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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在邊國立即將對馮森展開調查之際,心急如焚的鄭銳在羅欣然的病房中找到了正在商談案情的馮森。

  「宋麗敏死了!為什麼?」

  「你問我?」

  「那還能問誰?你說過,宋麗敏是找到殺害我媽兇手的唯一線索,你居然讓這條線索斷了?是這麼回事兒吧?」

  「宋麗敏上吊自殺,我去晚了一步。」

  「怎麼可能這麼巧!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有什麼用?我自己查了十年才查出來的線索,現在突然中斷了,你覺得我心裡好受嗎?」

  「你心裡不好受?那為什麼當時不讓我跟你一起去?有我在現場,就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小子!說話注意點兒!你想報仇,那你這十年都幹什麼了?查出什麼線索沒有?別的本事沒有,批評人的本事倒不小……」

  鄭銳恨恨地看著馮森,感覺快要氣炸了。

  「好了好了,你們倆好不容易能互相說句話了,怎麼又夾槍帶棒的!」

  鄭銳梗著脖子,眼淚都下來了:「我……我以為這次……我媽的仇能報了……誰知道……誰知道……」

  馮森看著鄭銳流淚,沉默了。這十年來,馮森感覺自己從沒有像這一次這麼窩囊。馮森直覺背後有什麼人操控著這一切。面對這個人,馮森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在先前和羅欣然商談的過程中,馮森似乎找到了一點兒思路。沈廣順和鄭瑋麗之死有關係,而沈廣順很可能是因為做了某種見不得人的事情而接連觸了霉運,導致他的女兒苗苗夭折、弟弟沈廣軍被判死緩入獄。從這個角度來講,查出陷害沈廣軍的人,很可能會找到與鄭瑋麗事件相關的人。

  馮森還沒釐清頭緒,羅欣然突然開口了。

  「馮組長、鄭管教,我研究徐大發開運輸公司以來各種文件資料,發現司機白繼發的家庭才是有意思的地方!他和妻子李美娟前前後後收養過很多孤兒,其中一個孤兒的名字是你們想不到的!」

  馮森和鄭銳期待地看著羅欣然。

  「米振東!」

  馮森和鄭銳完全驚呆了。

  馮森突然意識到,米振東和沈廣軍現在待在同一個監捨並不是巧合。而自己因公調查的「930殺人案」,和自己念念不忘的鄭瑋麗被殺的案子中間的密切關聯,似乎也不是巧合!站在懸崖邊上,馮森知道自己的處境相當於在大海裡捕捉鯊魚,越到收網的時候,獵物越是瘋狂反抗,自己面臨的考驗就越大。眼下,馮森的第一種敵人是黃四海,他的背後是黃雨虹。黃雨虹能量極大,上至張友成書記,下至胡大軍這樣的服刑人員,都受到了他的巨大影響。黃四海案雖然已經開始補充偵查,但結果很難預料。這是明面上的敵人,雖然勢力很強,但總算可以見招拆招。

  馮森最擔心的,是第二種敵人。這第二種,並沒有黃四海那樣的社會能量,但他是靜水流深,隱藏得很深,手法極其隱秘,很可能你當面看到他、確認了是他,也無法做任何事情。「930殺人案」和鄭瑋麗被殺案中間關聯的米振東,似乎就在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馮森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馮組長,那你自己推測,米振東在『930殺人案』中究竟扮演什麼角色?」

