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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冷暖之間(2)

  正和自己的面子較勁,幸好期末考試成績下來了,給了沈侯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去聯繫顏曉晨。

  沈侯在學校的官網上查完成績,給顏曉晨發了短信,「宏觀經濟學82,經濟法68,全部通過,可以順利畢業了!謝了!」

  他一邊等顏曉晨的回復,一邊在網上亂逛,無意中看到一條搶劫案的新聞,記者最後還提醒旅客春運期間注意安全,沈侯忙又給顏曉晨發了條短信:「春節前是搶劫案高發期,注意安全,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等發送出去,覺得自己氣勢太弱,趕忙追加了一條,「你這次幫了我大忙,還沒收我的錢,我算是欠了你一份人情,有什麼事用得上我,儘管開口!」

  沈侯一會兒瞅一眼手機,眼巴巴地等著回復,可顏曉晨一直沒有回復,沈侯都要等得發火時,顏曉晨的短信終於姍姍而來,一連兩條短信。「過了就好!」

  「好的,我會記得連本帶利都收回。」

  沈侯急匆匆地發短信質問:「你為什麼這麼久才回我短信?」寫完了,一琢磨,不對啊!這樣發過去不就表明他一直守著手機在等她的短信嗎?他立即把短信刪除了,決定也要像顏曉晨一樣,晾晾對方!

  他去喝了點水,又站在窗戶邊欣賞了會兒風景,感覺上等了好久了,一看時間,才過去五分鐘,顯然不夠「晾晾對方」的標準。沈侯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實在沒事幹,開始收拾衣服,翻箱倒櫃,把衣服整理好,看看時間,才過去了十幾分鐘,覺得還是不夠「晾晾對方」的標準;他又跑到廚房,東摸摸西看看,甚至拿了個菠蘿,削皮挖洞,切好後,端去給保姆阿姨吃,把阿姨驚得兩眼發直地看他。

  沈侯雖然鬼心眼不少,可做事向來直來直去,平生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竟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覺得這哪裡是「晾晾」顏曉晨,根本就是他自己「晾晾」自己。

  雖然還是沒達到自己設定的目標,但沈侯再憋不住,衝進了屋子,給顏曉晨發短信,「你最近在幹什麼?」

  這一次,顏曉晨的短信立即到了,「財迷當然是忙著賺錢了!」

  沈侯感覺好了一點,故意先回復了幾條別人的微信,才慢條斯理地發了條短信,「你找了個白天的工作?」

  顏曉晨的短信又是立即到:「是啊!」

  沈侯笑起來,幾日的不舒坦全部煙消雲散,「財迷可要明白身體健康是最寶貴的財富,注意身體!」

  「活很輕鬆,就是發發文件,我身體很好!」

  沈侯咧著嘴笑罵了句「財迷」,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機。

  此時,財迷顏曉晨正站在街頭,忙著賺錢。

  她依舊晚上去藍月酒吧打工,只是周圍的學校都放了假,酒吧的生意也受到影響,冷清了不少,相應地,侍者的收入也少了。

  臨近春節,打短工的工作很不好找,顏曉晨找了一份發小廣告的工作,

  每天十二點到下午五點,站在街道最繁華的地方發廣告。

  寒風中,顏曉晨給沈侯發完短信,把手機塞回口袋裡,立即接著幹活。

  每看見一個人,就趕緊把廣告塞給人家,動作一定要快。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沈侯送她的帽子和圍巾,盡可能讓自己保暖,可戴著手套就會幹活不方便,所以沒有辦法戴手套。

  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顏曉晨眼角餘光瞥到一個人走近她,忙把廣告遞了過去,對方拿住了,卻沒有不耐煩地走開,而是站定在她身旁。顏曉晨扭頭,看是程致遠,咧著嘴笑起來,驚喜地說:「我還納悶這人怎麼不走呢?原來是你!」

  程致遠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她,視線緩緩從她的臉上掃到她的手上,定格住了。

  顏曉晨因為小時候手上就生過凍瘡,一旦凍著就很容易復發,這幾天一直站在寒風中,手上又開始長凍瘡,兩隻手看上去有點腫脹,又紅又紫,很是難看。顏曉晨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毛病了,搽了凍瘡膏也沒什麼用。」

  程致遠忙把視線移開,「你……你白天都在做這個?」

  「是啊!」

  「為什麼不找家公司做實習生?應該會有很多公司歡迎你們學校的學生!」

  「就寒假這一兩周,沒有公司會有這麼短期的實習工作了。」顏曉晨一邊說話,一邊還逮著機會把幾份廣告遞了出去。

  程致遠突然把她手裡的傳單搶了過去,「我幫你發!」他壓根兒不會判斷哪些人有可能接廣告,動作也很笨拙,但勝在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幾乎沒有人捨得拒絕他,還有不少小姑娘遠遠看到他,特意過來,從他身邊走過,拿一份廣告,聽他說一聲「謝謝」。

  顏曉晨愣愣地看著他。

  一沓廣告不一會兒就發完了,程致遠說:「發完了!你可以下班了吧?」

  顏曉晨拍拍背上的雙肩包,笑起來,「裡面還有滿滿一包呢!不過,還是多謝你啊!你剛才嚇了我一跳!」

  程致遠愣了一下,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為就剩這麼點了,想著這麼冷的天,趕緊幫你做完,就算完事了。」

