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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蓮香

  京兆司錄參軍韋諤甫上任便攤上了一件麻煩事兒。在他當值的這天夜裡,新兼御史大夫的范陽平盧二鎮節度使、皇帝貴妃面前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安祿山,在鴻臚寺賓館遇刺了。

  當時韋諤正巡值到賓館附近,內外皆是高大威武的胡兵,守得鐵桶一般,遠遠看到京兆府的衙役還不耐煩地轟他們速速離開。安祿山麾下精兵比京兆衙役精銳不知凡幾,韋諤就繞開賓館沒有巡邏,免得下屬和那些言語不通的胡人起衝突,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後來回想,若當時堅持巡視一圈便好了。

  離開鴻臚寺兩條裡坊,便聽見那邊吵鬧了起來。夜裡有宵禁,萬籟俱寂,稍有一點動靜都傳得很遠。韋諤立即帶著下屬十餘名衙役趕過去,聽得那些胡兵咋咋呼呼,間或有一兩個漢人大喊:「有刺客!保護大夫!」

  一聽說有刺客,韋諤立時亮出腰刀。那幾個漢人原是鴻臚寺的掌客,見到京兆府巡夜的衙役,長安城裡的賊盜宵小他們自然都管得,掌客帶路方讓韋諤等人進了鴻臚寺賓館。

  館內裡三層外三層都是劍拔弩張的胡兵,盾牆似的圍住當中三人。當先那名頭頂髡發、身著狐裘、腰圓膀闊、腹大成圍的胡人便是安祿山,身後是體魄雄武不輸其父的安祿山次子安慶緒,手裡還握著錚亮的彎刀。

  除他父子二人之外,還有一名身著錦衣便裝、身量頎長的男子,站在這群粗野獷放的胡人之中顯得十分醒目。那張楊家人特有的出眾面容,任誰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韋諤自然也認得,正是貴妃的堂兄、侍御史楊昭。

  韋諤一看見他頭就大了。不管是安祿山還是楊昭,對他來說都意味著:一、不好惹;二、惹不起。

  韋諤不由暗暗佩服那名刺客。敢來惹這兩位尊神,而且似乎竟還從這守衛森嚴的賓館裡逃脫了。

  安祿山看上去並未受傷,反而是楊昭一隻手垂在身側,衣袖上沾了斑斑血跡。韋諤上去自報家門,詢問道:「大夫可否將遇刺情形詳說一遍,以便卑職追查緝拿刺客?」

  安祿山對他這小小的參軍不屑一顧:「刺客我自己會拿,不用你京兆府插手。」左右示意,便有佩刀的胡兵要來將他們轟走。

  韋諤好不尷尬,正要告辭退出,楊昭卻對他道:「韋參軍不必費心追查了,大夫與我已知刺客身份,明日便入宮請陛下聖裁。那刺客身形細瘦、體帶異香,定是太常少卿吉菡玉無疑。」

  韋諤大吃一驚。菡玉是他的好友,平日在太常寺占占卜、祭祭祀,閒時觀觀星、為陛下煉煉丹,雖說性情耿直,與安祿山楊昭不是一路人,但也不至於來刺殺堂堂的節度使、御史大夫吧?他入仕前在衡山道觀修行,而安祿山是北方胡人,首次奉詔入朝,朝中許多官員都從未見過他,兩人何來的恩怨瓜葛?

  安祿山埋怨道:「舅舅與旁人說這些做什麼,走漏了消息讓那刺客提前逃竄,明日便不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韋諤聽安祿山稱楊昭為舅,不由疑惑。他只是京兆府的官吏,自然不知道昨日宮宴上安祿山認貴妃為母的鬧劇。安祿山比貴妃年長整整十六歲,只要能博得皇帝歡心寵幸,尚能睜眼說瞎話叫她母親,叫楊昭一聲舅舅又有何難。安祿山新領了御史大夫之職,他遠在范陽遙領京官,自然需要心腹內應,楊昭在御史台任侍御史,兩人正好一拍即合。

  楊昭道:「眼下證據不足,若刺客聽到風聲心虛逃匿,正好坐實了罪名。入夜城門早已關閉,裡坊宵禁下鑰,他又中了令郎一刀,能逃到哪裡去?」

  安祿山道:「你我二人親身經歷,還不是鐵證?陛下難道會偏信一個小小的太常少卿而不信你我證詞?」

  韋諤抬頭看向楊昭,見他眼梢微挑,似乎乜了自己一眼,嘴角帶著含義不明的陰笑。菡玉與安祿山有無恩怨他不清楚,但是和楊昭,那真是結了數不清的梁子。聽聞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今日被他抓到由頭,定是打算借題大做文章,就算菡玉是冤枉的也要被他扒層皮。

  韋諤心裡暗暗替菡玉捏把汗。這次他的麻煩是真的惹大了,恐怕自己還渾然不覺。早就勸過他不要和楊昭這種人針鋒相對,招惹他吃虧的是自己,菡玉總是不聽。

  從賓館出來,韋諤便直奔太常寺公捨,打算去警示菡玉。途中路過平康坊,想起另一好友李岫就住在這裡,他或許比自己有辦法,論親疏他和菡玉的關係還更親近,不如先去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