  「以他的個性,他非常像是為了養父白繼發報仇的那種人。如果徐大發和沈廣軍聯手害死了白繼發,米振東申冤無門,就有可能搞地下審判,決定自己去報仇!」

  「還有什麼?」

  「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我都不敢往下說,不敢說出我自己的推理……」

  「這個姓米的再可怕,不也在我手下關著嗎?」鄭銳也開始鼓勵這個陌生的爸爸了。

  「等我講完了,你就不會覺得,你關著他是什麼好事兒了。」

  鄭銳不解地看著馮森。

  「十二年前,沈廣軍和徐大發聯手害死了米振東的養父白繼發;十年前,我和黃雨虹聯手『害死』了米振東的養母李美娟。」

  「什麼?」

  「我說的第二個『害死』是打了引號的。十年前,我在波立市檢察院公訴處工作,當時黃雨虹負責老城區拆遷改造,李美娟圈了一塊地違章改建的孤兒院必須限時拆除。那塊地本來就是李美娟非法霸佔的,國家已經給了她非常優惠的拆遷條件,她就是不搬,還要索要更高的價碼。當時,門口停著幾輛推土機,數十名拆遷工人拿著工具等在門口,但李美娟帶著十多名孤兒以及孤兒院的工作人員當人肉盾牌。他們一個個激動萬分,手裡拿著鐵棍、鐵鍬之類的東西作為武器守在門口。我相信那些人中間就有米振東!」

  馮森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十二年前,拆遷隊與孤兒院雙方對峙,李美娟站在最前面,披頭散髮,聲淚俱下。當時負責拆遷的人是事業處於起步階段的黃雨虹。黃雨虹因為工期被嚴重耽誤,已經焦頭爛額。他下了決心,孤兒院的房子非拆不可。黃雨虹的主張到現在看來也有理有據——政府已經承諾由福利院接收孤兒院的所有孩子,條件只會更好,不會更差。再者,李美娟私自開的孤兒院並沒有獲得相關手續和合法資質,從法律上來說是違法的。甚至,李美娟圈出建設孤兒院的荒地也並不屬於李美娟。當然,黃雨虹還有一個私人的理由:項目的長期拖延已經使公司成本嚴重超支,再耽誤下去,公司就得破產。

  然而,任憑黃雨虹有多少拆遷理由,李美娟就是不依不饒。

  「我給政府找麻煩?我找什麼麻煩!這些孩子都把我當親媽!他們都是我一個一個收養的,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們養大……這麼多年你們都沒想過來接收他們,現在要拆遷,你們要完成任務,就要把我的孩子全都搶走?沒門兒!」

  這是李美娟在拆遷現場反覆念叨的一段話。

  雙方僵持到了半夜後,黃雨虹實在無法再堅持了。半夜時分,黃雨虹一怒之下親自開鏟車去推平圍牆,可李美娟故意去碰瓷躺在圍牆下面。本來她躺的地方離鏟車比較遠,她只是想碰瓷,等事後假裝受傷索賠,誰知道圍牆被鏟之後引起連鎖反應,李美娟被鏟倒的圍牆埋住,窒息而死。

  「這就出了命案了。這個案子是我擔任的公訴人,張友成當時是公訴處處長,我是副處長,我是奉張友成之命接的案子。我經過走訪調查取證之後,認定李美娟是碰瓷,黃雨虹做的一切合理合法,最後法庭宣佈黃雨虹無罪釋放。如果李美娟是米振東的養母的話,我相信,他是要找我和黃雨虹報仇的。」

  馮森將當年的情景娓娓道來。

  羅欣然和鄭銳完全驚呆了,張著嘴看著馮森。

  「米振東很可能是設下了妙計,把他所有的仇人都引進這個圈套,讓他們在裡面自相殘殺。而他,坐在監獄裡面,靜靜地享受著仇人的痛苦。斷了胳膊的沈廣軍,已經陷入絕望的黃四海,被誣陷毆打罪犯還要整天被仇恨折磨的鄭銳,承受喪妻之痛還要與黃雨虹鬥得不可開交的我,對於他來講,都是最極致的享受,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羅欣然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我弄不死他——!」鄭銳咆哮了起來。

  「鄭銳!我們沒有證據!如果你衝動行事,那你就是另一個米振東。雖然快意恩仇,但為法律所不容。我們不能開歷史的倒車,不能回到江湖仇殺的年代,明白嗎?」

  鄭銳梗著脖子看著前方,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