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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馮森、羅欣然、鄭銳三人來到了二監區門口。

  「準備好了嗎?」

  「我沒問題。」羅欣然點了點頭。一旁的鄭銳也點點頭,沒說話。

  「按照我們掌握的證據,拿下米振東已經沒問題了。為什麼還要提審他?小銳,你知道嗎?」

  「為了讓他親自認罪!」

  「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執法者,我們能不能在擁有利用國家機器剝奪他的自由、甚至是他的生命的這種不對等權力之時,讓他認同我們的執法理念?讓他真的心服口服?讓他放棄他自己堅持要維護的所謂的『忠義』,而認同我們講的『人民的正義』?」

  「我明白了,我會控制情緒,配合您的。」鄭銳鄭重地看著馮森。

  「那我們開始吧。」

  三人來到審訊室坐好,對面坐著雙眼微閉、似乎已經入定的米振東。

  「米振東,冼友文、武強已經落馬,這對於你來講,可能是一個好消息,否則,他們一定會把你栽贓成黑惡勢力的頭子,讓你替黃雨虹背上這個鍋,明白嗎?」

  「明白,馮組長,我很感謝你除掉了你們內部的害群之馬,讓我可以少受點兒罪。」

  「那我們是不是有一個可以交流的平台了?」

  「那看要交流什麼話題了。」

  「說實話,米振東,追了你十年,終於弄清了你布下的重重迷霧,也知道了你的用心……在某種層面上,我其實還是挺佩服你的。」

  「多謝馮組長謬讚。」

  「只可惜,我們不是同一個宇宙。你還生活在古代,一種講究快意恩仇的俠義江湖時代;而我是政法大學培養出來的專業人員,又經過政法機構的長期實踐,做事情完全是依法辦事,不可能像你那樣痛快行事……」

  「那你現在應該知道,什麼樣的方式是最有效的了吧?」

  「有效,可能是你說得痛快了。但是,如果手上有了審判大權,輕則拘禁或傷人,重則奪命或滅門,那就不能只講痛快,而是要盡可能給更多的人公平正義……你說對吧?」

  「馮組長講的所謂『更多的人』……可能不包括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吧?」

  「法律有點兒像老子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它的威懾和溫暖是籠罩所有人的,並不會區分大人物或小人物……它不講感情,也不會衝動……」

  「馮組長跟我**律理論,我顯然是講不過了,這是您的專業。您不能怪我不配合,是您不給我這個交流的平台。」

  「好,我拿具體事件來論證我說的話吧……比如說魯春陽聯合武強、冼友文等人,煞費苦心地想把你包裝成黑惡勢力頭子,把你的施工隊包裝成黑惡勢力,你愛人為了對你忠誠,甚至不惜以死為證……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法律機構出面,你覺得靠你的快意恩仇,靠你的江湖規矩能解決得了嗎?」

  「我解決不了。黃雨虹已經是『首富』,他能動用的資源,完全是我無法想像的。」

  「你瞧,我們給你解決了……不管你和你的施工隊還有沒有別的事情,至少我們不會把你當成黑惡勢力頭子了。」

  「這一點我確實比較佩服,通過我的觀察,這些年國家的法治建設確實有了許多進步,在一些影響比較大的事件上能夠快速解決……另外,因為有了網絡這個武器,老百姓也可以比較方便地行使輿論監督的權利了,現在的維權環境比過去強多了。但具體到黃雨虹的事情,其實與大環境沒有關係,是因為有了你這樣的……這樣的同盟……」米振東皺起了眉頭。

  「什麼同盟?」

  「因為你和張友成是同盟,而黃雨虹試圖用資本架空張友成的權力,你們當然要滅掉他了……就像當年,我養母李美娟影響了黃雨虹、你和張友成的利益,你們當然也要滅掉她的孤兒院……不過,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在這件事情上,你還是幫了我。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表示過感謝了,現在再次謝謝馮組長。」

  「法治進步、輿論監督進步,這兩點我是同意的。但黃雨虹的問題並不是因為他觸犯了張友成的權力,而是因為他確實犯罪了,明白嗎?」

  「如果現在是黃雨虹掌權,他也能說出同樣冠冕堂皇的話來。因為這十多年來,你們對李美娟的黑化也是很嚴重的,說她是碰瓷兒,說她拿著辦孤兒院的錢去國外整容什麼的……這都是一個套路。」米振東一臉不以為然。

  「為什麼你就不能相信政府和法律呢?當年李美娟的勢力其實是非常小的,現在黃雨虹的勢力是非常大的,這兩個人沒有什麼可比性……但最後法律都給了他們一個公平的定性。怎麼在你這兒就都變成利益之爭了?不搞陰謀論就沒法講話了嗎?哪怕這種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你也要給政府萬分之一的機會來解釋和澄清吧?」

  「我養母李美娟因為黃雨虹的推土機窒息而死,我養父白繼發被徐大發設計車禍陷害而死,沈廣軍幫助保險公司出具虛假證明,讓他在九泉之下無法瞑目……怎麼叫我沒給政府萬分之一的機會解釋?白繼發車禍致死的時候,交警事故科不是政府的嗎?他們並沒有查出真相就給認定了車禍的事實……李美娟的事情你就更清楚了,你是當時的公訴人,是你親自認定黃雨虹無辜的,你不是代表政府嗎?你給我們這種小人物申冤的機會了嗎?你要麼就坐在嚴嚴實實的武警守門的機關大門裡,要麼就是站在法警把守的法庭大堂上,高高在上,無法接近,誰敢靠近就收拾誰,你哪有什麼萬分之一機會的說法?是我們需要這萬分之一的機會去申冤吧?」

  「執法機構為了確保正常運行,當然要設立門崗了,但門崗旁邊不是有接待室、信訪室嗎?」

  「你現在要把球踢到另外一幫人那裡去嗎?」米振東哈哈大笑起來。

  「沒有那個意思。就事論事,白繼發的案子是徐大發、沈廣軍長期利用車禍騙保、證據做得非常到位,導致事故科沒有查出問題來,這是我們的工作失誤,是可以提起重審的,只不過,徐大發已經死了,沈廣軍也已經受到了懲罰,重審也沒有太大意義……但是,李美娟的案子沒有問題,這是我經手的,法律上沒有任何問題……」

  「我同意你的說法,法律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我也請你理解我的情感,我必須為李美娟復仇。同理,我也要為白繼發復仇。」

  「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參與了徐大發和鄭瑋麗謀殺案?」

  「馮組長,你一到橙州,對沈廣軍的案子一出手,我就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不過,這是我自己的心理預期,並不代表我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我剛才也講了,我必須為養父養母復仇,但能不能讓我親口承認,還得考考馮組長的功力,萬一馮組長是個草包呢?那我可能就要出去了。」

  「草包?我當了十年草包了。」

  「十年前我就想過可能會有一天,要和你有這麼一次對談,現在終於盼到了,當然不能浮皮潦草直奔結果了,對不對,馮組長?」

  「當然,你藏了十年,我追了十年,如果你現在直接交代結果,那就像一部百集電視劇剛播個開頭,你就告訴了我結尾,那豈不是大煞風景?」

  兩人對視,同時哈哈大笑。

  羅欣然和鄭銳沒笑,兩人靜靜地看著馮、米二人。

  笑聲停下,屋子裡陷入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