  這人看似溫和,實際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顏曉晨釋然了,「沒事,沒事!你是好心幫我!我穿得很厚,凍不著!」她打開包,又拿出一沓廣告,一邊發廣告,一邊問:「你來這邊辦事嗎?」

  程致遠說:「約了朋友在附近喝咖啡談點事,沒想到看到你,就過來打個招呼。」

  顏曉晨看程致遠沒有說走,怕他是不好意思,善意地催促:「我還得繼續工作,你趕緊去見朋友吧,別被我害得遲到了。」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顏曉晨揮揮手,笑瞇瞇地說:「再見!」

  發廣告這活,看似很容易,只是薄薄一頁紙,遞給對方,好像並不礙他什麼事,他隨手接了就可以隨手扔了,可很多人走過路過,就是不願要。這段時間顏曉晨深深體會到這點,有時候過了五點還沒發完,為了不被扣錢,只能再在寒風裡多站一段時間,熬到廣告發完。可寒冷這東西,和邊際效益遞減的經濟學原理截然相反,它是邊際效益遞增,剛開始的一兩個小時並不算難挨,甚至不覺得有多冷;中間一兩個小時,即使穿著羽絨服,也開始覺得身子冷、腿發涼,這時候靠著保溫杯裡的熱水,也能混過去;可後面一兩個小時,熱水就算沒喝完,也變涼了,這時不僅身子冷,連胃和肺裡都覺得冷,似乎每吸一口氣,都把寒冷帶進了五臟六腑。

  今天顯然又是不夠運氣的一天,五點時,顏曉晨仍沒有發完廣告。天色已經黑沉,氣溫越來越低,大街上行人的腳步越來越快,願意接廣告的人也越來越少,有的人不知道在哪裡受了氣,被顏曉晨擋住路時,甚至會嫌惡地呵斥一句「滾開」!再做心理安慰,被人呵斥了「滾開」,顏曉晨也會有點難受,但難受完了,依舊要帶著微笑發廣告。

  街道拐角處的咖啡店,程致遠獨自一人坐在窗戶旁的座位上,喝著咖啡。事情早已經談完,他的朋友四點半就走了,他卻一直坐在這裡,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顏曉晨--

  顏曉晨趁著一沓廣告發完的間隙,從書包裡拿出保溫杯,打開喝了一口,卻發現已經冰冷,齜牙咧嘴地嚥下冰冷的水,趕緊又把保溫杯塞回書包。她一邊發著傳單,一邊時不時眼饞地覷一眼旁邊飲料店裡熱乎乎的飲料。這種不設座位、店面狹窄的街頭小店的飲料應該沒有多貴,便宜的大概四五塊就能買到,她一直看著,卻一直沒捨得買。

  派發小廣告絕不是一個受人尊重的工作,大部分人即使不願意要,也只是冷漠地走開,個別人卻會嫌惡地惡語相向,顏曉晨應該也不好受,但她總能一個轉眼,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帶著笑容,把小廣告遞出去,希望對方能夠收下。

  熬到快六點時,顏曉晨終於發完了廣告,她跑到街道另一頭發廣告的小領工那裡領了錢,隔得遠,程致遠看不太清楚,像是六七十,反正絕對沒有一百。

  她背著書包,準備趕去酒吧上班,走過一家家蛋糕店、咖啡店、服裝店、快餐店……她看都沒看,旁若無人地大步走著,突然,她停住了步子。程致遠有點驚慌,以為她發現了他,可是,立即就發現不是,她走到了街道邊。那裡有兩個乞丐,自從程致遠下午走進咖啡店,他們就在那個地方乞討。一個看著是殘疾,兩條小腿萎縮了,一個卻不知道什麼原因,頭低垂著,跪在地上,地上用粉筆寫著字。因為他們安靜得像兩尊雕塑,也因為太多關於假乞丐的網絡流言,腳步匆匆的行人很少理會他們。

  顏曉晨看了他們一瞬,在兜裡摸了摸,走到殘疾的乞丐面前,彎下身子放了一張錢,又走到另一個一直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彎下身子放了一張錢。然後,她後退了幾步,轉過身匆匆地走入了人流,消失在程致遠的視線中。

  程致遠招手叫侍者結賬,他走出咖啡館,經過兩個乞丐時,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那個殘疾的乞丐已經把錢收了起來,另一個趴跪在地上的乞丐還沒有動他面前破鞋盒裡的錢,零星的硬幣中只有一張紙幣,五塊錢。程致遠停住了腳步。

  兩個和顏曉晨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一手拿著購物袋,一手端著熱飲,從他和乞丐間走過,程致遠的視線從她們手中的熱飲上掠過,盯向鞋盒子。他走到了乞丐面前,彎下身,從鞋盒裡撿起了五塊錢,不僅旁邊的乞丐震驚地瞪著他,連一直垂頭跪在地上的乞丐也驚訝地抬起了頭,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

  程致遠拿出錢包,把五塊錢放進了自己的錢包,殘疾的乞丐剛憤怒地叫了一聲,他又抽出一張五十塊,放進了鞋盒,「這五塊錢,我買了。謝謝!」

  他裝好錢包,腳步迅疾,匆匆離去,經過另一個殘疾的乞丐身旁時,放下了一張十塊錢。