皇帝、貴妃面前一向示以愚魯癡頑之態騙取他們憐愛歡心,這回面對楊昭的兩面夾逼,也不像常人一般費盡心思去明爭暗鬥,而是直接對皇帝痛哭流涕地訴苦,說自己因功高而為右相不容,這次進京到了他的地盤上,恐怕要被他害死。

  皇帝本就不信謀反說辭,安祿山慨然進京,越發對他深信不疑,見他如此情狀,不由對這「祿兒」更加心生憐愛,留在身邊常隨左右。朝臣再有進言指斥安祿山有反心的,皇帝都不聽了。

  這日菡玉忙完了吏部的瑣事,天色已晚,準備獨自步行回去。走到院中,她往尚書都堂那邊看了一眼,屋內掌上了燈,似乎是要挑燈夜作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轉身往院門走去。

  剛出門口,斜裡突然躥出一人,帷帽遮面形跡鬼祟,把她拉到牆角僻靜處,口中小聲道:「吉少卿,碰見你就好了!」

  菡玉仔細一看,認出那人是高力士手下的一名小黃門,時常來傳話的,忙問:「大官,陛下有什麼旨意下達?」

  小黃門道:「這倒沒有,陛下正在兩儀殿為東平郡王論功行賞,□□無暇。」

  皇帝這時候本應在後宮用膳休養,卻突然跑到兩儀殿去給安祿山行什麼賞賜,還勞動高力士暗地派人來通知楊昭,定是要繞過右相決議什麼大事。不知陛下又想給安祿山加什麼職權?還要瞞著楊昭?

  小黃門又道:「小的不便在此行動,勞煩少卿轉告右相一聲,時間緊迫,小的得趕回去覆命了。」

  菡玉道:「我這就去稟報右相,有勞大官了,路上小心。」

  小黃門看了看四周,拉好帽子急匆匆地走了。菡玉立即掉頭回省院去告知楊昭。她一心想著這是公事,未覺得有什麼不對,逕直闖進尚書都堂裡間。

  書案前的楊昭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她:「吉少卿,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是你說來就來的嗎?未經通報擅闖,該當何罪?」

  菡玉一愣,到嘴邊的話就噎住了。屋裡其他幾個人一看不對,紛紛藉故離開。

  生疏的氣氛撲面而來。她站在門邊,只見他冷淡疏離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又落回自己面前的卷冊上,手裡的筆卻提著,不耐地晃動,不落下去。

  差點忘了,她已經……不再有在他身邊任意行走的特權了。

  菡玉盯著他手裡晃動的筆桿,喉間像塞了一團草,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塞得滿滿的,言語也是不能。心裡頭卻空落落的,尋不到一個實處,好似所有的東西都化作了那團草堵住喉口,隔絕了內外。

  楊昭終於不耐煩地把筆扔在硯台上,抬起頭來問道:「有事?」

  菡玉定定心神,走上前去畢恭畢敬地垂首作揖,答道:「稟相爺,高大將軍剛剛派人來傳話,請相爺務必立刻進宮一趟。」

  「高力士?」他皺起眉,「知道是什麼事嗎?」

  「說是陛下在兩儀殿計議如何為安祿山加封賞。」

  「哼!」楊昭一甩袖站了起來,「陛下還真是寵這個乾兒子,上次是封王,這次是不是該拜相了?」

  安祿山如今身兼數職榮寵無比,富貴享之不盡,放眼朝野內外能讓他看得上眼的,除了皇帝的寶座,大概也就只有這宰相之位了。

  楊昭繞過書案往屋外走,走到門口,一隻腳都跨出了門檻,回頭見菡玉還低垂著頭不動,不悅道:「跟我進宮,動作快點。」

  菡玉應了一聲,跟上他的腳步。外頭起了風,一打開門,冷風呼呼地刮進來。菡玉看他衣衫單薄,大氅還掛在裡間衣帽架上,楊昌又不在近旁,忙去取來。

  「相爺,外頭冷,把外衣穿上吧。」她雙手拎住衣領一抖,往他肩上披去。

  「我自己來。」他一旋身避開她套過去的衣裳,自己伸手接住穿好。

  菡玉尷尬地縮回手,低頭不再作聲。

  兩人出了省院大門,楊昌已迎了上來:「相爺忙完了?馬車就在那邊候著。」

  楊昭擺擺手:「還有事,往北邊去。」

  三省六部等官署位於皇城之內,往北去就是宮城。楊昌訝道:「這麼晚了,相爺還要入宮?」

  楊昭正往車上走,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楊昌自覺多嘴,轉口道:「那我使人回去知會裴娘子一聲,免得她等得著急。」

  楊昭道:「不必了,她知道我忙。」

  楊昌應下,見菡玉只是站在車旁,問道:「少卿,小人去把您的車伕招過來?」

  菡玉道:「今日風大天冷,早上我就讓他回去了,本準備走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