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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希望(3)

  顏曉晨苦苦哀求,「媽媽,求求你,我真的只剩下這些錢了!」媽媽冷漠地哼了一聲,轉身就想走。

  顏曉晨忙拉住了她,「我只要五百,要不三百?你還我三百就行!」

  媽媽推了她幾下,都沒有推開,突然火冒三丈,甩著手裡的包,劈頭蓋臉地抽向顏曉晨,「你個討債鬼!老娘打個麻將都不得安生!你怎麼不死在外面,不要再回來了?打死你個討債鬼,打死你個討債鬼……」

  媽媽的手提包雖然是低廉的人造皮革,可抽打在身上,疼痛絲毫不比牛皮的皮帶少。顏曉晨鬆開了手,雙手護著頭,瑟縮在牆角。

  媽媽喘著粗氣,又抽了她幾下才悻悻地收了手,她惡狠狠地說:「趕緊滾回上海,省得老娘看到你心煩!」說完,背好包,揚長而去。

  聽到母女倆的爭吵聲,鄰居都在探頭探腦地張望,這會兒看顏媽媽走了,有個鄰居走了過來,關心地問顏曉晨:「你沒事吧,受傷了嗎?」

  顏曉晨竟然擠了個笑出來,搖搖頭。

  回到自己的屋子,確定沒人能看見了,顏曉晨終於無法再控制,身子簌簌直顫,五臟六腑裡好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讓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炙烤死,卻又不能真正解脫地死掉,只是停在了那個瀕死前最痛苦的時刻。顏曉晨強逼著自己鎮定,撿起地上的書和信封,放回衣櫃裡,但無論她如何克制,身子依然在抖。也許號啕大哭地發洩出來,能好一點,可她的淚腺似乎已經枯竭,一點都哭不出來。

  顏曉晨抖著手關上了衣櫃。老式的大衣櫃,兩扇櫃門上鑲著鏡子,清晰地映照出顏曉晨現在的樣子,馬尾半散,頭髮蓬亂,臉上和衣服上蹭了不少黑色的牆灰,脖子上大概被包抽到了,紅腫起一塊。

  顏曉晨盯著鏡中的自己,厭惡地想,也許她真的應該像媽媽咒罵的一樣死了!她忍不住一拳砸向鏡子中的自己,早已陳舊脆弱的鏡子立即碎裂開,顏曉晨的手也見了血,她卻毫無所覺,又是一拳砸了上去,玻璃刺破了她的手,十指連心,尖銳的疼痛從手指傳遞到心臟,肉體的痛苦緩解了心靈的痛苦,她的身體終於不再顫抖了。

  顏曉晨凝視著碎裂的鏡子裡的自己,血從鏡子上流過,就好像血從「臉上」緩緩流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竟然用流血的手,給鏡子裡的自己「眼睛」下畫了兩行眼淚。

  蒼白的臉、血紅的淚,她沖鏡中的自己疲憊地笑了笑,額頭貼在鏡子上,閉上了眼睛。

  等心情完全平復後,顏曉晨開始收拾殘局。

  用半瓶已經過期的酒精清洗乾淨傷口,再灑上雲南白藥,等血止住後,用紗布纏好。

  用沒受傷的一隻手把屋子打掃了,顏曉晨坐在床邊開始清點自己還剩下的財產。

  幸虧今天出門去見沈侯時,特意多帶了點錢,可為了趕時間,打的就花了八十,回來時坐公車倒是只花了五塊錢,這兩天採購食物雜物花了兩百多,程致遠借給她的兩千塊竟然只剩下一百多塊,連回上海的車票錢都不夠。不是沒有親戚,可是這些年,因為媽媽搓麻將賭博的嗜好,所有親戚都和她們斷絕了關係,連春節都不再走動。

  顏曉晨正絞盡腦汁地思索該怎麼辦,究竟能找誰借到錢,砰砰的拍門聲響起,鄰居高聲喊:「顏曉晨,你家有客人,快點下來,快點!」

  顏曉晨納悶地跑下樓,拉開院門,門外卻只有隔壁的鄰居。鄰居指著門口放的一包東西說:「我出來扔垃圾,看到一個人站在你家門口,卻一直不叫門,我就好奇地問了一句,沒想到他放下東西就走了。」

  顏曉晨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即問:「那人長什麼樣?男的,女的?」

  「男的,四五十歲的樣子,有點胖,挺高的,穿著……」

  顏曉晨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猙獰,提起東西就衝了出去,鄰居被嚇住了,呆看著顏曉晨的背影,喃喃說:「你還沒鎖門。」

  顏曉晨疾風一般跑出巷子,看到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車裡的男人一邊開著免提打電話,一邊啟動了車子,想要併入車道。顏曉晨瘋了一樣衝到車前,男人急急剎住了車,顏曉晨拍著駕駛座的車窗,大聲叫:「出來!」

  男子都沒有來得及掛電話,急急忙忙地推開車門,下了車。

  顏曉晨厲聲問:「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我們永不想再見到你嗎?」

  男子低聲下氣地說:「過年了,送點吃的過來,一點點心意,你們不想要,送人也行。」

  顏曉晨把那包禮物直接砸到了他腳下,「我告訴過你,不要再送東西來!你撞死的人是我爸爸,你的錢不能彌補你的過錯!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讓你贖罪,換取良心的安寧,我就是要你愧疚不安!愧疚一輩子!愧疚到死!」

  禮物袋裂開,食物散了一地,藏在食物裡的一沓一百塊錢也掉了出來,風一吹,呼啦啦飄起,有的落在了車上,有的落在了顏曉晨腳下。

  幾個正在路邊玩的小孩看到,大叫著「撿錢了」,衝過來搶錢。

  男子卻依舊賠著小心,好聲好氣地說:「我知道我犯的錯無法彌補,你們恨我,都是應該的,但請你們不要再折磨自己!」

  「滾!」顏曉晨一腳踢開落在她鞋上的錢,轉身就走,一口氣跑回家,鎖住了院門。

  上樓時,她突然失去了力氣,腳下一軟,差點滾下樓梯,幸好抓住了欄杆,只是跌了一跤。她覺得累得再走不動,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順勢坐在了水泥台階上。

  她呆呆地坐著,腦內一片空白。

  天色漸漸暗沉,沒有開燈,屋裡一片漆黑,陰冷刺骨,水泥地更是如冰塊一般,顏曉晨卻沒有任何感覺,反倒覺得她可以永遠坐在這裡,把生命就停止在這一瞬。

  手機突然響了,尖銳的鈴聲從臥室傳過來。顏曉晨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沒有絲毫反應,手機鈴聲卻不肯停歇,響個不停,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